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鯤如天語,北海大嘯

北牆上。

今天已經是來此等待的第五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不像是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樣子,鳩淺等待得自己有些無聊。

「秦豪,我們在這裡等什麼呀?」鳩淺有些不耐煩。

「你有沒有感到一陣心急的感覺?」秦豪問道。

「嗯?這怎麼了嗎?」鳩淺回頭一想,覺得自己好似有那麼一點。

「等著看吧,我講不出來。」秦豪說完看向了北海的雲霧,他覺得這雲霧快要散去了。

「五天了,你總是這一句話,我感覺你是故意把我拖在這裡的。」鳩淺十分不爽,求知慾沒有被滿足,總感覺有些地方被塞著了。

「是你帶我過來的,你還怪我不說清楚。我講不出來就是講不出來,你得親眼看見才會知道。我也要等,心裡的焦急不比你少。」秦豪心中有一種大事臨近的心悸感,緊張而又刺激,還有一點淡淡的壓迫與窒息感。

「你先講講嘛!」鳩淺心說算是我先哀求你了。

秦豪白了鳩淺一眼,沒有說話。

鳩淺沒了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呆在了原地,看著那一片白茫茫的雲霧,感到無聊透頂。

......

常言道:盡人事,聽天命。

很多人沒有弄清事與事之間的因果,錯把人事當做了天意。

也有人將與人因為猜忌,將無關於他人的事情當做了有人蓄意而為,終日活在對陰謀的恐懼之下。

歸到一起,其實都是誤解。

誤解是世界上最鋒利的劍,可以破開一切你眼中的堅不可摧。

有一個誤解橫亘在一對夥伴之間,使得他們幾乎都忘記了一切,只知道憎恨人類。

北海海域以北。

距離海岸兩萬里之外。

一隻形似飛魚的巨鳥,漂浮於半空中,身下無所依託。

這隻巨鳥,就是鯤。

鯤之大,身長几萬里,身寬幾萬里,身厚幾千里,兩翼已斷,全靠仙氣相托,才得以不落於地。

他一旦死了,將會是萬千生靈的福祉,也將是萬千生靈的災難。

它的軀體之大,隱天蔽日,身下十丈處便是海浪翻騰的大海。

海面上是一片黑暗,什麼東西都看不到。

然而,即使是黑暗,持續了四千年的黑暗。

這裡也還是存在著許多強大的生靈。

這一片海域因為這隻巨鳥的停歇與逗留,已經暗無天日了四千年。

四千年間,每日黑暗之中都有不知名的怪獸發出興奮的嘶鳴和痛苦的哀嚎。

甚至於巨鳥靠近海面的身體中還時不時傳出夾雜著貪婪的進食聲,以及吃飽喝足後的咀嚼磨牙聲。

各種混雜在一起的聲音,令人聽得是頭皮發麻,感到毛骨悚然。

這些藏於黑暗的怪獸,依靠著頭頂上的這隻無法動彈的巨鳥,逐漸強大,有些八境,有些九境,甚至還有不少十境的存在。

一個人站立於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不停地揮舞手中的長劍,斬出一道道有毀天滅地之能的劍光,將從海中跳上來咬住巨鳥的海獸擊落大海。

