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尊一去小舟山便是五天。

這五天裡,鳩淺和秦微涼一路飛飛聽聽,算是閱覽了一番大好東楚河山。

加上鳩淺兜里儲存有諸多人間小食,,種類齊全,可謂是讓秦微涼大開眼界。

其中還有十年前的柿餅,鳩淺剛拿出來的時候,秦微涼都不敢下口。

不過好在儲物袋中隔絕空氣,柿餅製作工藝不錯,那上面的一層白灰成功地將保質期加長到了如今。

總的來說,鳩淺的心意隨著歲月顯得更加值得珍重。

兩人雖有十年不見,再見如故。

鳩淺一路上除了抿著嘴巴笑之外,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行為和動作。

秦微涼吃著她一輩子都沒什麼機會接觸到的東西時,心頭泛起了溫暖。

她知道,沒有鳩淺,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碰這些出自人間的小玩意兒。

首先,西秦沒有,這些東西頂多是她說了名字,然後變得無價無市。

再者,西秦即使是有,她哪怕是與路邊的小攤擦肩而過,她也不會駐足流連,更不用說掏錢滿足自己一時的口欲了。

從小到大,秦微涼的爹娘便教育她。

「你是修士,不用吃東西,西秦很多凡人每天都餓肚子,你作為未來的一地之王,不要與子民爭食。」

她將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裡,時時提醒自己。

秦微涼本質上是一個深知西秦貧窮然後極度節儉的姑娘,一輩子使用的天財地寶的數量並不多,一般都是西秦的規矩上頭髮多少就是多少。

所以,當鳩淺離開西秦的那一天,她將自己得到的用於療傷的造化玄元丹送給了鳩淺時。

很多事情的意味便不言而喻了。

當時的秦微涼,心裡對鳩淺一路上的守護其實感激萬分,給了鳩淺丹藥之後是想自己偷偷地消化身上的傷勢的。

奈何,她的爹爹秦畫實在是耳眼通天,什麼都瞞不過他,之後補給了她一顆丹藥。

後來的那一顆造化玄元丹,秦微涼其實也沒有使用,反而是作為獎勵給了一個西秦有功的人仙巔峰境界的年輕人。

一顆丹藥,對於秦微涼而言是療傷,對於那個年輕人而言便是破境。

秦微涼對她的決定很滿意。

跟在鳩淺屁股後頭的這五天,秦微涼算是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麼是人間的快樂。

修士在人間,只要有了一點點修為便可以無憂無慮地,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

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閒來無事捕獵幾隻品階上好的妖獸,一年的花費便有了。

清靜是真的唾手可得。

她這時才知道鳩淺平日裡掛在眼角上的快樂從何而來。

鳩淺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他有能力保護自己,守規矩,然後對他人沒有攻擊性,最主要的是他還沒有什麼野心和對權力的渴望。

秦微涼是真的很羨慕鳩淺,一路上聽著鳩淺跟她講述他在北海中幾進幾出的驚險故事,對鳩淺經歷過的生活愈發嚮往。

而她呢?

除了修煉就是抵禦獸災,然後運送糧食,護送災民,最近就是偶爾打打仗,無聊而又枯燥。

但是,秦微涼很清楚,她終歸無法肆無忌憚地享受鳩淺擁有的這一切,因為她將來的身份會是王。

所以呢,趁著有機會,她決定在鳩淺的帶領下偷閒一段時間,過一段時間再去當她的西秦公主。

這不,鳩淺七走八走,最後還是帶著一絲他憋了很久的想法將她帶到了楚家山門之下。

其實,他們來這裡很危險。

雖說西秦賀東楚目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秦微涼卻清楚的記得她西秦曾經秒掉了拜神候。

