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猶豫就會敗北

小舟山。

北去的秦畫回來了,遍體鱗傷。

議事大廳。

秦畫撐著傷體端坐於尊位,戴著面紗,但是卻眉頭緊鎖。

此時,大廳之中的人奇多。

其中還有一些原本沒有資格踏入其中的人。

廳中的氣氛有些詭異,凝重而又緊張。

他們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不敢出聲。

秦畫知道這些人來此幹什麼,自家敬愛的城主死了,上頭又一點交代都不給,當子民的自然要過來問一問。

前些日子,東去的人全軍覆沒。

秦畫甚至都不知道秦豪給了他們什麼樣的指令。

因為,他也不知情。

秦畫看向秦豪,秦豪坐在軍師該在的位置上,戴著能夠完全遮住面容的銀色面具,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秦畫覺得還是得問一問。

於是,他對著廳中揮了揮手。

「都散了吧。秦冬留下!」

眾人聞聲離去,秦冬尷尬地收回了離去的念頭,坐在原地。

接下來就要問了,該從哪裡問起呢?

秦畫陷入了兩難之中。

北上一行,他與初帝遠程交了三手,三招自己均敗退。

但是,初帝告訴了他很多秘密。

多到足以顛覆他對某個人的整個看法。

秦畫看向秦豪說道:「解釋一下吧。你有未卜先知之能,應該知道我心中有諸多疑惑。」

秦豪撩了撩額前的髮絲,說道:「我覺得仙人沒有疑惑。」

「但是,他們有。」秦畫指了指秦冬。

秦冬心中駭然,頓時明白自己是一個代表了子民來聽取談話內容的人,豎起了耳朵。

秦豪長長地嘆了口氣。

「上次我輔佐李休還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不管我之前的戰績有多麼輝煌,到了一定時候,我的目的和初衷就會受到質問和懷疑。」

秦豪的話語裡交代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秦畫心頭一動,有些不快。

秦冬更是聽得眉頭緊鎖,上次?什麼時候?

據他所知,秦豪現在不過四十歲,在西秦已經呆了十幾年。

「你解釋一下,我就相信你。」秦畫說道。

「好。請問仙人想問什麼?」秦豪示意請說。

「你隨便說,都行。」秦畫無所謂。

「好。東去一行,全部都是我的安排。他們幸不辱命,圓滿完成任務。」秦豪直言不諱。

秦冬眉頭皺到了極點,秦畫的嘴角也抽動了一下。

「你的計劃就是全軍覆沒嗎?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嗎?」秦畫明知秦豪就是這樣一個人,還是有些不快。

「我的計劃是奪取城中的資源,人雖然死了,但是東西拿回來了。這就是完成了任務。」秦豪覺得理所當然,戰爭不死人,那還是戰爭嗎?

「軍師此舉太不近人情了吧?西秦有很多空置的九境仙人,並不是無力增兵,為什麼要派一隊送死的?多些人全身而退,才是最好的計策。」秦畫皺眉。

「西秦沒有多餘的人員可用,這一點仙人可以問一下秦冬。」秦豪說著看向了秦冬。

「嗯?是嗎?」秦畫也看向秦冬。

「回稟仙人,目前除了駐守基地和管理子民的人員外,確實可用之人不多。」秦冬半跪於地,沉聲說道。

「刺玫他們呢?這一次只去了一個巴山,西秦還有不少真九境之人。」秦畫問道。

「他們在昨天夜裡去了東楚。」秦冬不敢看秦豪,覺得自己此舉是在背叛軍師,低下了頭,直言道。

「什麼?還去?秦豪,他們明明可以一起去為何分兩撥?這大大增加了傷亡率,你是故意為之嗎?」秦畫問道。

「嗯,故意為之。」秦豪說道。

「給個理由吧,光是故意二字,不足以服眾。」秦畫聽出了秦豪的話里也夾雜著些許不快,但是還是硬著頭皮問道。

「仙人,小人的目的就不是為了服......」秦豪想要和盤托出。

「給一個理由。」秦畫打斷了他,繼續說道。

理由,可以不是真相,但是可以讓別人覺得這就是真相。

那麼這個理由一定要大家都聽得懂的。

「傾巢而出就是正面開戰,到時候東楚沒了退路,絕對會避開鋒芒退而選擇斬草除根。戰場會一直蔓延至小舟山,這裡將變成修羅場。西秦大計就崩壞了。」秦豪極其不想說出這些沒用的話,但是無可奈何。

這些事情,思考起來根本不要腦子好嗎?

西秦現在缺什麼你們這些當兵的心裡沒數嗎?

是資源,是資源,是可以用來運轉護城大陣的資源!

術士最大的悲哀就是需要給一群聽不懂他話的人一直解釋解釋解釋。

解釋有什麼用?

有什麼好解釋的?

如果你們什麼都能聽懂,還要他秦豪幹什麼?

當一個吉祥物,保佑你們嗎?