他每一次揮劍,都給這一片海域帶來了光明。

然而,雖然沒有任何海獸能夠阻擋住這個人的劍。

但是,四千年的時間教會了他們很多道理。

在時間的積累下,這裡的海獸通過劍光出現的頻率,摸清楚了他的習性和修為深淺,也推算出了這個人何時會斬出什麼樣威力的劍。

於是,它們紛紛在他即將到來之前跳下了巨鳥的身體,然後又在他離去後從海中躍起,咬上巨鳥的身體。

終於有一天,這個人發現了腳下的巨鳥變得虛弱無比,搖搖欲墜。

他懂了。

在和與寄生蟲一般的海獸的鬥智斗勇之中,他輸了。

然而,為時已晚。

懂得的那一刻,他已經來不及做任何補救。

就在鳩淺和秦豪站在北牆上眺望了北海雲霧的第五天。

逗留此地,沉默了上千年的巨鳥開口說話了。

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死了。」

巨鳥便是那隻鯤,被困於北冥牢籠里的鯤。

它的聲音很大,大到了傳遍了幾十萬里的大陸,傳到北牆,傳到墨海腹地,傳到問仙群山,然後被問仙群山的大陣給攔了下來,沒有再往南傳。

不過沒關係,鯤的目的已然達到,聲音傳到問仙群山便是足矣。

一句浩蕩的聲音,如同天語,使得問仙群山中所有聽得懂它的話的人紛紛看向了北方。

他們心頭落下一聲嘆息,目光一直從南看向北。

他們的眼中光彩流轉,好似看見有一個人一直坐在巨鳥的頭上,獨守這囚籠天地。

他背著一把劍,今日之後將是孤獨無依。

四千年里。

他除了恢復力氣之外就是幫助身上的巨鳥去除寄生蟲,一件別的事都沒有做。

北冥的舊人給予了他一個名字,北冥坐鯤人。

北冥坐鯤人便是那個與天命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的人。

今天聽到巨鳥這樣說,他悲傷極了。

「你的身體實在太大了,我只有區區十境,無法做到每天都一劍揮擊幾萬里,幫你除去那些寄生蟲。」

坐鯤人很傷感,將近活了萬年歲月的他,第一次這麼傷感。

他此生唯一的朋友,要死了。

他即使站在十境的盡頭,也無能為力。

他能夠做的一切挽救的法子在四千年中都用盡了。

還是來到了這一天。

絕望,將他吞噬。

巨鳥沒有再說話,因為剛才的那一句話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下一刻,它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坐鯤人感到自己身下的大地在徐徐下降。

他流下了眼淚。

鯤死了。

但是,他很不甘心,眼中有些濃濃的恨意。

於是他蓄力一劍朝著身下的巨鳥的身體劈去,將鯤劈成兩半。

他在巨鳥的意識即將完全散盡之際,取了巨鳥的一抹氣血,然後拘了一絲它的意識。

下一刻,他以一種臨界的速度,沖向了天際,消失不見。

在他離開這裡幾息之後,初帝,秦賀,齊方三人來到了北海的海岸。

他們懸立在天空之上,看著遠處天上的那一團陰影落了下來,驚駭不已。

「是北海外的天塌了嗎?」齊方很害怕,覺得這可能是末日來臨的徵兆。

「不是天,可能是一隻巨獸。」秦賀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但是他猜測這曾經是活物。

因為,秦賀極目遠視,看到了很多東西在往上跳。

「不管是什麼,最終一戰避不開了。」初帝一句話給他們漫無目的的猜測做了結。

三人看到了那一團陰影落到了海中,緊接著便是一道天幕朝著他們撲來。

海嘯。

初帝眉頭一皺,意識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就在這時,他們三人聽到了一種『嘶嘶』的聲音,精神緊繃了起來。

是瘋。

下一剎那,一條舌頭像是利刃一般朝著他們三人攻擊而來。

「圍而殺之。」

初帝一聲令下,三人成合圍之勢攻向了瘋。

......

北海雲霧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鳩淺站在北牆上一頭霧水。

「到底發生了什麼?剛才那聲音是什麼東西在說話?」

「鯤死了,既然沒有地震,那就是海嘯快來了。」秦豪癟了癟嘴,獸海也要來了。

「北海離這邊非常遠,足足有好幾萬里,應該不會流到這裡來吧?」鳩淺有些擔心。

「北牆這裡會,但是墨海腹地不會。」秦豪淡淡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鳩淺有些狐疑,心說你懂人事也就算了,怎麼連海嘯都摸得清楚?

