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躬親之後,齊一明白了鳩淺得知他被提前斬首之後的感受。
齊一門的君子,有些時候實在是不那麼君子啊。
「你……」面對齊一的質問,方律頓時怒不可遏。
正當方律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打算對齊一嚴肅相向之時,一道白衣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後,輕輕拍了他一下,打散了他心裡的怒火。
方律回頭,低頭作揖:「拜見師祖。」
齊一也低了低頭,微微一禮:「拜見師祖。」
「我來說吧。」齊方老態龍鍾,眼睛除了慈祥還有滄桑。
「是。」方律恭敬拜拜,退到了隊伍之中。
東楚之人見到齊方,將人群後撤了幾步。
九尊暗自盤算,需要幾條命才能將他攔住呢?
「齊一,將她交給我們看看吧。」齊方說道,語氣溫和至極。
齊一搖了搖頭,說道:「她可能會因為反抗,而變成無智之人。」
無智之人,說得難聽點就是白痴。
「但是終究還是有機會安然無恙。」齊方說道。
「師祖是打算賭一賭機率嗎?」齊一問道。
「嗯,事關重大,值得冒險一試。」齊方點點頭。
「師祖可知道,言青木這姑娘行為倔強,從小叛逆,是吃軟不吃硬?此時沒了理智,更是會軟硬不吃。」齊一解釋。
「現在知道了,待會兒方式我儘量更柔和些。」齊方無奈。
「就算是知道了,師祖還是不願意放棄嗎?」齊一內心很絕望。
「非我不願,是事不可為。」齊方說道,語氣堅決。
東楚之人聽見齊方這句話,紛紛上前幾步,擋在了齊一身前。
齊一眼中流出一絲絕望,之後便變得和師祖一樣,堅定不移。
人嘛,總是各有各的堅持,不是嗎?
齊一覺得齊一門之人應該好好地站在被他們犧牲的那一部分人的角度上思考一下。
齊一對著眾位白衣書生說道:「我不會看著齊一門一錯再錯。」
話語到了這裡,楚人傑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其實,在得知齊一的態度是堅定的維護言青木之後,楚人傑的心情就說不上來的大好了。
但是他這一笑,還是非常出戲,瞬間打破了齊一和師祖之間凝重的氛圍。
「不要管我,反正是要打的,你們爺倆先說清楚。」楚人傑說罷拔出了劍,站在齊一身前,不停後退,將齊一往長歌當歡眾人身邊擠了擠。
齊一隻好後退。
楚人傑知道長歌當歡的立場偏向齊一,那麼讓言青木離長歌當歡近一些是沒有壞處的。
退一萬步說,萬一他們這些人沒擋住齊方這個十境老東西,就算他們最後都戰死了。
言青木的身前還有長歌當歡不是?
這個曹一折應該還會像上次站出來那樣挺身而出,極其帥氣的一劍指天吧?
楚人傑回憶起前些日子的光景,當時曹一折心狠手辣地殺了一名白衣書生,然後他遠遠看見齊方降臨客棧之前。
毫不掩飾地說,他害怕極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最後,曹一折一個人攔住了整個齊一門。
至今想起,楚人傑心有餘悸之餘,熱血沸騰。
齊方看著齊一,確認他明白了言青木身上的一些秘密,說道:「君子不可明知錯而苦於倔強。」
「君子不可知錯犯錯。」齊一搖了搖頭,第一次覺得他沒有錯,反駁道。
「你說我們知錯犯錯?我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大局,為了黎民著想,不像你,你眼裡只有你的女人。」方律本來不打算插嘴,但是聽到齊一再說他們犯了錯,頓時忍不住了。
方律甚至想將葉遼的人頭摁在齊一的臉上質問他:「持白子,你懂不懂什麼是黑,什麼是白?」
齊一聽到這句話,眉頭一皺,看向齊方。
齊方點了點頭,說道:「方律所言有理。」
齊一笑了笑,說道:「齊一門中最不缺的就是你們這樣明明知道做一件可能沒有道理的事情,還一意孤行的執拗之人。」
「君子就要廣知,然後博學,最後有所執著。」齊方說道。
這是他的真心話,拋開一切的真心話。
但是,齊一覺得師祖不可理喻,說道:「你們已經在我大哥和三弟兩件事情上做錯了,為何還如此固執己見?難道不怕一錯再錯嗎?」
齊一本想不提及此事,但是,他找不到話說。
年代久了的舊案,他沒有參與過,更不了解當事人的本性。
但是,煙盡雨對王衡的手下留情,鳩淺對齊一門的網開一面,都是他親身經歷的。
而且,他齊一成為了使得兄弟二人散發善意的關鍵節點。
如果不是因為齊一是煙盡雨的二弟,王衡這般招惹煙盡雨,王衡必死。
如果不是因為齊一是鳩淺的二哥,齊一門中的獻策書生這般坑害鳩淺,獻策的先生們也必定血流千里。
只是,這些東西,這些眼中只有天下的師兄弟們,師叔伯們,乃至於師祖,都不在乎。
齊一門總是時不時地對別人給予自己的善意視而不見,然後為了自己的崇高理想要求他人獻祭生命,是不是太霸道了一點?
任何志向都是自己的啊。
一個人難道在有一丁點兒犯罪傾向之時就該被處死嗎?
齊一之所以昏迷不醒,就是這些個問題在他腦海中不停盤旋,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讓他無法釋懷,難以甦醒。
到了現在,在他兩次接受了來自受害者的好意後,他也變成了受害者。
煙盡雨被誣陷,他齊一選擇了原諒宗門。
鳩淺被追殺,他齊一選擇了原諒宗門。
最後,他的愛人,言青木也要因為一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被齊一門搜魂嗎?
但凡修煉之人,誰不知道搜魂乃是極端手段,重創之法?
呵,天道好輪迴,蒼天繞過誰?
只要齊一門尚在就永遠會有這種無法與人傾訴的悲苦事情發生。
齊方看著齊一,知道他心中憋著千般話語不吐不快,吐了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
每一個齊一門君子都是這樣過來的。
唯有經歷了千萬次的取捨,才會明白世間事沒有絕對的對錯。
但是,人間事卻有相對的是非與絕對的大小。
君子處世:分先後,知大小,明是非,解恩仇,寬以待人,嚴於律己。
次序亂不得,一亂整個人的心就亂了。
一旦心亂了,做什麼都是錯的。
齊方覺得齊一身處在幾件事的漩渦中心,離最混亂難辨的地步越來越近,心開始亂了。
所以,有些話,作為前輩師祖的他,必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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