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跟隨鳩淺出行的這一趟,秦微涼到了這時才算是真正開了眼界。

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便應該長大了。

回首向來荒蕪處,景色宜人,飾是非非。【解釋一下:這四個字,互文。意思是:對錯掩蓋了是非。應該是某個樣子的事情不是,應該不是的反而又是。正常語序是:是非飾非。大家感性理解一下,不懂就算了。】

秦微涼聽初帝跟她說了很多秘密,關於她自豪的西秦,關於她敬愛的父王,關於這個骯髒的世界。

在鳩淺回來的前一刻,初帝完美的和秦微涼做好了約定。

一項不該存在於王與王之間骯髒的約定,一項你我皆知難以稱之為對的約定。

但是,秦微涼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默應。

鳩淺回來了,帶著鮮血淋漓露白骨的手臂。

他身後的秦賀也一身傷痕,扛著那個巨大的雕像,有些氣喘。

「你們怎麼啦?」初帝眉頭一皺,期間秦賀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回來時就一身傷。

鳩淺的心情有些差,默默地處理傷口,不想說話。

「別提了,遇到鳩啟神了。那個鳥人到現在還沒死,偷襲了我一招,還和鳩淺對了一爪。鳩淺傷得比較重,我基本沒事。後來我剛殺了鳩啟神白虎就過來了,鳩淺這傢伙不知道什麼地方引起了那隻大貓的注意,雖然那隻大貓從始至終都沒抬爪打我們,就是說什麼都要舔-他一口,最後一口差點把鳩淺的手臂舔斷了,幸好老子機靈,把鳩淺提著就跑,不然鳩淺再被舔幾下絕對死翹。不過說來也奇怪,那隻大貓舔了他一口之後就停下了腳步,等於是目送我們離開......」

秦賀將雕塑隨意扔到街道上,快速地朝初帝和秦微涼解釋了一番經過。

秦微涼聽罷看向鳩淺,鳩淺一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麼。

鳩啟神也姓鳩,該不會是鳩淺的親人吧?

「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白虎不是沒有動手嗎?」初帝看了眼秦賀,秦賀從頭到腳都是血,小傷口大概有三十道。

「鳩啟神破境了,但是實力有些不對,甚至我覺得他都打不過曹一折。他信心比較足,跟我硬打了一架,被我打死了,這些傷就是他撓的。」秦賀說著有些興奮,顯然覺得鳩啟神是一隻傻狗。

初帝皺了下眉頭,算是安下心。

這時,默默將手臂中的斷骨接上,鳩淺飛到了雕塑旁。

「幾位,幫我守護一會兒,我接受個傳承。」

鳩淺說完也不待眾人回答,直接在那一隻巨鳥雕塑前坐了下來,劃破手掌對著雕塑貼了上去。

只一瞬間,鳩淺的神魂便進入了雕塑世界。

察覺到鳩淺神魂消失的情況,初帝和秦賀相視了一眼,各自露出幾分凝重。

秦賀皺了下眉,來到了鳩淺身邊,屈身坐下。

秦微涼看著鳩淺清秀的臉龐,心中有些說不上來的難過。

......

進入祖地的鳩淺,非常輕易地便走到了東方司命的身前。

鳩啟神死後,不死鳥便徹底沒了力量,也不復往日囂張,氣息萎靡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鎖住東方司命的鎖鏈也在不知何時沒了作用,東方司命站了起來,恢復了丰神俊朗。

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柔和而又自豪的男人,鳩淺心中感嘆頗多。

「我又來了了,把剩下的那一半傳承給我吧。」鳩淺對著東方司命說道。

東方司命搖了搖頭說道:「不急於一時,孩子你叫什麼?我想和你說說話。」

「我不想和你說話,給就給,不給我就奪。」鳩淺語氣一點都不客氣。

東方司命尷尬一笑,他現在確實沒有任何手段阻止鳩淺了。

鳩淺的反應強烈,很顯然是受到了不死鳥心緒的影響。

東方司命從胸口中取出一個光團,遞給了鳩淺。

「這是什麼?」鳩淺問道。

「不知道大概幾萬年的記憶了,我的和這只不死鳥的。」

「挪移記憶,你會御物術?」

「這不是挪移記憶,這是傳承記憶。我和不死鳥其實早就該死了,歲月在我們身上烙上了印記,出去瞬息便會消散,只不過是因為不死鳥的執念太深,我和它才得以彌留至今而已。」東方司命解釋了一句。

