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小西都。

秦畫早早地回到了王府之外,心情雀躍,難掩沉重。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女人了。

所以,他是回來訣別的。

秦畫沒有急著進門,而是藏匿身形先來到了王府外的那一個茶樓上。

秦畫在茶樓上挑了個不錯的位置,屈膝坐下,遙遙望著西秦王府。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地看著王府。

那個時候,王府門前的牌匾上還有墨海二字,全名是墨海西秦王府。

自從父王死後,他就把那個墨海二字摘了,只剩下西秦王府。

墨海皇族既然不能給予西秦庇佑,那便沒有資格在西秦之前冠名。

大概很快西字也會消失,兩百天之後吧,西秦就將不復存在。

到時候,這個世界上只會有一個秦國。

而他將會是秦國第一任皇帝。

男人的夢想:成就雄圖霸業,拯救蒼生危亡。

即將功成。

秦畫這個名字會永遠地刻在史冊之上,然後是非功過任後人評說。

秦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他付出的代價有些大了。

幾乎是失去了一切才換得西秦子民苟活於世。

此時離家越近,他心裡越痛。

該怎麼面對姬水柔呢?

她為自己孕有一雙兒女,聰慧體貼,任勞任怨,身為一地皇母,一生卻不占用西秦一絲資源。

這個時候還要她和她的族人來為西秦犧牲嗎?

秦畫覺得自己十分殘忍,極其狠毒,近乎喪盡天良。

大概靜靜觀望了一整個白天之後,秦畫踩著晚霞的尾巴,從茶樓上跳了下來,然後慢慢朝著王府中走去。

「我之所恨,與我爭長生;我之所愛,隨我赴輪迴。罷了,我這一世無怨無悔。」

秦畫一邊搖頭一邊走進西秦王府,走到她的身邊。

姬水柔並不難找,除了內屋修煉,便只會出現在後花園中。

秦畫在內屋沒有找到,於是去了後花園。

她果然在這裡,秦畫悄無聲息地摸到她身後,猝不及防地摟住了她的腰。

「誰?大膽!」

姬水柔感到腰肢被觸碰,頓時大驚,回頭一看原來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她用力地捶了秦畫一拳頭,然後緊緊地抱住他。

只一瞬間,姬水柔飽含思念的淚水便湧出了眼眶。

她止不住的嗚咽:「秦畫,你終於回來啦,你終於回來啦......」

緊接著就是女子壓抑不住的哭泣聲。

其實兩人分開不久,但是秦畫知道她為何這般情緒失控。

或許,她將上一次的匆匆而別當做了永別吧。

秦畫緊緊地抱住她的王后,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芬芳,享受著這短暫一刻的安寧。

秦畫什麼也沒有說,因為喉頭哽咽,他怕自己一出聲心就會軟下來,然後自斷西秦大計的前程。

秦豪讓他回來是讓他享受幸福的,不是讓他沉迷於痛苦的。

他絕對不能心軟。

對誰都不可以。

就在兩人深深相擁的時候,暗中保護姬水柔安全的兩人遙遙相視一眼,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錦囊。

他們是情仙王九,酒仙樽空。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的真九境之人中有誰和左搖右擺同代,且還能成功地握住他們落下的奪命屠刀,大概世間就只有他們兩人了吧。

他們自顧自地拆開了錦囊,拿出裡頭的紙條看了看,半晌之後將紙條焚燒虛無,離開了王府。

兩人的離去悄無聲息,沒有激起一絲空間漣漪。

秦畫和姬水柔相擁良久,在女人即將在他懷中安寧的睡著時,秦畫鬆開了懷抱。

「我......」

姬水柔捂住了秦畫的嘴,不想聽見他求她。

姬水柔含情脈脈地看著秦畫,揭開了他的面紗,那比女人還好看的容貌再一次呈現在她的眼前。

一眼便讓她沉醉。

「我早就願意為你而死了,從見到你的這張臉的第一刻起。」

姬水柔對著秦畫微笑,兩眼彎彎,淚水漸漸從眼角滑落。

秦畫想要說點什麼,但是姬水柔的玉指還在他的嘴唇上,仿佛她不想聽到他的解釋。

不過也是,愛,還要什麼解釋?

