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長歌當歡殺人如飲水。
所以,人間瀰漫著一股人人自危的淡淡恐慌。
沒有人不怕死,他們都害怕自己無意間就成為了長歌當歡的刀下冤魂。
長歌當歡中幾人因為大船擱淺,隱沒於竹林渡,沒了去處,一時之間不知往何地棲身。
若是單個的仙人,自是去哪裡都是可以的。
只不過,他們是一個組織,時不時還需要聚攏成員,洽談事務,分配任務,定下一個公知的落腳點,還是有必要的。
而且,當他們從風雪庵中離開,趕回竹林渡里時,他們突然發現,竹林渡口被設置了重重禁制。
無論他們從哪個方向往里走,最後都會走回外面,返回原點。
這種禁制,連曹一折和李青月都破不開。
於是,他們想了想,最後商量著去往東楚,尋找新一任的長篙人,鳩淺。
長歌當歡中,長篙人就是掌舵者。
這種職稱,類似於齊一門中的持白子,秦樞里的秦樞仙,拜神侯中的神。
雖然作為當事人的鳩淺並不知曉,但是,他在萬雷山奪取仙劍時就已經被定為了長歌當歡這艘大船上的船夫。
……
東楚,一家新客棧。
老闆是個老頭兒,話語很多,但是為人大方。
鳩淺等人挑了幾間二樓的上房後,丟下錢就去了客棧對面的酒樓。
酒樓小二眼光極好,知道這幾位都是貴客,忙前忙後,招待極周。
鳩淺十分開心,隨手賞了他一絲造化,拍他肩膀之時,快速的幫他順通了經脈,探尋了一番靈根。
然而,店小二資質很平庸,鳩淺就斷了多給他一點仙緣的念頭。
順通經脈,就已經是為小二,續上了幾十年的陽壽。
「上菜上菜!」
鳩淺像個暴富的大老闆一樣,對著店小二豪爽的吩咐道。
「得嘞。各位客官,稍等。」
……
四人又是圍桌而坐,不知道為何,言青木故意將一個方向的凳子上放滿了雜物,然後擠到了齊一的板凳上坐著。
酒樓中,板凳修長,供兩個人落座也綽綽有餘,不會擁擠。
鳩淺和煙盡雨相視一眼,曖昧一笑,沉默不語。
齊一面色微囧,有些尷尬。
「言姑娘,此處有位置。」齊一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空出的那一方,輕聲提醒。
「我知道,待會兒小二上菜方便。」
言青木好頭腦,連方便小二為他們上菜這等好託辭都想到了。
「可是…」齊一想說,上菜也不用專門留這麼一大空檔呀!
況且,他們是過來當賓客的。
哪有,專門為店小二讓道的道理。
「齊一公子,我一小女子都不介意,公子為何這麼為難呢?難不成,你心裡有鬼?對我有不堪入目的企圖?」
言青木未等齊一把話說完,先聲奪人,占據住道德聲勢的高點。
「不,我沒有。」齊一聞言,頓時驚慌,立即反駁。
他溫潤如玉的臉龐甚至因為與言青木相隔太近,無意間嗅到言青木身上的淡香,而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羞紅。
言青木,故意像他們兄弟談笑間一樣伸出手,勾搭住齊一的肩膀。
齊一瞬間一怔,身體緊繃。
「你怕什麼?我雖然是個女人,難道就不能和你們當好朋友,好哥們兒了?」
言青木見狀,笑而不發,沉醉於齊一此時的一絲羞怯中無法自拔。
「就是,就是。二哥你可不如鳥兒姐大方了哈!」
鳩淺對著言青木大拇指一豎,誇獎道,適時給她來了個助攻。
「對嘛,你看鳩淺多懂事。」
言青木偷偷地眼神對鳩淺示意,心神傳音道:乾得好,晚上我請你吃烤雞,喝美酒。
鳩淺一聽,頓時喜上眉梢。
「哎呀,二哥你就是想的太多了,你小時候還不是一樣和你們齊一門裡齊玉師姐一起洗過澡,沒事沒事。」
鳩淺得意忘形,心頭沒提防,隨口就將齊一以前在長生林里跟他們說過的幼時糗事抖了出來。
「咳咳。」齊一重重咳嗽兩聲,心道:你怎麼什麼都往外說!
言青木眼神一凝,心裡默默的記下了齊玉這個名字。
居然,還和我的心上人一起洗澡!
呸,狐狸精,不害臊!!!言青木心裡對著這個不知是何方人物的齊玉就是一頓臭罵。
就在這時,店小二端著兩盤菜,跑了上來。
店小二發現距離自己最近那一處板凳無人落座,以為是特意為他上菜空出的寬敞,心裡多出一分愉悅。
貴人果然是貴人,氣度都非凡!