「我看見過,海嘯剛剛流到了洛河邊,然後奔涌而來的海水便會悉數流進洛河乾涸的河床中。以洛河為界,洛河以北在一段時間中就都是海水的範圍,以南就流不過去了。」秦豪將腦海中的一幅畫面說了出來,感到有些無趣。

前一世的小童生前坐在天境山上看到了許多事情,算是使得秦豪這一世得到這些信息少花了很多力氣。

如果是地震的話,也是以洛河為界,北邊的大地會崩斷,然後地下的岩漿噴薄,洛河南邊的世界還是沒有大變。

當然,不算上那些南下的妖族的話,是這樣的。

「那就好,差一點以為墨海會被海嘯給淹了。」鳩淺稍稍心安。

洪水如果淹沒了整個世界的話,那就是無可避免的災難了。

「墨海不會被海嘯淹了,但是會被獸海淹了。帶我走,雲霧退了,獸潮來了。」秦豪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驚恐出聲快速對著鳩淺叫道。

秦豪話音剛落,鳩淺的神識中傳入了許多前橫無比的氣息。

是妖獸,它們奔騰而來。

九階妖獸群,最少幾千隻!

靠!

打頭的還有一隻絕對不弱於他的存在。

鳩淺瞬間就將這些無法忽視的強大對手的信息梳理了一遍,大驚失色,將秦豪趕緊抓住,提起,然後腳尖一點躍上天空,後退了幾十里。

就在這時,秦豪繼續叫道:「快走!第一批進入墨海腹地的是妖獸中速度最快的,你要是被圍了你也會死。」

「你怎麼不早說!」鳩淺有種想要將秦豪扔下去的衝動。

鳩淺心裡大驚,本想看一看情況,誰知還有這種事情?

他趕緊妖化成鳳凰,振翅而飛,以最快地速度南逃。

鳩淺是一個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傻。

於是他一股腦兒的逃跑,期間什麼都不管。

半途中秦豪有很多次想要跟他交流,但是都被身邊呼嘯的烈風給阻止。

兩人回到有人煙的墨海境地時,才只過了幾息時間。

不過,此地還不夠安全。

鳩淺幾乎是已經篤定此地會成為一片廢墟,毫不停留便南下而去。

他不停地振翅,用盡全力,趕回了生財城。

城主府。

府外。

只見一隻巨大的黑鳥倉促落地,然後變化成了兩個男子。

「好了,把你送到家了。我得去通知我的人,走了。」鳩淺快速說道。

「誒...」秦豪感覺整個人被風都吹得麻木了。

鳩淺將秦豪丟在了城主府之後,便趕回了東方世家。

「東方世家,戒備,獸海已經越過北牆了,馬上就要衝到這裡來了。」鳩淺對著東方世家大喊了一聲,一句話都沒有多說便扭過了頭,直接朝著南齊齊一門趕去。

鳩淺現在很著急,只想著將這個消息最快的通知二哥。

......

鳩淺離開東方世家的這五天。

墨海腹地發生了很多事情。

其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西秦舉兵圍住了齊一門。

西秦的脾氣就是這樣:舉兵犯境,傾巢而出。

西秦群仙降臨齊一門,為首的秦畫一句話都沒有說,便對著齊一門的大地揮了一刀。

剎那間,一個不自量力上來接招的凡上境界強者被砍得形神俱滅。

齊一門中山嶽崩斷。

不過還好,真九境巔峰的人用的還是斬神刀,留不下屍橫遍野的悽慘景象。

那些慘遭刀光肆虐的凡人和弱小的修士,在第一時間便化作了一片飛灰,死得連渣子都沒有留下。

齊一門的景象,除了大地之上有些觸目心驚之外,總的來說還是沒有那麼慘。

至少比遍地都是屍體要好得多。

然而,齊一門中的那些個真九境之人,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齊一面色陰沉地飛了出來。

「西秦這是什麼意思,一言不發就到我齊一門中濫殺無辜?」

齊一的話響徹天地,算是給了那些被嚇破膽的人以一點點希望和信心。

然而,聽到齊一的話。

秦畫低了低頭。

齊一看向他時,發現秦畫雙目赤紅,眼角還有淚光。

怎麼回事?

突然,齊一心中猜到了一種可能,出現了一絲恐慌。

不會吧?