姬水柔用力地吞了口口水,將乾澀的喉頭微微打濕,然後用小手緊緊地捂住秦畫的嘴巴。

有很多話,她想一個人說。

「認識你之前,我從未想過我會這樣愛一個男人。」

「認識你之後,我從未想過一個男人會這樣愛我。」

「其實,我知道我早就該死了。」

「我沒有修道的天賦,無法和你一同踏上那尋覓長生的登天之路。」

「如果不是你在和我同房的那些夜裡偷偷地輸送你苦苦修來的靈力給我的話,大概我連現在這個境界都無法踏入,甚至是早就變成了一抔黃土吧。」

「我開始恨過我父親,因為他明知花仙子那麼喜歡你,還要一把將我塞到你的懷裡,讓我當一個使你為難的壞女人。」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最感謝的人就是他。」

「沒有他的蠻橫,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像現在這樣抱住一個讓所有西秦女人都夢寐以求的男人。」

「做了你幾百年的女人,我早就開心得隨時都願意去死了。」

「所以,你什麼都別說。」

「西秦生我,養我,西秦子民擁戴我,敬重我。我願意為他們付出我這一條微不足道的生命。」

「但是,秦畫,我是有私心的,讓微涼置身事外好嗎?她的天賦極好,或許能得長生也說不定呢?」

聽到這些話,秦畫很想告訴她: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但是,姬水柔用力全力捂住他的嘴巴,眼中滿是你不要說話的倔強。

其實只要秦畫願意,隨時都可以拿開她的手。

姬水柔的力氣是攔不住他的。

然而,看到她如此堅定的模樣,秦畫一下子便流下了淚水。

姬水柔在秦畫的眼中看到了答案,喜悅浮現在了眼角。

於是,她鬆開了手,輕輕地將腦袋貼在秦畫的胸口上,手貪婪地撫摸著秦畫肌肉飽滿的胸膛,劇烈的跳動。

姬水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情,臉上浮起一抹羞紅,說道:「秦畫,其實我想過等哪一天我不想活了,然後求你讓我死在你的胯下的。」

「水柔,現在就可以。」秦畫說著便打算將她攔腰抱起。

「不不不,我還沒有說完呢!對於西秦女人來說,這樣是一種在男人臨行前的犒賞,我不要你這樣對我。你不許這樣對我。」

秦畫的果斷使得姬水柔內心突然一慌,身體猛地一驚。

她很害怕會以此會為秦畫招來惡果,直接用微弱的力量制止了秦畫。

只要在上戰場之前的夜裡,西秦的女人才會這樣全身心地服侍她的男人,求得一個男人在戰場上死而無憾。

姬水柔覺得秦畫一定可以活下去,她現在這樣做是在咒他。

姬水柔對著秦畫說道:「我有一個願望,你臨走之前可以滿足我嗎?」

「你說,我一定滿足你。」秦畫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力量之大讓姬水柔感到她會窒息。

姬水柔拍了拍秦畫的後背,秦畫帶著一絲歉意鬆開了手。

姬水柔踮起腳尖貼在秦畫耳邊說道:「秦畫,你騎了我一輩子,可不可以讓我也騎你一回?」

秦畫萬萬沒有想到姬水柔的願望會是這個,頓時心裡一顫,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她。

姬水柔水汪汪的大眼中浮現出一抹惹人歡喜的狡黠,狡黠之外還有一絲藏不住的,肉眼可見的羞澀。

秦畫低眉一笑,鬆開了女人,打算直接彎下腰去。

「別在外面,我要在床上。」

姬水柔一把拉住秦畫的大手,不讓他就地彎下腰去,帶著秦畫一路小跑。

秦畫跟在姬水柔後面,看到她牽著自己,時不時回頭看看他,然後一臉羞紅的模樣,想起了曾經最開始遇到她的情景。

那個時候,西秦還沒有像現在這樣乾旱得寸草不生。

大漠之上還有些微嫩綠草原,姬水柔就是像這樣傻乎乎地拉著他這個可以飛天遁地的修士在草原上亂跑......