拜神候與言公卿,許久之前是一家,現在關係再不濟也是個遠親。

她這個兇手的女兒,遇到了被害者的遠親,終究還是有些愧疚縈繞於心頭的。

不過還好,那些個聽聞鳩淺是以言青木弟弟的身份拜訪拜小月時,沒有阻攔他們,也沒有捉拿他們。

楚家的那個儒雅的中年男子還對兩人和煦的微笑。

現在看到九尊從天而降,秦微涼心裡的慌亂再次生起。

九尊的氣息太強了。

至於九尊,他五天前離開東楚,如今是得訊歸來。

他和楚湘子兩人結伴逗留於生財城中的楚家駐地之中,打探了一番有關於戰況的最新消息,收穫頗多。

他們首先很快便確認了王九與樽空二人助力西秦參戰的事情屬實,然後還聽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小故事。

與九尊同行的楚湘子不放心楚家嫡系的後生,執意要留下來。

九尊覺得勸阻不住,便沒有勸阻,帶著一些情報獨自返回了東楚。

反正楚湘子也是一個真九境修為的真神,死亡是沒有那麼容易的,九尊很放心。

然後,他歸來時在自家門口就發現了這一檔子令他氣憤的事情。

鳩淺,九尊認識。

鳩淺就是那個在君子佳人停歇處的客棧里保護了言青木月余之久的長歌當歡的最新一任長篙人嘛,他對鳩淺的印象其實不差。

剩下的那一位女子,容貌有些過分美麗了,身份可疑。

最重要的是那一罐酒中的熟悉身影,最令九尊惱怒。

可以說,如果不是那一罐兒酒,九尊根本懶得往下落,就直接飛到楚家山門之中了。

可惜,沒有如果!

青木丫頭的夫君的義弟帶著一個身份可能是西秦公主的女子,抓住了石神,出現在了楚家山門下的大城中。

尊上與石神,自小一塊長大,結伴南征北戰多年,可謂是形影不離。

要不是東楚境內樹妖為患,難以一次性掃蕩完畢,也唯有石神可以對付得了樹妖。

石神定然不可能被獨自放逐於那一片深林之中,任由石神孤苦無依,獨自為營。

因而,那一片小子林,其實是被布下了禁制的。

只要小石頭離開林子,他們就能有所預感。

東楚中許多那個時代活下來的老部下都記得石神的模樣,於是九尊老遠便發現那個透明罐中的石頭是他們楚族的石神。

當時九尊就怒了,見到石神被泡在酒中時心中一陣抽痛。

我大東楚的堂堂石神,豈能容你如此戲弄,拿來釀酒?

九尊怒髮衝冠,抓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小石頭背上的酒液,氣得胸口一陣起伏。

鳩淺十分無奈,指了指小石頭,十分無辜地說道:「我什麼時候虐待他了?」

「鳩淺小兒,你豈可將我族石神拿來泡酒呢?」九尊拿起小石頭的時候便知道石神的安危無恙,此時語氣稍微好了些,不過還是很生氣。

就在鳩淺想要解釋一下的時候。小石頭打了個飽嗝兒,歡快地叫道:「誒,小九?你怎麼在這裡啊?」

聽到小石頭親切的話語,九尊心頭一暖,如聞跨越了千年的呼喚,頓時老淚縱橫。

只見他雙手舉高,將小石頭托於頭頂,然後單膝跪,低頭說道:「石神在上,請恕老奴保護不周。竟陷石神淪落至此,實乃老奴罪過呀!」

九尊突然流下了淚水,鳩淺和秦微涼兩人有些侷促,相視一眼後咧了咧嘴,不知所措。

小石頭聽到九尊的話語時倍感疑惑,說道:「小石頭前段時間才殺掉了樹妖,現在過得好著呢,小九你起來。尊上不喜歡你們跪著,小石頭也不喜歡。」

「是,石神大人!」九尊聞言用力地擦了擦眼淚,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將石神捧於手心。

「你把我放桌上。」小石頭不喜歡被人拿在手心,感到有些不安全,吩咐道。

「是。」九尊聞言照辦,將小石頭放在了桌子上。

「你們既然認識,那就把小石頭交給你了。我們走了。」鳩淺不著痕跡地將桌上的分身術受到儲物袋中,給了秦微涼一個眼神,示意離開。

秦微涼的身份敏感,遇到了真九境的人不太安全,二人這便打算離開。

但是,九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攔下了他們,說道:「慢著!」

「還要幹嘛?我真的沒有虐待他,不信你問他咯,是他喜歡泡在這個果酒里的。」鳩淺以為九尊是要對他興師問罪,主動解釋。

「小九,大哥哥沒有虐待我,他對我好著呢!」小石頭也幫鳩淺說了句話。

鳩淺攤了攤手,示意你看,真相大白!

