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財城。
遙遙白雲,悠悠天上。
齊一和鳩淺緩步而行。
他們的目的地是城主府,此時城主府是西秦將士的大本營。
剛才通過一番商議,東方世家通過了救人的提議。
鳩淺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硬著頭皮過來了。
原本齊一已經先一步離去,返回了齊一門。
然而,當鳩淺一步跨入生財城的時候。
他發現齊一竟然在正在等著自己。
鳩淺驚訝無比。
二哥居然也騙人!
哎,躲不過就只有面對。
鳩淺笑著對著齊一打了個招呼,儘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刻意與可疑。
然而,齊一卻白了鳩淺一眼。
「你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解釋嗎?」齊一笑著問道。
「什麼事情?沒有事情啊!」鳩淺一臉無辜和茫然,好似不知道齊一在問什麼。
「小淺你又裝傻。你為何要派柳鬱郁去我齊一門找秦豪?」齊一問道。
「哈哈哈哈,秘密。」鳩淺在天上閒庭漫步,神識遠去,直探城主府。
忽然,他神識之中感覺到了兩道熟悉的氣息。
兩道氣息擠在了一起,但是很容易看出是兩個人的氣息。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黑夜中看到了兩團蹙在一起的燈火,一團稍大一團稍小,很是扎眼。
裴三千和裴青絲找到了。
果然是西秦之人動的手腳。
鳩淺內心啐罵一聲。
這時,齊一輕聲說道:「天境山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嗯?什麼事情?天境山怎麼啦?」鳩淺還是一臉疑惑。
「小淺,你現在傻裝得越多,說明你瞞著我的事情越大。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怎麼圓回來?」齊一語重心長地說道。
正如鳩淺很了解齊一,齊一同樣也很了解鳩淺。
患難兄弟,知己知彼。
齊一的話,使得鳩淺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鳩淺知道齊一說的有道理。
但是,這怕是不能跟你說吧?
鳩淺看了齊一一眼,心說『我要是告訴你我為了你屠戮天下,濫殺無辜』你還不得氣死啦?
有一個很正直的人當兄弟,容易事事有所顧忌,還是有些煩人的。
鳩淺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將視線從齊一的臉上移了下來。
「我不需要圓回來。二哥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是了,問那麼多幹嘛?像個女人一樣。」鳩淺說道。
「如果你因為維護我而濫殺無辜...其實大可不必,讓我承擔就好了。」齊一有些難過,已經推測出鳩淺滅掉天境山與他有關了。
但是,齊一暫時不知道與他有關在何處。
「二哥講那麼多道理,有什麼用?」鳩淺挖了挖鼻孔,心說已經亂世了,你還搞你那一套盛世之言?
「道德品格都是約束自己的。今天我以品格為約束,負強而不欺弱;將來你以良心為結果,成才而不忘恩。這才是最好的人間循環。」齊一語重心長地說道。
「嗯,二哥說的有道理。」鳩淺不咸不淡地應和。
其實,鳩淺已經覺得齊一很墨跡了。
但是他又不好明說,畢竟齊一平時也沒煩他,還是一片真心。
人間最難消受真心相許,即使是明知道他對什麼都是一片真心。
如果辜負了,好似不僅辜負了他,還辜負了自己。
難辦啊!
鳩淺討厭這種感覺,但是又無法擺脫。
「三弟,我有時候真懷疑你不是一個人,感覺你的想法和一般人差別很大。」齊一直言不諱。
「我當然不是人啦,我可是人鏡,鏡子能和照鏡子的人一樣嗎?」鳩淺隨口打趣道。
「或許你說得對,我對你的無奈何嘗不是我對自己的無奈呢?」齊一自嘲一笑。
聞言,鳩淺心裡咯噔了一下。
無奈?
你不會直接猜出來西秦設局套你了吧?
別吧!
聰明得都不像是我二哥了!
「你對自己無奈什麼?」鳩淺試探著問道。
「我將青木殺了。」齊一苦笑了一下。
當時,雖然他確實是無能為力,但也是親自動手。
鳩淺聞言心裡一松。
哦,不是那件事兒啊!
