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劍相交,劍鋒激盪起狂風,頓時將鳩淺兩旁的土地斬出兩道深痕。

鳩淺絲毫未動,接了一劍好似倉促,其實也不倉促。

反正結果,鳩淺毫髮無傷。

待到鳩淺看清出手人的面孔和身影,他已經飛過鳩淺頭頂走到了楚人傲的跟前。

此人拿的不是劍,是竹條。鳩淺終於再次遇到拿這樣的兵器的人了。

鳩淺有些興奮。

他記得吐血的那個男人曾說過,用此類兵器的人不同尋常,要麼極強,要麼極弱。

而且他多半極強,極少極弱,遇上了要千萬小心。

「拜見刀師。」楚家眾人恭敬拜見來者,就連楚人傲也行著弟子之禮。

平一洛看了兩波戲,這時才記起站到鳩淺的身後。看著眼前隨手拿著竹劍的中年男子,平一洛心中有些失落,這又是一個凡上的自己敵不過的人仙至尊。

又一個,說的自然是此時瀟洒現身的人,印刻刀師。

印刻刀師,近幾十年來很少在世間走動。

可能年輕人並不認識他,但是參加過上一次人間會的青年俊傑定然不陌生。

因為,印刻刀師是五十年前的天下第二。

壞了,鳩淺這蠢人這次恐怕做不到全身而退了。裴三千聽到楚家人喊出印刻刀師的那一刻,頓時心道不妙。

墨海當時有名的凡上強者很多很多,但是人仙境的相比而言就很少。

人間會上大放異彩的幾人不算的話,那麼這天下最出名的就是東楚蠻洲楚家的供奉印刻刀師和當朝逍遙監監司公子云棲了。

過去的四十多年裡,死在印刻刀師手下的人仙之下的人成千上萬,人仙強者不盡其數,凡上境的人有三個。

以八境敵九境,不敗反勝也就罷了,擊殺就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了。

世人皆說,人仙境境中公子云棲無敵於世。其實那只是皇家宣傳的好,論戰績,現在是印刻刀師遙遙領先,雲棲次之,然後就是一個九境修士都沒弄死過的鳩淺了。

畢竟,世人很看好的雲棲與印刻刀師並未同過台。

「哎喲,師父,弟子知錯了。」印刻刀師揮動竹劍,重重拍在了楚人傲的短腿上。

楚人傲頓時吃痛,他知道,師傅是怪他調皮,故意騙鳩淺他們將那群凡人殺死了。

印刻刀師白了一眼訕笑不止的楚人傲,沒有多說,轉過了頭,看向鳩淺。

「我們只是趕走了那些個凡人,並未殺死他們。」解釋一句,也算是解決掉這原本就是誤會的問題。

「他們人呢?你們搶地盤聲都不吭嘛?」鳩淺怒目而視。

「首先,他們去向,我們不知道;其次,是你占了個我們的地盤,此地我們插旗了幾十年了。」印刻刀師緩緩開口。

與晚輩交手,過一招就行了,他不想和鳩淺多作糾纏。

說著印刻刀師指了指地上的旗子,旗子上楚家二字在陽光下十分耀眼。

旗子旁邊還有鳩淺的劍劃出的痕跡,那是被鳩淺圈了進去的地方。

「我來的時候沒看見你們。」鳩淺收起了劍,雙手叉胸。

印刻刀師正欲說話,身後楚人傲拉住了他,耳語道:「刀師,楚家的事,等我二叔來處理吧。」

天下人大多皆以為印刻刀師是東楚蠻洲楚家的一條狗,只有楚家核心的一些知道內情的人明白,他只是當楚家某個人是朋友,所以才選擇留在楚家。

對於鳩淺的不知進退,裴三千不解,看向鳩淺時心道:你這是還不打算善罷甘休?

「平一洛,有事相求。」鳩淺轉過臉沖平一洛講道。

「小兄弟但說無妨。」平一洛鬆開袖中緊握的雙拳,拱手道。

「你的嗓門兒大不大?」

「額?這個,我是可以將說話的聲音提高一點的。」平一洛十分錯愕,難道要我從旁聲援?

「幫我喊一句話,要讓整個萬雷山的人都聽得到,可以嗎?」

「這個可以。」

「封家子弟,聽到請歸巨人腳下。鳩淺在此等候。」鳩淺想了想,說,隨後拔出了劍,反手以握,輕輕踮起右腳腳尖,後撤半步。

鳩淺為何不自己喊?