「你就給我一點點記憶嗎?這是什麼狗屁傳承?」鳩淺皺了皺眉頭,覺著這算不上什麼好東西。

東方司命有些尷尬,手伸了半天,鳩淺也沒有接過。

他只好伸到鳩淺面前,說道:「東方世家沒有比浴火重生訣更好的功法,同樣也沒有比鳳舞和通明更好的道法,體魄也不如不死鳥的體魄,除了智慧和人性之外,基本上沒有任何東西比不死鳥的傳承好了。每一類東西,有一樣最好的就夠了。我除了幾萬年的經歷和一段回憶之外,確實沒東西傳給你。哦,對了,這段記憶包含了我對歲月的感悟。」

對歲月的感悟?

這是好東西。

酷大叔教予鳩淺的那一個光團中也是類似的東西。

鳩淺聞言一喜,一把抓過。

「怎麼用?」鳩淺拿在手上,感覺這玩意兒虛無縹緲的,像是托著一團光。

這個光團是東方司命的一生,對於凡人而言是無盡的歲月。

「放於心里。」東方司命指了指心口。

就在這時,不死鳥掙扎著向鳩淺爬過來。

它不復往日高傲,哀求道:「我可以跟你訂立契約,我不想死,你別吸收那個光團,帶我一起活,求你,我願為奴,我願為奴......」

不死鳥內心對活著的執念還是很強大,在臨死之前放下了高傲。

東方司命見狀有些唏噓不已,他沒想到今生居然有兩次機會看到不死鳥低下高傲的頭顱。

很可惜,這一次不死鳥選擇的對象是鳩淺,不是他。

東方司命看著鳩淺說道:「不要被誘惑,長生沒什麼好的,這只不死鳥貪婪得很,它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的精神變得虛弱,然後鳩占鵲巢,將你取而代之,我在這地上趴了不知道多久,頭都被它踩爛了無數次。」

東方司命看著鳩淺在猶豫,一直看著光團取捨不定,有些擔心鳩淺會心軟。

但是,他想多了。

鳩淺冷笑一下後便一腳將不死鳥踢開,然後將光團沒入心口。

剎那間,無數的光景記憶片段浮現在鳩淺的腦海之中。

鳩淺閉著眼默默地看著,鳩族祖地中的天色漸漸變得暗淡。

東方司命見狀笑了笑,將被鳩淺踢得四仰八叉的不死鳥從地上抱了起來,帶著它慢慢地朝著崩塌的世界邊緣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對不死鳥說:「不死鳥啊,你陪了我很多年了,如果不是你折磨我,我的意志早就死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不恨你......」

不死鳥痛苦地掙扎,然而它的力量實在太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東方司命帶著它走向無邊的黑影。

在某一剎那,祖地內的世界全數崩塌了。

鳩淺的神魂也回到了他的身體中,秦賀久閉的眼眸睜了開來,隨手將碎成亂石飛舞擋下,擊散成塵埃。

那一個雕塑碎了,化為了一片隨風而逝的灰塵。

鳩淺仍然雙眼緊閉,不知道他是昏是醒,正在經歷什麼。

秦微涼有些擔心他,飛到了秦賀身邊。

「他怎麼還沒醒來?」秦微涼關切地問道。

秦賀在她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關心,開始老不正經了起來。

秦賀對著秦微涼擠眉弄眼,打趣道:「怎麼?擔心這小子了?沒事兒,保管他晚上生龍活虎的!」

秦微涼臉色一變,有些羞澀,離開了鳩淺十步之外。

秦賀哈哈一笑,遙了搖頭。

還是害羞的女人有味道啊!

這般想著,秦賀突然記起來,屬於他的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好多年了。

於是,他收斂笑容對著秦微涼說道:「喂!」

「怎麼啦?」秦賀突然正經,秦微涼有些疑惑。

「要儘量追上這小子修煉的步伐啊,不然你比他死早了他可能就會睡別的女人了。」秦賀正色說道,「就像我,一生不知道跟多少個別的女人進行過不好意思對人說的壞勾當。」

你這是不好意思說嗎?

