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一言不發,在微暖的陽光下,對著鳩淺鞠了一躬。
然後,在鳩淺略微欣喜的目光中,轉身朝北邊走去。
望著女子堅定地回到北牆,鳩淺莫名有些開心。
相比於得到世間萬千女子的愛慕,其實二哥更希望齊一門能多得一兩個並肩作戰的同行之人吧?
鳩淺微微一笑,跟隨著女子緩慢的腳步,往北方走去。
守關之人見女子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樣的心甘情願之人,才是上面的幾位最喜歡也最願意保護的人。
只見他掏出一個本子,在本子上記下了繁華處三個字,然後在繁華處後寫了一個數字:十。
以一換十,墨海恩澤。
很多守海之人為人間茫茫然出生入死時並不知道,其實他們對墨海國做出的每一分貢獻,都有人在暗中記在了心裡。
子民既然肯以性命相助,皇室自會對其宗族生死相護。
即使民不知,君恩依舊在。
每有一名有功之人離去,齊一門便會在初帝的示意下,對其所愛之人,撥發一大筆撫恤金。
這些人很多於人間安寧生活的家人,親友,愛人,後輩,直到現在,都還以為他們的祖先羽化登仙,進了仙界。
善後的這些事情,在收囊人間名錄的齊一門的相助下,南北信息相連,辦理起來極其容易。
這,就是齊一門之人時不時南下之時所辦的要事。
對待先有功而後背離者,亦如此。
只不過,在背離者逃離北牆後,他們的功績便被一次性結清了。
日後北牆真出了問題,同樣都是子民的情況下,解救他們的優先級便會降低。
保護是有限度的,危險無處不在,沒有人能夠完全護得一人一世平安。
這一點,人間有識之士,你我皆知。
所以,皇室之人對此能夠做的,便是盡心盡力,求一個君如願以償,民相扶相望。
齊一門之所以願意死心塌地的追隨初帝,為北牆前仆後繼,其實這就是其中一個原因。
他們覺得,就目前的現狀而言,沒有任何古今帝皇能夠做得比李家更好了。
守關之人將視線落在名冊上,隨意翻翻。
「這些東西都記了一千多年了,記來記去就那麼幾個宗派,齊一門,陰陽道,然後秦樞,東楚楚家,然後就今天的繁華處,其他的就是單個的人,日後真的有用上的那一天嗎?」
在鳩淺和女子離開後,守關人喃喃自語一陣之後搖了搖頭,閉上了眼。
以他端坐此處一千多年的經驗來看,有陛下在,北牆一時半會兒怎麼可能破得了呢?
杞人憂天。
……
煙盡雨在齊一離開後,脫離眾人,獨自一人來到了一段人煙稀少的北牆之上,盤膝而坐,靜靜修煉。
不多時,一道白衣身影帶著一身血氣,跌跌撞撞地落到了他的身邊。
白衣之上,鮮血淋漓,一道巨大的傷口從他脖子處斜劈而下,橫亘於胸膛之上,觸目心驚,駭人至極。
煙盡雨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確定是不認識的人,於是重新閉上了眼。
來人將一個圓滾滾的物體丟在了煙盡雨的身邊,說道:「不要這麼冷漠嘛,我又不是壞人。」
說話者是方羨陽,出身於齊一門。
方律是他師兄,但是他和方律意見相左,基本不在一起做事。
方羨陽心性貪玩,慵懶,但是天賦奇高。
他在齊一出世之前被齊一門門中之人尊為師祖齊方之後最有機會躋身十境的一個絕世天才。
齊一乃姓名返祖之人,自出世後就奪了他第一天才的名頭,他對此也開懷至極。
他常說一句,沒人期望其實也挺好的,因此被齊一門眾多師兄弟們所憤恨,恨鐵不成鋼的恨。
方才,他先是去幫煙盡雨摘回了暗地裡丟他飛鏢的小人,然後又去找江河屠打了一架。
那時,江河屠好像有事情打算南下,他攔了下來。
一戰打得他遍體鱗傷,但也渾身舒爽。
剛剛回來。
順著北牆東飛,看到了煙盡雨,他就停了下來,歇歇腳。
「你出身齊一門,在我眼裡也不是什麼好人。」煙盡雨睜開眼,御劍將身邊的人頭向北挑飛下北牆,落下一片清靜。
「這個你說得對,我也不覺得我是好人。但是,我幫你殺了一個趁你重傷想偷襲你的壞人,你總得對我說聲謝謝吧?」方羨陽手臂撐地坐在地上,胸膛對著陽光,好像試圖通過曬太陽的方式療傷。