然後驟然一緊。
「什麼?你把鳥兒姐殺了?你有病啊,你為什麼要殺掉鳥兒姐?你不愛鳥兒姐了嗎?鳥兒姐那麼喜歡你,你居然下得了手?」鳩淺厲聲質問齊一,他想不明白齊一為何要親手殺掉自己深愛的女人。
齊一苦笑了一下,將那件事情簡單的敘述了一遍。
這時,兩人已經慢慢地來到了城主府之外。
裴三千和裴青絲就被刺玫看守在城主府外的巨石邊。
鳩淺皺了皺眉頭,停下了腳步。
鳩淺和齊一皆是為了解救裴三千而來,此時見到了裴三千和裴青絲兩人卻停在了距離她們幾十步遠地方。
裴三千和裴青絲原本開心不已,看到鳩淺突然停下,心情一落。
「二哥,我好失望。」鳩淺斜了齊一一眼,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齊一咬了咬嘴唇,沒有辯駁。
「你這樣的人,我覺得沒有人願意和你交朋友。」鳩淺心頭陡然覺得二哥是在咎由自取。
齊一看向了裴三千和裴青絲,視線聚焦在了她們身後走來的那個人身上。
那個人圍著面紗,不出意外就是西秦此時的王:秦畫。
「那件事情待會兒再說吧,眼下先救回她們。」齊一提醒道。
鳩淺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這是在逃避。
不過,就算是知道齊一在逃避又有什麼用呢?
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然後聽之任之罷了。
就在這時,鳩淺突然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西秦事先知道秦豪的計策,然後對齊一下了一個連環圈套怎麼辦?
鳩淺陡然驚醒,發現此地成了一個局。
知道天境山上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裴三千裴青絲,受害者西秦,罪魁禍首齊一,還有意圖隱瞞實情殺人滅口的自己,全部齊了......
鳩淺極度恐慌,覺得前不久隱瞞的事情在瞬間就會被識破了。
然而,鳩淺很快又想到一件事情,安定了下來。
其實還缺一個環節,那就是引子。
此時此地只是聚集齊了爆炸的一切元素,還差一個煽風點火的人。
只要這個人是西秦的,那就可以一把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倒西秦的頭上,說西秦是自導自演。
這樣的話,齊一所做的事情就是磨礪道心。
鳩淺頓時變得胸有成竹了起來,對於即將到來的事情一點都不慌了。
於是,鳩淺將言青木的事情暫時放在了腦後,對著秦畫說道:「人還給我。」
秦畫看都沒有看鳩淺一眼,便來到了兩人身前。
秦畫現在需要提防的是齊一門。
目前秦畫所知的信息中,已知一定會捲土重來的有遺孤,東楚,風雪庵,只剩下齊一門還處於不確定狀態。
現在秦畫要做的就是確定齊一門的立場。
下一次大戰,齊一門會站在何處。
只要提前知道了立場,西秦將會制定不同的對策,專門用來對付不同的勢力。
秦豪已經離開了西秦,目前和秦冬一起不知去向。
此時並沒有秦豪的錦囊指令,秦畫覺得他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了。
「齊一,下次西秦守城的時候你齊一門會來嗎?」秦畫直言不諱地問道。
「下一次,我估計生財城面臨的將會是獸潮,人禍或許在很久之後。」齊一對著秦畫禮拜了一下,算是尊敬。
然而,秦畫好似對禮儀並不在意。
齊一對他施了禮,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秦畫看著齊一,覺得他天真透了。
這時,鳩淺見秦畫跟齊一有話要說,自顧自地來到了裴三千和裴青絲身邊,一手指著刺玫,用惡狠狠的眼神威脅示意你不許阻攔我,然後自顧自地解開了裴三千和裴青絲兩人身上的束縛。
刺玫卻像是看白痴一樣看向鳩淺,任由她解開兩女身上的束縛。
裴三千和裴青絲兩女獲救,歡快地跳上了鳩淺的身子,像是兩個樹袋熊一樣,掛在鳩淺身上。
「就知道你會來救我們的。」裴三千開心極了。
「回個家都能被捉,幹啥啥不行,也就吃飯第一名!兩個飯桶!」鳩淺翻了個白眼,覺得她蠢透了。
西秦肯定不會是捉一個人過來鬧著玩兒的,他們想離開肯定也不可能那麼輕易的離開。
於是鳩淺也沒有抖機靈,腳底一抹油就帶著兩女開溜,而是靜靜地等待著秦畫和齊一兩人交涉完畢。
秦畫看了齊一好一陣,對於秦豪模稜兩可的預言有些懷疑。
秦豪說他會感謝齊一,他謝齊一什麼?