秦微涼頓時臉色一紅,嚷嚷道:「我為什麼要追?他喜歡我,我又不喜歡他。他睡誰和我有什麼關係?他想睡誰就睡誰。再說了我可不承認我的天賦比他差,要追也是他追上我。」

說著,秦微涼再次離遠了些,飛了二十步還覺得不夠,左思右想再次遠離了二十步。

一來二去三走開,秦微涼已經站在了距離鳩淺五十步遠的地方。

鳩淺本來是打算將東方司命留給他的記憶一口氣看完的,聽到秦微涼這一番他難以忽略的話,實在是沒心情了,想吹吹風。

於是他睜開了眼,站了起來。

鳩淺其實挺不了解秦微涼的性格的,也不懂她做很多事情的理由。

有些話,他覺得她大可不必說。

但是,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她的事情。

他也只能聽著,然後受著。

最好是裝作若無其事,最後悄無聲息地忘記。

或許,只是因為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鳩淺想到這裡,突然覺得自己有趣,居然還成了掉落枝頭的無根花。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鳩淺對著秦微涼招了招手,示意該離開了。

秦微涼有些不適,鳩淺的表現就像是沒有聽到她剛才的話。

但是,如果沒有聽到,為何她一說完他就站了起來呢?

「去哪裡?」秦微涼問道。

鳩淺笑了笑,指了指西邊。

「西秦,你的家。」

秦微涼有些驚喜,笑靨如花。

「大叔,我走了啊!」

鳩淺對著秦賀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臭小子,走吧走吧,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啊。」秦賀對著鳩淺擺了擺手。

「分甘同味,我記得的。」鳩淺笑著揮手,一邊揮手一邊後退。

「老祖,初帝,後會有期!」秦微涼對著秦賀和初帝恭敬一禮,提步而起。

秦賀和初帝點點頭,算是告別。

鳩淺和秦微涼就此升上天空,飛向西方。

就在這時,秦賀看到了初帝,對著鳩淺大喊:「臭小子,人各有命,你以後能破境就絕不要彌留!」

此時鳩淺和秦微涼已經飛到了天邊。

鳩淺聽到身後的話,抿了抿嘴,沒有回頭。

兩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邊。

秦賀目送完畢,正打算離開,忽然他發現初帝正看著自己。

「你瞅我幹嘛?」秦賀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問道。

「你對我不飛升的事情很有意見嗎?居然這樣跟他囑咐。」初帝回過頭,輕聲問道。

「意見...」尊上都死了,呵呵,「多少有點吧。」

秦賀說完,轉身就走,消失在了原地。

秦賀遠遁而去,在初帝的神識中一點點地遠離,很快便失去蹤影。

初帝重重地嘆了口氣,對著遠處的房屋角落暗處說道:「北牆的人都快走光了,你還不離開嗎?」

聽到初帝的話語,暗處中走出了一個人。

他清瘦的身形,許久未曾清理的頭髮給人感覺他活得很不精緻,和煥然若神人般英氣逼人的初帝大相逕庭。

眉宇間有一絲殺氣,若隱若現,漆黑深邃的眼瞳中時不時划過一絲猩獰的紅光。

他便是煙盡雨。

煙盡雨想了想,沒有跟初帝多說什麼的打算,默默地轉身離開。

初帝看著煙盡雨一步一步地離去,心頭有些異樣。

北牆南撤的命令已經發出了將近一月,留在北牆的要麼是等獸潮進攻的人,要麼就是執意留下守海的人。

像煙盡雨這樣對人間沒有什麼留戀和感情的獨行之人,不食五穀,不悅清風,不看明月,基本上除了修煉便無欲無求。

初帝實在不明白他呆在這裡還有什麼用,想幹什麼。

北海是個很好的試煉之地,但獸海奔騰之中危險係數又太高,實在也不是什麼修煉的好場所。

更不用說到時候他們這些個十境的人會在不久的將來進行無差別的大開殺戒。

煙盡雨至今彌留至此,終歸是沒有什麼道理的。

從初帝那一凌晨和煙盡雨的一次交流之後,煙盡雨再也沒有與人交流過,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哎,沒時間考慮他。」

初帝回過神,將思緒從煙盡雨身上拉了回來,重新將領域細化成絲,直直插入北海的濃濃雲霧之中。

他的對手在北海深處。

......