因為他要保證自己有足夠的力氣…

「封家子弟,聽到請歸巨人腳下,鳩淺在此等候。」提一口氣,平一洛使出全身的力氣,擴聲於四海。

宏聲所過,他知道他的聲音一定能傳遍萬雷山每一個角落。

「恕我直言,你二叔除非放手一搏,不然就是他來了,也是自取其辱。」印刻刀師淡淡淺笑,望著鳩淺已經作出戰鬥的樣式,對著楚人傲開口勸道。

楚人傲極其罕見的沒有多說話,往日裡照他的性子,即使他不占理,他也會硬著脖子嘴犟幾句。

今日他只是抿了抿嘴,因為他看到二叔已經站到了天邊。

「刀師此言差矣,即使刀師無意看輕我楚某人,我楚某人好歹也是代表楚家來到此地。斷然沒有將自家地盤白白讓出去的道理的。我今日就向人間會上勝了六個凡上強者的鳩淺少俠討教討教,見識見識刀師口中自取其辱。」

話音剛落少許時光,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站在了楚家眾人身前。

他就是楚家二爺,楚嵐。

東楚蠻洲楚家算是一家獨大,家主楚狐排行老大,楚嵐在楚家中排名老三。

因為某些歷史原因,長輩逼迫楚嵐應下老二的身份,他不敢不從。

楚人傲是楚家家主的兒子,但是楚家的下一任家主,卻沒定下來。

多年未定,說明就未必一定是他。

腳踏於空,還未落地的楚嵐說著這話,心中戰意昂然。

「二叔,我腿斷了。」楚人傲很討長輩們的喜歡,原因只有一個:他在家裡夠乖,出門夠壞。

「沒事,楚家男兒,痛幾分,還幾分。」寵溺的摸摸侄兒的腦袋,楚嵐安慰道。

圍觀的眾人聽到這句話,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後退了幾步,就連天上的凡上境修士,也有的飄遠了些,大概表示這熱鬧我再不湊了。

楚嵐一句話,說出來,看熱鬧的人走了一半。

剩下的都是不怕楚家或者不知道啥是楚家的,像什麼長歌當歡的刺客啊,齊一門的書生啊,遺孤的孤兒啊,還有不懂事的凡人啊……

反正要麼他們背後靠山夠硬,要麼理直氣壯有骨氣,要麼孑然一身朝夕可死,要麼不知道東楚蠻洲楚家是何許人也……

裴三千這時候真想拉著妹妹一走了之,但是看到妹妹慢慢的拿過背後的大弓,她就知道,裴青絲勸不走。

為什麼要蹚這渾水?

裴三千感到匪夷所思,她覺得鳩淺即使是打贏了,除了一身傷外也得到不了什麼?難道爭口氣?

看到楚家的旗子的時候,裴三千便知道,鳩淺這次連理都沒占到。

萬雷山腳下的分布是有淵源的,很多勢力提前幾十年前就在此處留下了記號。

身為皇室中人,裴家姐妹對此很清楚。

「待會對戰,若是鳩淺少俠不慎輸了,讓我僥倖勝了一手,還請少俠跟我侄兒道聲歉,如何?」楚嵐笑得和煦,要求也不過分。

「可以。」鳩淺當然以微笑報微笑。

「如此甚好。」楚嵐看著鳩淺,他澄澈的眼睛裡和自家玩泥巴的孩童一樣純凈無暇。

楚嵐心裡輕聲道:待會點到為止,鳩淺跟傳聞裏手段殘忍,狠辣無比的形象還是有所不同,這分明只是個修道天賦頗高的大孩子。

「若是我要贏了呢?」鳩淺突然發問,差點沒把話說清楚就先動了手。

你能贏?我可是凡上境界。

「哈哈哈哈,到時候隨你處置。」楚嵐爽朗大笑,贏?除非我讓你打,沒還過手。

「好,說話算數。我贏了,你們就讓一半地出來,給我的那些凡人呆著,反正,你們人不多,地方很寬裕。」鳩淺想的很周到,沒想到楚家還有這麼好說話的人,此時十分開心。

相比楚家占的地盤,楚家人確實很少。

若不是,楚人傲嫌棄巨人坐在他們身前擋視線,估計楚家眾人根本不會在意這塊地上有人息坐。

看著鳩淺天真的笑臉,眾人無語。

唯有天邊的一個女子,皺了皺眉頭,心裡隱隱感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裴青絲看著神采奕奕的鳩淺,心中不解,為何他是這麼的自信滿滿啊?

