「快!走!」

在熱心陷入冰潭一般生疼徹底的絕望中,邢堰只來得及對站在陣外不遠處的邢玉堂吼出這兩個字。

而就在邢堰開口的同時,整個地面開始劇烈震顫。

圓形的大陣出現無數道細而密的裂痕。

聽見父親歇斯底里的吼聲,邢玉堂驚愕轉身,只來得及看見如火山岩漿般噴涌的黑暗炁息,瞬間自地底噴薄而出。

他看見黑色的岩漿柱里,父親的身體直接被黑浪衝起,父親頭朝下右臂拚命前伸,手掌還死死地壓在那根雪白的玉簪上。

只是頃刻,父親的身體就被強大的暗物質流沖刷成了一具白骨。

邢玉堂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以大陣為中心,無數條巨大的裂痕朝四面八方迅速輻射而去。

他腳下的地面也跟著迅速開裂,整個人陷落進無底的深淵。

護體的靈寶自動開啟,及時將邢玉堂的身體托舉住,才沒有最終跌入下方湍流的黑色岩漿河裡。

邢玉堂呆呆地趴在靈寶撐開的結界裡,眼神渙散,狀若痴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地邢玉堂根本來不及思考。

邢玉堂的目光呆呆地盯著下方澎湃的暗物質河,腦中不斷回放父親瞬間被衝激成白骨的畫面。

就在這個時候,邢玉堂的耳畔突然聽見一陣奇異的聲音。

「冬……冬……冬……」

是寺院中僧人晚課時敲擊木魚的聲。

木魚聲清晰真切,彷如敲擊在他的眉骨間,聲音帶著穩重的力量,不急不躁一下又一下。

聲音帶著沉穩的力量,將邢玉堂原本渙散的神智喚回。

心中的劇痛雖在,可是邢玉堂卻忍不住舉目去尋找木魚聲傳來的方向。

他發現木魚聲竟然來經崩潰的大陣之下。

包裹著邢玉堂的結界是稀有靈寶,隨著他的意念繞開大地才皸裂開的峽谷,飄向被強大的暗物質流沖開的大陣。

濤濤黑暗之力源源不絕自地底湧上來。

尚未靠近,邢玉堂的護體結界就開始劇烈顫抖,隨時都有爆裂的危險。

靈寶自動停下了,懸浮在一道地裂凸起的岩石後面。

儘管沒有靠近,不過這個角度卻剛好可以看見崩壞的大陣。

邢玉堂看見了一位身穿大紅袈裟的年輕僧人。

僧人懸坐在暗物質流的中央,火紅的僧袍被強大的暗物質流鼓盪翻飛,僧人卻在湍急的黑暗力量中穩坐如磐。

僧人一手持黃楊念珠,另一手持犍稚,在他的面前,穩穩地懸著一隻黃楊木魚。

剛才邢玉堂聽見的,那聲聲將他從渙散的神識里喚醒的敲擊木魚聲,就是出自這僧人之手。

沒有梵文吟唱,沒有佛經詠誦,遠處傳來人們悽惶無助的哭喊聲,到了這僧人的跟前,盡數皆被一聲聲穩健的木魚聲鎮壓下去。

紅衣僧人雙目低斂,長而密的睫毛靜靜地垂在雪白的肌膚上,看不出他的眼睛完全閉著,還是在看著不停捻動念珠的手。

就在這個時候,邢玉堂突然聽見從大地的裂口上方,傳來聲帶撕裂的狂吼:

「阿炎!」

「師父!」

阿炎……是炎宗主!

她回來了?

邢玉堂勐地站起身,結界隨著他的意識迅速飄向裂口。

等來到地上的時候,邢玉堂發現已經面目全非的滄浪闕庭院裡,不知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多人。

沉煜雲,畢承,還有博承賢……

這些商隊和白霧殿的人邢玉堂基本都認識,還有好幾位穿著青色織金錦袍,身上散發出強大的木之力的人。

尾火犀和那隻充當過先鋒的金豹子也在其中。

這幾位身著華服的人氣質格外不同,其中有一位撐著青碧色的大結界,他一個就能把普通百姓們全都護在其中。

而沉煜雲和畢承,以及那些身披青甲的商隊人馬和白霧殿弟子們,全都仰起頭,看向天穹。

邢玉堂注意到沉煜雲,畢承和幾個商隊首領紅著眼,目眥欲裂,表情猙獰地盯著天空之上。

他們周身寶物閃爍,顯然是想上去的,卻沒一個人能起來。

他們的身體被身上纏繞的青色氣息強行壓在地上。

邢玉堂猜是尾火犀的手筆。

邢玉堂也忍不住抬起頭,隨著他們一道往天上看去。

他看見了碧藍的天被漆黑的暗河倒灌,就好像天被誰給捅了個窟窿。

在湍急交錯的氣息流里,炎顏四肢撐開,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緩慢地推向破開的天洞。

邢玉堂看著這一幕,他覺得炎顏好像身不由已。

她好像要被誰抓去堵天上破開的那個洞。

「冬……冬……冬……」

清脆穩健的木魚聲再次在邢玉堂的耳畔響起。

他勐然抬起頭,好像到了這一刻,他才真正清醒地意識到炎顏面臨的處境。

邢玉堂的眼中,突然涌動暴虐而憤怒的火焰。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他內心激盪的情緒,那團一直護著他的結界突然沖天而起,就像一團熾烈燃燒的火球,沖向被越帶越高的炎顏。

「二弟!」

地上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邢玉山的暴吼。

可是這一刻的邢玉堂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只剩心頭的一道聲音:父親已經死了,他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恩公也死。

他可以守護大陣,他不畏死亡,可是他有他的底線。

他沒那麼偉大,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他摯愛的親朋都獻祭給這座大陣,不能!

這座結界既然守護的是山海界,那就讓整個山海界來守護。

他只想護好想要守護住的那些人……

可是邢玉堂的身體才拔升地面沒多遠,突然有一團白光自高空上迅勐砸落。

邢玉堂根本來不及看清是個什麼東西,守護他的光罩「砰!」地一聲被撞成齏粉。

他眼前只剩一片莽白,人也被那團白光地倒飛出去。

白光的速度和力量極大,撞擊的力道邢玉堂根本無力抵抗,就連他身上那些法寶也頃刻盡數碎裂。

最後,邢玉堂感覺到一雙手臂撐住了他倒飛出去的身體。

邢玉堂迴轉頭,發現是那幾位身著青色織金錦袍的人其中那個面容白皙的少年。

少年扶住邢玉堂的胳膊,聲音柔和:「少城主,憑你的能力救不下炎帝,何必無謂犧牲。還有,請節哀。」

邢玉堂喃喃問:「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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