鳩淺和秦微涼還在天空上穿梭。

北牆到西秦腹地有一段距離,需要跨越寬闊的北洛平原,然後在翻過幾百座高山,才能見到西秦獨有的黃沙大漠。

路上,秦微涼一直心事重重,看了鳩淺好幾眼。

鳩淺一直沒有反應。

在即將跨入西秦的地界時,鳩淺的那一雙許久沒有發揮作用的陰陽眼忽然起了作用。

鳩淺看到遠處好像有成千上萬張鬼臉在對著他猙獰地發出笑意。

怎麼回事?

鳩淺停下腳步,眯起了眼睛看向了那個方向。

這時,陰陽眼失去了效果,鬼臉消失了。

鳩淺皺緊了眉頭。

秦微涼察覺到了鳩淺的異樣,順著鳩淺的目光看去,什麼都沒有看到。

「你怎麼呢?」秦微涼問道。

鳩淺指了指鬼臉出現過的那個方向,問道:「那裡是你西秦的什麼地方?」

秦微涼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傷,說道:「以前是我西秦的領地,現在是無人區。」

鳩淺豁然回頭,驚疑出聲:「無人區?怎麼會是無人區呢?」

秦微涼慘然一笑,回頭看看北牆,說道:「這裡離北牆最近,三十年前最先受到獸潮侵蝕。一夜之間,一城上千萬人全部葬身在了獸口之中,從城主到小卒,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鳩淺感到喉頭一陣乾澀,有些失聲。

見到鳩淺沉默,秦微涼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剛剛出世不久,滿月之際,我父王率軍來到了此地,城裡已經被妖獸占領完了,所帶的人也在中途死傷了大半,只剩下幾個修為達到了九境的人和父王一同逃了回去。到如今應該成了枯城,變成了妖獸的地盤。」

「在那以後,西秦各地便相繼爆發了獸災,從小城開始逐漸淪陷,小城毀了就到了大城。漸漸地,到了現在大城也只剩下一半了。」

秦微涼看向那邊,知道那裡已經荒無人煙,心頭便忍不住地疼痛。

鳩淺眉頭緊皺,極樂城,人都沒有。

「過去看看?」鳩淺對那裡有些興趣。

「極樂城聽說已經成了妖獸的聚集地,滿城都是妖獸。其中一定有九階的妖獸,數量還不止一隻,很危險的。你到底看到了什麼?」秦微涼問道。

「我看到了許多朵像鬼臉一樣的花。」鳩淺看著極樂城的方向,此時陰陽眼再次顯靈,那些個鬼臉又一次出現了他的眼前。

鳩淺眯起了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一陣恍惚過後,他發現那些鬼面花在對著他微笑,兩片葉子正在輕輕搖曳。

鬼臉?

難不成是那個東西?

秦微涼心頭一動,湧上一陣狂喜,對著鳩淺快速問道:「什麼樣的鬼臉?」

秦微涼的話語裡有著很明顯的喜悅,鳩淺回過頭看著秦微涼的眼睛,快速說道:「閉著眼睛,獠牙和眼淚相接,黑色,有些猙獰。」

果然!

秦微涼猛地狂喜,嘴裡吐出的氣息吹動了面紗,激動出聲:「那是地獄勾魂膽!地獄勾魂膽!」

地獄勾魂膽是什麼?

鳩淺覺得有些熟悉,疑惑一陣想了起來,激動問道:「製作造化玄元丹的主原料的那個地獄勾魂膽?」

「對!對,就是那個,就是那個!」

秦微涼喜出望外,正打算帶著鳩淺往極樂城的方向趕去摘花。

就在這時,鳩淺的妖識突然猛顫,一種名為死亡的心悸感吞噬了鳩淺!

緊接著他的神識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氣息極其恐怖的強大存在,不由得臉色驟然一變。

鳩淺抓起秦微涼的手臂,驚恐大呼:「快走!」

正說著,極樂城的方向便響起了一聲恍若鶴唳的奇怪鳥叫聲。

一隻巨大的怪鳥張開雙翼,能遮青天,對著兩人飛了過來。

鳩淺大驚失色,來不及跟秦微涼打招呼,抱住秦微涼便施展空間遠遁,朝著北牆處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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