即使心中對鳩淺抱有一絲希望,但是勝算終究看起來太小。

裴青絲默默祈禱,盼望出現奇蹟,他若是贏了該有多好啊。

裴三千一直望著自己這個從始至終一直注視著鳩淺的妹妹,嘆了口氣。

然後又望了眼此時笑得有些不明所以的鳩淺,她不明白這傢伙除了拉開了弓,還有什麼了不起。

鳩淺得意洋洋,他不知道在無人看好他的時候,有女子在替他默默禱告。

「準備好了沒有,大叔。」鳩淺看著對面的人,咧開大嘴。

「好了,你…」

話音未落!

「咻,叮…」

劍划過風的聲音後一聲清脆的劍斷聲,天空中一道白線穿過楚嵐的身體,楚嵐從劍鞘中拔出一把斷劍,怔在了原地。

鳩淺出現在了楚嵐的身後,楚人傲的身前,堂而皇之地收起了劍。

戰鬥聞聲而起,未待聲落便已經結束。

鳩淺拍了拍呆如木雞的楚人傲的肩膀,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二叔也和你一樣大意哦。」

楚人傲猛地握緊雙拳,腦海中驟然回想起人間會上的一幕,頓時惱羞成怒,氣急攻心,朝著鳩淺就是招架著他自己無力的亂拳轟去…

楚家二爺,楚嵐感到脖子處一陣涼意,伸手一摸,一道淺淺的血跡出現在手指上。

在場至少有上十位凡上境強者,暗處或許更多。

在楚嵐茫然的摸著脖頸的時候,他們有些本就沒怎麼集中注意力的人,才意識到結果眨眼之間便已經分了出來。

劍斷,喉破。

這個小孩兒還留了手。

楚嵐心中湧起一絲不知道什麼樣的情緒,複雜無比,這是被一個孩子讓了?

「果然英雄出少年,我認賭服輸,楚家子弟,讓出一片地方,給這位少俠。」楚嵐雖然自詡不是什麼好人,但是男兒的光明磊落還是要有的。

「謝啦。」鳩淺回頭衝著身後漸漸回過神來的幾人眨了眨眼睛。

就在這時,原本就未曾走遠,聞聲趕來的封家人才敢走到鳩淺跟前。

他們被趕走時可謂是無話可說,本就是占了別人占好了的地盤,只是沒想到自家仙人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硬生生的搶了過來。

若是先前巨人為騎只是讓封家人嘆服,那麼這他們看不見的一劍過後,這些凡人才真正的為之折服。

一趟爭坐,不知誰對誰錯。

在一片讚嘆的目光里,鳩淺重新使出巨人術,讓巨人重新站了起來,往旁邊走了一步,挪開了一點位置讓開了視線。

封家商隊的眾人,再次回到此地,順著巨人落在地上的手臂爬上巨人的頭頂。

封詞站在巨人頭頂,看著身旁的仙人和他帶過來的新朋友言笑晏晏,吹嗑打諢。

他恍然間覺得,仙人並沒有想像中的高高在上。

居高臨下地看,楚家的那些弟子和自己這群凡人又有什麼分別呢?

平一洛一句一言的附和著鳩淺吹破天的牛皮,心中對這個小傢伙產生一絲敬佩。

鳩淺是平一洛活了幾百年,第一個站在他身前使得楚家甘心服輸的人。

「公子,你真棒。」裴青絲緊緊地抓住大弓,紅著小臉,眼睛裡快要冒出小星星,憋了半天,吐出這麼一句話。

「別得意,那人是讓著你。」裴三千壓住心裡的驚喜,好心提醒。

鳩淺心說我知道。

看了看兩個女子,鳩淺眉頭輕挑,這時候覺得裴青絲不再那麼令人討厭了,反而,裴三千是越來越討厭。

封家人有個小姑娘,大概十來歲。此時壯著膽子,走進鳩淺這一圈人身邊。也不說話,就靜靜坐在旁邊聽著他們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小小丫頭,她只知道一件事,因為眼前這個笑得咧開大嘴的哥哥,他們才又回到巨人頭上。

原來自家的仙人才是最厲害的,女孩兒心道。

慢慢夜色籠罩了這片世界,躲在暗處的乞丐終於敢大搖大擺的接近這尊泥土木石鑄成的巨像。

只見乞丐指節輕輕的敲了敲背負的長篙,長篙變化成了一支齊掌長的朱釵。

乞丐一抖手腕,巧勁而暗生,朱釵化作一絲流光,躲過所有人的視線,輕輕的插在了鳩淺頭髮中,瞬間和鳩淺的一根髮絲融為一體,然後消失不見。

衣衫襤褸的乞丐望著站在巨人頭頂的鳩淺接過商隊送給他的食物,他們正相處融洽。

他滿意地點點頭,在一陣風起後,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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