方羨陽,就是那個在煙盡雨躺在深坑中性命攸關時,見到有人偷襲他而開心地跑得飛快的奇怪傢伙。
這年頭,遇到一個殺之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角色,可不容易。
像什麼偷襲,下毒,暗中耍小動作的骯髒之輩,方羨陽每一次遇見都倍加珍惜。
殺人也是值得快樂的,特別是將之當成一種享受的時候。
這些事情,煙盡雨雖然在方羨陽嘴角捕捉到了滿足。
但是,他還是不懂。
「多謝。」煙盡雨看見他身上的傷痕,拱手致謝。
「哎,不客氣。」方羨陽笑得燦爛,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
「你受傷極重,需要治療。」煙盡雨說完便轉過了頭,繼續修煉。
煙盡雨言語中並沒有幫助方羨陽治傷的意思,行動上也沒有。
方羨陽迎著微陽,眯著眼睛感受著陽光的溫暖,說道:「你知道嗎,我差一點就把江河屠殺了。」
聽到這句話,煙盡雨豁的轉過了頭。
直到如今,煙盡雨對江河屠仍是心存萬分感謝的。
江河屠雖名聲極差,但是對於煙盡雨而言,他幫他拖了三天不說,後來又賜他一場造化,最後還傳授了他摘光手。
種種恩情,煙盡雨雖未多言,但是都銘記於心。
你說你差點殺了他?
煙盡雨看著方羨陽,眼神轉冷,心頭殺意微動。
方羨陽感受到了一陣涼風吹來,和對戰江河屠時感受一模一樣。
不管是哪一屆的人間會首,風格都是如此的相像。
殺意仿佛已經融入呼吸,深刻入骨。
「你放心,他的速度太快了,我殺不了他。」方羨陽指了指胸膛的傷口,「喏,拜他所賜,我使出了全力,也只能捅他一劍。」
一刀換一劍,他方羨陽雖然看起來樣子更慘,但是他小賺。
因為他一劍橫捅,嘿嘿嘿,捅中了江河屠的一對腰子。
只差一點點,他就將江河屠的一對腰子拉了出來。
他知道,江河屠在一個月之內是絕對碰不成女人了。
而他,有把握在二十九天內回復得完好如初。
到時候,他還會再去一趟秦王城,找那個江河屠的麻煩,不說在他傷口上撒鹽,最起碼當他的面跳個幸災樂禍的舞。
說著,方羨陽想到了未來的開心事,劇烈咳嗽了幾聲,牽動傷口,疼得倒吸涼氣。
煙盡雨收斂殺意,重歸平靜。
見煙盡雨不理他,方羨陽自顧自說道:「你這麼冷漠的人,居然也有在意的東西,我真的很意外。」
煙盡雨默默修煉,還是沒理他。
「其實,齊一門也有願意為我付出生命的師兄弟。但是…這感覺總和你們三兄弟之間的不一樣。」
「仿佛,如果我選的路是不對的,他們就不會與我生死與共了。」
說著說著,方羨陽眼裡流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失落。
煙盡雨能夠嗅到這個人言語裡的悲傷。
但是,煙盡雨對此沒什麼想說的。
方羨陽繼續說道:「你以後會殺了他們嗎?」
煙盡雨眼神詢問,誰?
「你的兩個兄弟。」方羨陽回答。
聽到這個問題,煙盡雨有些詫異。
然後,就是憤怒。
你在問你媽呢?
我就算把你們齊一門滅了都不會碰他們的。
煙盡雨聞言情緒陡變,於心間破口大罵。
但是,煙盡雨還是沒有理會他,心頭罵了一句之後,繼續保持平靜。
方羨陽繼續說道:「我有一個天賦,可以夢見未來。」
煙盡雨睜開了眼睛,試探道:「你在與我開玩笑嗎?」
煙盡雨問得很巧妙,方羨陽感到無法回答。
說是?那就是耍人。
說不是?那聽起來也是在耍人。
方羨陽想對煙盡雨說:「我看到你抱著我們持白子的屍體嚎啕大哭。」
但是,方羨陽看了看煙盡雨,發現他正轉過頭看著自己。
眼中有些猙獰,還有一絲期望。
仿佛方羨陽接下來的回答,會決定他會不會挨煙盡雨一頓毒打。
原來你是想聽到否定的回答啊?
方羨陽心中異動,心說你的心中也有極其柔軟的地方。
這真好。
是真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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