店小二上好菜,躬身以請,悄無聲息的快速退了下去。
他之所以溜得飛快,是因為他打算去催催後房的夥計,讓他們先做鳩淺他們這一桌的菜肴。
就在店小二剛下樓,一個人出現在了酒樓前方,抬頭看了眼酒樓招牌,便快步走了進去。
「楚人傑,你來這兒幹嘛?」
恨不得坐到齊一懷裡讓他喂著吃的女子,夾起一筷子菜,塞進嘴裡,對著桌前憨戳戳傻站著的人質問道。
「青木,我來此是有事相告。」
齊一見楚人傑來了,頓時尷尬又生,起身行禮,問道。
「不知,楚兄有何事?」
「哦,是這樣的。我奉家主之命,來請人間會首於正宮一聚。」
哦,原來是來找大哥的。鳩淺抬起頭,又低下了頭。
煙盡雨剛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問道:「不知道,楚家主尋我何事?」
「主要是印刻刀師找你,具體何事,我也不知。」聽到印刻刀師,煙盡雨起了身,就欲隨之而去。
「等下,不急這一口。大哥,你先嘗嘗那個菜。」鳩淺一把拉住煙盡雨,他記得大哥就吃了一口,有個菜還沒伸筷子。
煙盡雨見鳩淺此時緊張的模樣,頓時一笑,夾了一大筷子那道新菜,放入了嘴中。
然後,他再隨著楚人傑,離開了酒樓。
就在回楚家山門的路上,楚人傑努了努嘴,對著煙盡雨說道:「你們兄弟之間關係真好。」
煙盡雨微微一笑,回答:「是啊,真好。」
……
酒樓上,鳩淺身前的飯桌上很快菜就上齊了。
但是,他此時有些悶悶不樂。
「大哥的師父真是湊巧,剛好在這時候,呼喚大哥。」
鳩淺大口大口地嚼著美味的人間菜肴,出聲埋怨道。
煙盡雨走後,齊一不著痕跡的挪了挪屁股,坐到了原本屬於煙盡雨的那邊。
齊一知道鳩淺眼裡沒有多少重要的事,美食放在眼前時,吃就是他心頭最大的事。於是,出聲圓場。
「大哥的師父或許此刻找他是有急事呢。」
「呸的急事,前幾天一直閒得蛋疼,只知道修煉,能有什麼急事?」鳩淺覺得,只有沒事幹的時候,修煉才是要做的事。
像他,諸多'大事'纏身,已經許久沒有盤膝修煉過了。
齊一哈哈一笑,不再言語。
他知道,這種時候,講什麼道理,和鳩淺都是說不通的。
「多半是,拜神侯的事。」言青木從楚人傑匆忙的神色里,猜到些端倪,說道。
「哦!」鳩淺恍然大悟。
煙盡雨剛剛從拜神侯回來。
「那怪不得。」
「難道,拜小月已經來到了東楚了?」齊一好整以暇,猜測道。
鳩淺對此沒有太大的興趣,依舊埋頭苦幹,大快朵頤。
倒是,言青木,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不好說。我們吃完,待會兒也回楚家瞅瞅?」
言青木望著齊一,提議道。
齊一想了想,點了點頭。
楚家正宮。
楚家老者皆到場。
除此之外,還有些非楚家的凡上仙人也落座。
看來,這次的人都屬於言公卿。
他們身前,還有十幾個白衣劍士。白衣人群前,一個女子跪在地上。
煙盡雨,一瞬間就認出了跪地的女子。
她正是他的女人,拜小月。
「煙盡雨,你來得正好。為師想問你,你有沒有見到她的師父,拜孤神?」
印刻刀師,見到煙盡雨終於來此,開口問道。
「嗯?」
「實話實說。」
「她死了。」
「你親眼所見?」
「秦畫告訴我的。」
「……」
煙盡雨幾句話說完,楚家正宮中滿座驚慌,驟然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白衣們身上的女子,原本見到煙盡雨,還於萬分悲痛之中生出一絲喜悅,但一聽到這個消息,立馬就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她原以為,以她師父的通天修為,能夠躲過一劫,逃出生天,沒想到……
「誒…」
齊玉正想,叫醒拜小月,發現煙盡雨已經近身扶住了她。
楚家老爺子,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這種時候,做主的應該是言公卿的主子,楚狐。
楚狐等到印刻刀師問完,想了想,繼續問道:
「你能確定是西秦所為?中途還有沒有別的勢力的人插手?」
楚狐雖然對拜神侯覆滅的真相已有耳聞,但是依舊不願相信,西秦單憑一己之力就滅了拜神侯。
「確定,中間應該是沒有外人。」
西秦前後一共就只來了十五個人,加上後來的西秦仙人和那個術士,煙盡雨記得很清楚。
「還請說說你看到的過程。」
「我去的時候,他們還沒動手。大概過了一天,他們才動手……」
煙盡雨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西秦秦畫也沒有讓他不要聲張。
於是,他將他的見聞,娓娓道來。
……
煙盡雨話罷良久,楚家正宮中仍舊是寂靜一片。
「這麼說,你從始至終都未曾出手?」東楚狐仙,語氣漸寒。
他沒有想到,眼前話語不多的人間會首,居然會是這般冷血。
「是。」煙盡雨望了眼懷裡的女子,她在他仙氣的溫養下已經醒來,此時,正難以置信的盯著他。
「你為何不出手?你一個人都不想搭救麼?」楚狐還是有些慍怒,雖然他心知見死不救也不失本分。
畢竟,自己的生命大於一切。
「我救不了他們。西秦的人意圖非常明顯,一開始就是打算要滅宗。」
「所以,你就袖手旁觀?那你為何不回來,通知我們?」
楚狐一言出,滿座譁然。
「對啊,你為何不回來通知我們?」有楚家老者顧盼相問。
這個問題,煙盡雨還真沒想過。
他從一開始,看到拜神侯被圍住時,就沒有想過搬救兵。
對啊,我為什麼不回來搬救兵?
我明知拜神侯與言公卿淵源頗深!
煙盡雨這一瞬間,也在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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