解釋除了浪費時間,根本一無是處,甚至還會暴露秘密,適得其反。

聰明人,一個就夠了。

剩下的只需要服從,服從,然後服從。

很可惜,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懂這個道理,自以為自己知道了就能改變什麼了,然後不由自主地添亂。

秦豪是自己提不動刀,不然,誰他媽一直問就直接一刀砍了誰。

這一點,他十分羨慕東楚的規劃。

尊上即使自己是死了,恩澤也延續到了一千多年後的今日。

東楚自上而下發布的命令,就是神諭,蒼生不可違背。

哪像西秦,仗著自己是為兄弟為下屬出頭就來伸張所謂的正義,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自己不該插手的事情。

誰是軍師啊???

對於秦豪的回答,秦畫很滿意,點了點頭。

「最後一個問題,這次去的人,他們回得來嗎?」秦畫問道。

「會,但不是全部。」秦豪說道。

「最少多少人,最多多少人?」秦畫問道。

「最少全軍覆沒,最多一半。站在那兒不動就全死,竭盡全力就能活著逃回來幾個。」秦豪有些不想繼續解釋了,話語中已經有明顯的不滿。

到此為止。

剛好,秦畫也問得累了。

這些問題,秦畫是代替西秦下面的人吃飽了就沒事兒做的人問的。

秦畫知道只有他親口問,秦豪才會搭理和作答。

換個人來問,秦豪頭都不會抬一下,更別說解釋了。

他清楚下面的人知道了也沒多大的用處,但是隨便解釋一下吧。

就當做是死了那麼多人的一點點交代。

西秦子民死了三十年,交代個一次兩次是應該的。

「秦冬,下去吧,帶話帶到,就說是我的安排。」

秦畫揮了揮手,示意秦冬退下。

秦冬一一拜過,悄然離去。

秦畫覺得秦豪的心情不好,或許跟最近空中的血腥味兒有關。

西秦的子民現在還在小舟山和附近的山林中躲著,沒有搬東西入駐生財城的新家。

這都是因為生財城裡的風一直腥臭無比,久久難以淡去,都傳到二十里外的小舟山了。

終日聞這種空氣,但凡是個人便會心情不好。

秦豪雖說變年輕了不少,終究他的身體底子是個凡人,做不到不呼吸空氣。

秦冬走後一段時間秦畫都沒有開口,他在等秦豪的心情平復。

莫約一刻鐘之後,秦畫覺得秦豪應該冷靜下來了。

他開口道:「聽說你是小童。」

初帝告訴秦畫的就是這件事,當然還有其他的事情。

小童之名,響徹墨海。

他的預言,北牆破,洛河枯,赤地千里,地龍翻身。

現在已經有一半成為了現實。

「嗯,算是吧。」秦豪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到了現在已經不算是秘密了,初帝為了制衡各方勢力,肯定會將這個消息傳出來。

「你為何不提前告訴我?」秦畫心裡對此還是有些介意的。

「提前告訴仙人,然後仙人就會多派幾個人過來保護我。再然後,天下人都知道我的重要性,都過來刺殺我了。那西秦大計還做不做?此時,仙人知道了,估計再過不久就會出現一群人自作聰明地過來殺我了。」

「小童和秦豪在我心中總歸是意義不同的。我若提前知道,很多事情便不會發生。」秦畫搖了搖頭,覺得以前他對秦豪還是保護不周。

「對我而言,秦豪現在在人間的地位就等同於小童。」秦豪心中微暖,誠言。

「初帝告訴我,你的目的就是復仇,然後玩弄人間,耍弄權術。你幫我西秦是為了復仇嗎?」秦畫說道。

「不是。」秦豪搖了搖頭,心道我是報恩。

「人間四戲死了。」秦畫說道。

「嗯,他們的死,只不過是我為了斬斷東楚手足設下的一個圈套。」秦豪心說:什麼復仇不復仇的,我從知道他們存在起,他們就註定會死了,又談何仇恨呢?

「你說的事情我都無法想像。十年前的你,如何能夠確定當時的你不會被人認出來?你距離人間四戲那般近,一旦認出就是一個死。我當時不是丑的對手。」秦畫覺得當時的自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要不是盲目相信你那一戰都不會去打。

有些戰鬥進行到一半才會知道,自己唯一的勝算就是依靠別人的施捨和妥協。

「我不需要確定。當時齊傳生就隱約猜到我是誰了。」秦豪搖了搖頭,心說現在秦畫已經開始動搖了,就因為知道自己是小童。

總是如此,不管是什麼年代。

共謀大事有了一定效果之後,君臣之間便會自動有了間隙。

即使臣子明說自己什麼圖謀也沒有,君王還是會起疑心。

殊不知,疑心就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間隙。

「秦豪,你很孤傲。你有沒有發現你活在你的世界中,很多事都不屑與人解釋?」秦畫感到有些疲累,身心俱疲。

「不可與夏蟲語冰。仙人你有沒有發現你從北邊回來一次心緒大變?亂仙人的心緒就是初帝想做的。恕我直言,西秦的人根本不通人間爾虞我詐,初帝可比仙人更懂帝王之術。」秦豪很煩悶,他知道這一次君臣之間的談話註定無疾而終。