一邊跑一邊停不住的傻笑......

......

一夜歡好。

翌日清晨,秦畫獨自一人離開了秦王府。

走時,他重新變回了那一個可以獨自忍受寂寞修煉一千多年血氣黒壓的西秦王,帶著一身狠厲與決然東飛而去。

秦畫還是折騰了他可愛的女人一番,給她的記憶中再次留下了一些白色的痕跡。

姬水柔整理好衣衫,想到了她應該去做的事情,沒有休息,直接趁著一日之計在於晨的大好時光起了床。

死是肯定要死的,死之前,她還是西秦的王后,該趕走的人,一個都不能留下。

姬水柔快速地來到了大堂,剛剛走出前廳,停下了腳步。

有一個身穿白衣玉袖裝的老人,站在了院中路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這時,一個人從暗中走了出來,擋在了那個老人面前。

「這不是齊一門的人該來的地方。」

說話人是阿蠻,前任死士統領。

老人越過阿蠻看向姬水柔,對著姬水柔恭敬地行了一禮。

「齊一門弟子,齊傳生,從千里之外而來,只求與王后交談幾句。」

老人赫然便是齊一門苦苦找尋多時卻沒有尋到的齊傳生,他沒有去生財城,而是來到了西秦。

齊傳生的氣息縹緲,極其詭異,站在那裡仿佛此地無人。

姬水柔想了想,覺得自己一個死人,沒什麼好怕的。

於是,她說道:「統領大人先退一會兒,齊一門的君子是不會為難我一個女人的。」

阿蠻聞言皺了皺眉,最後還是悄然退去。

齊傳生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王后好口才,一句話便堵死了老朽的千言萬語。」

「先生過獎。敢問先生遠道而來,究竟所為何事?事先說好,西秦可是男人當家,我們這些女人啊,只是男人們豢養的瓷娃娃,做不到主的。」

姬水柔微微一笑,將該說的話都塞到了這句話里。

齊傳生心頭有些微微發苦,覺得他這一趟可能會白來了。

半晌之後,老人說道:「老朽前來是希望王后可以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姬水柔聽了這話,頓時明白了所有。

秦畫需要她死,這個人勸她活。

那就不是讓她和她男人對著幹嗎?

她乖著呢,可不幹這種事。

姬水柔挑了挑眉說道:「先生,能助小女子長生不老嗎?」

「不能。長生乃大道,老朽自身都尚未參透,實在是能力之外,無法幫助王后。」齊傳生笑著搖了搖頭。

「那你能幫我女兒長生不老嗎?」姬水柔問道。

「西秦公主殿下修道天賦冠絕古今,千古難見。她遠勝於老朽,尚不需要老朽的幫助。」齊傳生皺了皺眉頭,再次搖搖頭。

「那先生勸我生,我就能生嗎?我又沒有死。先生是空手套白狼啊,說了等於沒說,我還以為你齊一門大發善心打算再送我西秦幾十億靈石呢。」姬水柔毫不客氣地噎了老人一句。

「呵呵呵呵,西秦從我齊一門拿走的靈石也不少了。其實,王后您大可不必打岔。王后您知道老朽的意思,王后只要離開王府就能生。」齊傳生尷尬一笑。說道。

「不離開。秦畫說了,一步都不許離開秦王府,我是一個乖女人,我要聽我男人的話。」姬水柔故意和老人唱反調。

齊一門好像是西秦的敵對勢力,你說我要是把他氣死了,西秦是不是少了一個大敵人?