「石神大人,您怎麼能稱呼這個區區三十歲的小孩子為大哥呢?豈不是將他與我族尊上擺在了一起?」九尊聽到小石頭的稱呼,大驚失色。

小石頭聞言有些疑惑,喃喃自語道:「他的氣息分明是有幾萬歲。」

它能嗅到不死之靈身上歲月的味道,望著鳩淺,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鳩淺只是一個三十歲的孩子。

鳩淺微微一愣,聽見小石頭的話時臉色一變。

指甲之上能窺見人的骨齡,這一點是所有修煉出了神識之眼的人都能看出來的。

鳩淺曾經內窺過那一道不死之靈,猜到這隻石蟲已經看出了他身上的秘密。

九尊不是笨蛋,石神的感知不會比他的要離譜,看了眼鳩淺之後便有猜到鳩淺身上也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鳩淺對著九尊訕訕一笑,算是默認他的年紀有問題。

九尊很識相地沒有多問,心頭話鋒一轉,目光划過鳩淺,看向了秦微涼。

「鳩少俠,不知這位如何稱呼?」九尊看了眼秦微涼,對鳩淺問道。

鳩淺正打算隨便編一個名字,糊弄過去,秦微涼自己站了出來。

只見她微微一禮對著九尊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久仰九尊大名,小女子,秦樞仙!」

秦樞仙?

九尊和鳩淺聞言不約而同地將眉頭一皺。

西秦有一個修行大宗,名叫秦樞,秦樞中的傳火聖女便是名叫秦樞仙。

秦微涼不是西秦公主嗎?

怎麼會借用秦樞聖女的名頭呢?

九尊眯起眼睛,體內仙氣流轉,笑道:「呵呵呵呵,想不到西秦公主和秦樞聖女還是同一個人。」

鳩淺聞言,恍然大悟。

這麼些年燈下黑,鳩淺還以為秦微涼只是借名糊弄,沒想到居然是一個人兩個身份。

秦微涼見九尊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來歷,也察覺到了九尊有動手的念頭,慢慢拔出了劍。

「閣下如果想要在這裡留下小女子,還請閣下三思。」

說完,秦微涼橫劍而立,凡上三難的強大氣息顯露無疑。

鳩淺眉頭一皺,覺得秦微涼是在挑釁九尊,頓時有些尷尬。

九尊的實力,早在那一次獸海的五十記上蒼之手上得到了證實。

這還不說齊一門死掉的兩位真九境之人是不是他乾的。

鳩淺能夠肯定,一旦打起來,他和秦微涼加在一塊兒也不是九尊的對手。

他輕輕地將秦微涼往身後拉了一下,然後站在了她的半步身前。

鳩淺輕輕摁住秦微涼的手,對著九尊笑道:「我們也不是頭一回見面了,沒有必要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吧?」

「你不該來這裡,這是東楚,不是西秦。」九尊沒有理會鳩淺,眼神越過鳩淺,對著秦微涼說道。

「我說我過來只是逛逛,沒有別的任何企圖,目前我在西秦軍中也沒有任何職位。你會相信嗎?」秦微涼微微一笑,露出她那足以顛倒眾生的笑容,說道。

九尊聞言笑了笑,搖了搖頭。

這就像說楚人傑身在北牆就算東楚的人了一樣的可笑。

人間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情隨處可見,可謂是一抓一大把。

用謊言拿著各種正義之人的善心當槍使的角色,不是少數。

九尊沒有任何理由相信一個初次見面的西秦女子,哪怕她的身份尊貴,貴為了秦樞仙和西秦公主。

作為外人,誰知道你說的話與你做的事情,是不是一致的?