秦畫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好感謝齊一的。
「你沒聽說過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嗎?」秦畫問道。
「那不是面對外敵應該採取的措施。那是錯的。」齊一說道。
「錯不錯不重要,你的道理別人根本不在乎,東楚不會合作。所以,獸潮來臨之前,一定會還有一場大戰。上次是我攻,這次應該就是我守。」秦畫將秦豪告訴他的局勢,轉告給了齊一。
齊一不可置否。
「其實齊一一直想要問秦王一個問題。」齊一說道。
「你說。」秦畫對著身後招了招手,侍者模樣的幾個人快速搬出了一張桌子和幾張凳子。
鳩淺很詫異,居然也給他們仨搬了一張桌子。
鳩淺是一個隨遇而安,地床天被的人。
於是,鳩淺很順勢地坐到了凳子上,像是自來熟一樣的對著西秦侍者要了不少東西。
侍者很奇妙的看了鳩淺一眼,仿佛在說你怕不是個傻子吧?
然後,還是乖乖地聽命而去。
齊一沒有趕時間,既然秦畫願意談,那他也就願意坐下聊聊。
齊一門和西秦之間沒有本質上的矛盾,原本就可以進水不犯河水。
雖說這麼些年,西秦對待齊一門十分不友好。
但是,相比於那些個已經消失在歷史塵埃中的門派而言,又是挺好的了。
「我想問問老師臨終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麼,然後還想問問秦王屠城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嗎?」齊一坐下身子,低聲問道。
秦畫並不急於回答,自斟自飲了一口火酒。
西秦火酒。墨海最烈的酒,愛酒之人的心頭愛。
然而,秦畫對酒火併不鍾意,他只覺得燒喉,然後還有些燙心。
就在前段時間,一天之內。
秦畫發現自己口袋中的愛妻命牌破碎後,他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空落,心裡好像少了一塊兒似的,怎麼樣都覺得不對勁。
但是,即使如此。
他還是謹遵秦豪錦囊中的指令,出了兵將東方世家的人抓了三個。
然後按照秦豪的技巧,殺一放二。
殺掉的那一個人是隨便選的,並不是非誰不可。
至於後面的兩個,本就是湊數之人。
因而,鳩淺就是要帶回去,他也沒有什麼意見。
對於秦畫來說若是不懂得為何這樣做,那麼就原樣執行。
反正,對於秦豪的諸多指令,他都不懂。
即使他不懂,西秦還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勢如破竹,奮勇向前。
秦豪就連他最擔心的曹一折都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解決掉了。
那他還有什麼好疑惑的呢?