姬水柔內心一盤算,突然覺得自己的話還可以再噎人一些。

齊傳生聽到這話,知道這一趟他已經白來了。

但是,他還是不死心,覺得還沒有人力窮盡之時。

「王后何不為殿下考慮一下呢?」齊傳生說道。

「怎麼說?」姬水柔聽到秦微涼,心頭一顫,沉聲問道。

「若是殿下將來知道他的父親布局殺害了自己的母親,她該如何面對他的父親,如何對待這悲慘的人間?」齊傳生說道。

「先生是在說笑嗎?秦畫那麼愛我,怎麼會布局殺我?」姬水柔問道。

齊傳生看見姬水柔對生死無意的淡然神色,便知道她是在故意套他的話。

於是,齊傳生話鋒一轉,說道:「王后就真的相信你西秦的這個軍師嗎?」

「為何不信?」姬水柔心裡冷哼一聲,心說你回答不了我的問題就開始挑撥離間了嗎?

「人生於世,必有所求。王后可知秦豪之所求是什麼?」齊傳生感到暗中強大的氣息數量急劇增多,頓時長話短說。

「不知道。」姬水柔看了眼老人,覺得他心急了。

「其實王后還是應該知道的好,他所圖甚大,西秦給不起。」齊傳生說道。

給不起?

姬水柔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齊一門才給不起。

她心裡有些不快,於是冷冷一笑問道:「先生可知我之所求是什麼?」

「不知。」齊傳生搖了搖頭。

「對啊,你前來遊說我都不知道我之所求,那我不知道他之所求豈不是世間平常事?我為何應該知道他之所求?他對我而言又不特殊。秦畫信他我就信他,不只是我,西秦都信他。話說回來,齊一門的人都信先生你嗎?你不辭辛苦遠道而來,如果無功而返,他們會不會覺得你是廢物?」姬水柔的話語毫不留情。

她已經想要送客了,覺得自己和齊一門的人說話有些累。

這個叫齊傳生的人來的時機太巧,剛好是秦畫走後。

而且,他話里的目的性也太過於強烈,實在不算是一個好的說客。

這個時候,齊傳生已經感覺四周出現了七道實力強大的氣息,慢慢朝他圍了過來。

他的心裡也傳來了一道催促聲:「快走,我們再拖就走不了啦。」

齊傳生嘆了口氣,頗為失望的同時無限唏噓。

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訣別其實也是一種選擇。

他對著王后拱了拱手:「王后,多有叨擾,老朽告退!」

姬水柔大方地將小手一揮,送客道:「您老慢走,出門抬腳,別閃了腰!」

齊傳生微微一笑,身形一陣扭曲,化為一團黑煙消失在了原地。

看到這一幕,姬水柔心驚肉跳,覺得剛才她有些託大了。

這個人有修為,而是是能夠瞬殺她的修為。

天啊,剛才自己都在這個人面前撒了一波什麼樣兒的潑兒?

姬水柔內心微微震驚,下意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後怕,覺得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莫約是十息之後。

一陣黑霧扭曲,齊傳生出現在了西秦的邊界處。

他回頭看了一眼西秦,嘆了口氣。

之後他看了眼北方,眼中流露出一絲慈悲和傷感。

就在這時,他的嘴裡傳出了一道扭曲的惡魔之音。

「你什麼時候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我?」

齊傳生說道:「你我早已約法三章,到了日子,我自會將身體交給你。」

惡魔之音提醒道:「你不能去生財城,哪裡真九境修為的人太多,你會被發現的。」

齊傳生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你害怕被發現,我可不怕。」

惡魔之音譏諷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要說得好像我比你次一等一樣,你可別忘了我是因何而生!」

於是乎,西秦邊界處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現象。

一個老人自言自語,一邊怪叫,一邊否定自己,好似神經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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