一陣微風吹過,九尊盯著秦微涼,目不轉睛。

他在權衡利弊,半晌之後打定了主意。

小石頭在一邊看了半天,硬是沒有想明白九尊要幹什麼。

於是,小石頭問道:「小九,你要跟他們打架嗎?」

「回稟石神,此事牽涉極大,日後有機會再與你解釋。」

小石頭聽罷也不再管閒事,慢慢地將注意力放在了果酒之上。

見石神不再插手,九尊感到輕鬆了一些,可以不再考慮石神的意見了。

這幾十年的恩恩怨怨,既非因東楚所起,那苦果便必然便不能由東楚來擔。

秦微涼看著九尊,有些失望,就知道他不會信自己的話。

「其實,這是誤會!」

秦微涼還想說點什麼,鳩淺搶白道:「誒?你是不是想抓住她?」

九尊看了看鳩淺,說道:「我有此意。不過,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可以離開。」

「呸!怎麼可能與我無關,現在我是她的騎士,專門保護她的。你現在抓了他,先不說得過了長歌當歡這一關,就是她西秦也會立馬就過來滅了你們東楚,你信不?」鳩淺將秦微涼牢牢地護在身後,打起了十二分準備。

此時,九尊和鳩淺兩人就相距一張桌子的距離。

兩方中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出手,幾乎都是瞬間而至,不得不防。

鳩淺的話,讓秦微涼聽得心裡有一分異樣。

以前的鳩淺,逃跑手段可是一流,只要有的逃,基本上不屑於與人交流。

怎麼現在也學會了跟人遊說啦?

鳩淺一路上跟秦微涼說了許多自己經歷的事情,但是每逢扎眼捅心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避重就輕。

因此秦微涼不知道鳩淺這些年都經歷了哪些人間齷齪事,自然不會懂得鳩淺為何會變得如此墨跡。

鳩淺也想像酷大叔一樣瀟洒啊,天地任我獨行!

但是,這不是實力不夠嘛!

有些事,能耍嘴皮子磨一磨就磨一磨吧。

鳩淺的話,傳達了很多信息。

九尊覺得這就是秦微涼有膽子敢來到東楚正族山下的原因。

不過,九尊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天真。

尊上可是從來沒有任由過任何活人挑釁過東楚的威嚴呢。

九尊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怕西秦,也不怕長歌當歡,我只認識尊上。」

說罷,九尊正欲抬手,一道聲音傳到了他的腦海中。

「算了!不抓!」

是楚狐的聲音。

九尊疑惑地望向北邊一朵雲彩,眉頭全部擠在了一起。

「為什麼?她這是主動對東楚挑釁!傳出去別人會認為我楚家軟弱的。」九尊回頭盯著鳩淺,心神傳音回問。

「楚人傑傳信回來了,有關於這個女子的事情,我和楚人傑一直認為可以將這個女子排除在外。」楚狐說道。

「說清楚!」九尊覺得這幾句話還不足以讓他撤掉。

「你先回來,他們在東楚還要逗留一段時間,你有的是時間抓他們。」楚狐的語氣顯然有些急迫,因為透過雲彩,楚狐已經看到鳩淺體內的靈氣快速運轉。

鳩淺在戒備!

他已經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

這一點,站在鳩淺對面的九尊也明白。

鳩淺的氣息一直在攀升,現在已經隱隱觸摸到了真九境的門檻。

可惜,終究還不是真九境。

九尊說句實話,他覺得自己只要出手,這兩孩子就是瓮中之鱉任他拿捏了。

但是,家主卻讓他撤...這真扯淡!

嘴唇努動了幾下,九尊收起了戰意。

「算了,你們在東楚記得不要惹事。」

說完,九尊對著小石頭恭敬拜了拜,然後便欲離開。

鳩淺鬆了口氣,對九尊說道:「你家石神不帶走嗎?」

九尊沒有打算回話,眨眼間已經沒入了楚家仙山的雲彩之中,消失在了天邊。

秦微涼有些意外,剛才一陣劍拔弩張的氣氛渾然有一種要打起來的兆頭,她一度還有些擔心。

現在好了,九尊說走就走。

鳩淺勾起一抹微笑,他知道,九尊這一走,接下來的東楚之行便完全暢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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