「其實若是為了收復失地,甚至是是遷移子民都大可不必趕盡殺絕。」齊一見秦畫沒有說話,繼續說道。
秦畫聞言皺了皺眉,說道:「問你一個問題,如果齊一門需要通過殺一個人來換取一個正確的人間導向,你們齊一門殺不殺?」
人間導向,也就是人族生的希望。
「殺。」齊一不假思索。
「一百個人呢?」秦畫問道。
「殺。」齊一仍是果斷回答。
「一千個人呢?」秦畫再問。
「殺。」齊一猶豫了一下,依舊點頭。
「一萬個人呢?」秦畫依舊問。
「殺。」這一次齊一深深地看了秦畫一眼,還是點了點頭。
「一千萬個人呢?」秦畫一下子將籌碼從一萬拉到了一千萬,足足翻了一千倍。
「我覺得沒有什麼人間導向需要用一千萬條人命來換取。」齊一辯駁道。
一千萬條人命,其實已經是一個人間了。
「你覺得沒有,我覺得有。」秦畫心說這一次的人間導向或許需要將近一百億人,是一千萬的一千倍。
「願聞其詳。」齊一虛心求教。
「我給了生財城中的人機會離開了,但是他們不走。這也就是說他們的死亡都是咎由自取的。」秦畫說得輕描淡寫。
「只憑你西秦的一句話就讓他們背井離鄉,這不對。」齊一一口定論。
「上次南齊奪我西秦的生財城的時候,如果我們也打死不走,你覺得我們會不會被屠城?」秦畫也不辯駁,笑著問道。
「我不知道。」齊一皺了下眉頭,沒有想到秦畫居然會問的如此犀利。
「對。你連人間的本質都沒搞清楚。所以說,其實你沒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秦畫大獲全勝,覺得跟著秦豪這麼久,自己也是有些進步的。
「或許吧。老師對你說了什麼?」齊一知道自己的這個問題一定沒有結果,乾脆話鋒一轉。
「他神志不清,我沒有在意。」秦畫隨口說道。
「你是通過下令逼迫你的屬下對城中的人舉起的屠刀嗎?」齊一繼續問道。
「不是。他們在知道了什麼是生命的意義之後,自動舉起了屠刀。」
「什麼是生命的意義?」齊一興趣再起。
「你死我活。」秦畫將酒杯放於桌上,緩緩說道。
你死我活?
齊一怔了怔,看向秦畫。
秦畫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對亡靈的愧疚,古井無波。
他分明歷經壯闊,眼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齊一不禁想到了自己。
秦畫殺了那麼多的人,都不曾悔恨與愧疚。
而自己卻只殺了一個人,為何總感覺無法得到解脫呢?
「我覺得這不是生命的意義。」齊一吞了吞乾澀的喉頭,強忍著不適的感覺,說道。
齊一說出這句話,秦畫笑了起來。
鳩淺在一邊也坐不住了。
他覺得齊一是在強行用倔強將陽光灑向黑夜。
殊不知,黑夜也是一天的一部分。
於是,他站了起來,說道:
「好了,爭個什麼爭?要不幹一架?誰贏了誰說了算。」
鳩淺一言說出,齊一閉上了嘴。
鳩淺說完話,就沒有人理會鳩淺了。
鳩淺覺得有些無趣,悻悻地坐了回去。
秦畫笑著看向齊一,問回了最初的問題。
「你齊一門在這一場戰鬥中,幫東還是幫西?」秦畫問道。
「你對齊一門做了這麼多不人道的事情,你覺得我齊一門還會幫你們?」齊一覺得秦畫在說廢話。
「對,我們就是這樣覺得的。」秦畫直言不諱。
「西秦獨戰天下,齊一門採取不反抗對策不代表我齊一門的情感就偏向於西秦。」齊一覺得齊一門被西秦誤解了,於是解釋道。
「那你們偏向於哪裡?你們也沒有幫助過東楚吧!」秦畫眯起了眼睛。
齊一自顧自地一笑,端起了秦畫給他斟滿的酒。
只見他一飲而盡,然後站起了身,洪聲說道。
「齊一門只幫助弱小的一方,喜歡幫戰爭擬定平局。」
說罷,齊一轉頭看向鳩淺。
鳩淺剛好也抬頭看向了齊一。
兩人相視一笑。
鳩淺再一次看到了齊一臉上泛起了熟悉的笑容,如沐春風,勾起了嘴角。
齊一從未改變,還是昔日那個熱愛人間的少年。
看到鳩淺對著自己勾起了嘴角,齊一覺得自己又站在了自己嚮往的道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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