有些事情就是這般噁心,即使你知道對方在耍手段。

但是自己這一方的人就是不爭氣,非要往裡面鑽。

然後,你還沒辦法。

秦畫聞言皺了下眉,突然意識到了一點事情,好似被秦豪一言點醒。

然而,已經遲了。

秦畫開口之前,秦豪已經起了身。

「生死於我而言已沒有什麼不同,若是仙人不信我,殺了我便是。錦囊妙計我早已經了散布了下去,西秦大計照樣進行,到時候仙人帶領西秦大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好。」秦豪有些失望,心生離意。

「剛才是我多慮了,秦豪......」秦畫有些抱歉。

「其實,西秦早就不需要我了。最後奉勸仙人一句,猶豫就會敗北。既然已經狠了一輩子,就不要在最後關頭軟弱得像個女人。」秦豪對著秦畫施了施禮,收袖間悄然離去。

秦畫看著秦豪一步一步,緩緩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他伸出手想要挽留,但是怔怔地看著秦豪的背影,愣是半晌都沒有將話說出口。

......

當天晚上秦豪便在秦冬的陪伴下,離開了小舟山。

至於去處,秦豪也沒有告知任何人。

秦畫有些擔憂,於是追上去看了看。

在秦豪等人鑽入茫茫山林中的那一刻,眨眼間他的神識便失去他們的蹤影。

秦畫很焦急,追上了前去,一路上都沒有見到兩人的蹤跡。

他朝著秦冬離去的那個方向地毯式搜尋,遠去千里,還是沒有找到兩人的痕跡。

他突然覺得他將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弄丟了。

「......」

秦畫想要說話,張開嘴便失了聲。

罷了,唯有無人知道其所在,他才是最安全的。

秦畫心底悠悠丟下一句話,等待大雨瓢潑而來。

......

莫約三刻之後。

天上下起了小雨。

觀其形式,雨勢會越來越大。

他等的雨來了。

秦畫感到有些愧疚,覺得秦豪再一次對了。

齊一門臨時駐地。

秦冬帶著秦豪來到了一間簡陋的房屋之外。

這裡,有一個秦豪很想見見的人,姓名返祖之人。

屋中明亮,一個白衣書生正在與身邊的人交頭接耳,時不時眉頭微蹙,好似在商量著什麼大事。

看他們神色緊繃的模樣,秦豪心裡真是感動極了。

裡頭的人,自然便是齊一和他的師門兄弟們。

「軍師?這裡很危險,我不是他的對手。」秦冬有些擔憂,因為他發現裡頭的書生已經抬頭看向了這邊。

「他是世間唯一的君子,將來的聖人。有他在,比有你在,我更安全。」秦豪輕輕一笑,安撫道。

「軍師為何單單讓我陪您出來?我很弱的。」秦冬知道自己的修為在這真九境真神橫出的世界不堪入目。

「你是死士統領,官兒大啊。」秦豪笑道,因為他發現齊一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走出來了。

秦豪摘下了面具。

所以,秦豪知道齊一不認識他。

齊一是看見秦冬才出來的。

「不知二位有何貴幹?此時風聲多緊想必不用在下多言了吧?速速離去。」

齊一對著秦冬說了這句話後便轉身回了陋室之中,顯然沒有留下兩人的意圖。

西秦征戰至今,唯有齊一門沒有和西秦進行大規模的衝突。

不是齊一門不敢,這無關乎膽量,只是,齊一門的目光不在此處。

內戰頂多死傷百萬,千萬,北海的情勢更加重要。

那種死傷可是按照億來計算的。

上一波獸海的成功守下,齊一門的那些白衣君子功不可沒。

「軍師是來找他的嗎?」秦冬對著秦豪心神傳音道。

「嗯,算是吧。主要是聽說齊一門景色很美,仰慕了許久,想過來看看。」秦豪絲毫不再意齊一會聽到他說的話,直言不諱。

秦豪兩輩子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來過齊一門,今天即將圓夢。

上次被世人喚作小童後,除了天境山的後山,他哪裡都不敢去。

因為自身弱小,然後又多謀,於是他被各方勢力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

此時來到這裡,秦豪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當初不來這裡的緣由。

說到底還是因為害怕。

害怕齊一門的風光太美,他就不想再回天境山了。

齊一的容顏真是一幅看不厭的山水畫卷,比秦畫絕美的臉少了一分野性和狠辣,但更具有涵養和氣質。

不過現在好了,他再也不用擔心這些事情了。

因為,他秦豪已經落足於齊一門的附近。

齊一門所在,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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