齊一心生忐忑。

「齊一,我西秦殺過你齊一門中的幾人?」秦畫問道。

「......」齊一看了眼地上本斬斷的大地一眼,沒有說話。

「我西秦對你齊一門夠好了。」

秦畫說完這句話,齊一想要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剛伸出手,秦畫有了動作。

只見他拿出了玄光鏡,反手一丟擴於天際。

齊一門中的修士和凡人舉目望去。

他們看著其中出現的白衣身影,眯起了眼睛。

那個身影,好像齊一門的門主...齊一。

裡頭有什麼?

當眾人還在疑惑不解。

齊一看了第一眼的時候,便知道了。

然後,他感到心漏跳了一拍,袖中的手猛地攥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玄光鏡中的,就是他在痴迷幻境中經歷的一切。

此時在齊一門之上,給整個天下趕到齊一門來避難的人重現了一遍。

一時之間,猜到一些內幕的人,紛紛皺緊了眉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了齊一。

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那是不是持白子大人?」

「應該是吧。」

「他怎麼能去西秦王府滅人一族呢?」

「這和齊一門的教義完全相悖,持白子這樣做和屠城的西秦有什麼區別?」

「......」

等等言論,不絕於耳。

這種聲音,不止來自於人間,也來自與齊一門內部。

一時間,某些一直堅信齊一是人間的光明的人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痛苦,完全搞不明白齊一為何要這樣做。

「別瞎說!我門持白子頂天立地,絕對不會是你們想的那種人!」

齊一沒有表態,靜靜地看著玄光鏡中的一切,好似是在等玄光鏡自動合上。

有些人在經歷了一番痛苦的思想掙扎之後,狠下了心。

他不顧一切地沖向玄光鏡,想要毀了它。

然而,在他接近玄光鏡時,齊一抓住了她的手。

「齊玉,不要自污,更不要自誤。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齊一對著齊玉搖了搖頭,將她推回了

「齊一,這不是你做的,你跟我說,這不是你做的,你不會這樣做的......」齊一還沒有流露出什麼樣的情緒,身形後退而去齊玉反而先一步哭出了聲。

齊一將齊玉送走之後,一袖將所有試圖用自毀的方式消除證據的齊一門門人送回了齊一門。

齊一做完這一切後,看向了秦畫。

秦畫雙目泛紅,眼中的恨意是真的。

這說明,他事先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

那麼,這就是秦豪一個人的計策。

齊一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傻透了,居然抱有僥倖心理,相信秦豪真的會幫助齊一門修復痴迷幻境。

齊一嘆了口氣看了眼玄光鏡,對著秦畫說道:「撤了吧,不用過分的利用你麾下的恨意了,看到這一幕,其實你和我都會很悲傷的。」

秦畫嘴巴顫動了一下,沒有說話,招了招手,玄光鏡回到了他的手中。

「你恨我嗎?」齊一說道。

「你說呢?」秦畫咬牙切齒,仿佛強忍著心中的怒意。

「你不恨。你恨的是自己。」齊一說完,看向了齊一門的諸位師兄師弟。

這些人的眼中,有失望,有擔憂,有憐惜,有痛苦,有悲傷,有決然的死意,有堅定的冷漠。

其實,齊一知道,只要他不承認,一切都不是西秦說了算。

大不了就是打一架。

齊一輸了齊一門就跟著毀滅,齊一門勝了就篡改史書,不記這一段歷史。

戰一場的話?

齊一自顧自地笑了笑。

他覺得齊一門中有很多人會不論對錯,堅定地站在他的這一邊。

有了這些人的支持,齊一覺得齊一門和西秦也可以一戰。

當然,前提是樽空和王九不站在西秦的那一邊。

不過,這就是他做的事情。

談何不承認呢?

君子頂天立地,做了什麼都得認。

只不過,有些人很倒霉,無意做了一些慘絕人寰的事情罷了。

現在他齊一就變成這樣的人。

終究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齊一閉上了雙眼,仰天嘆息了一聲。

他在這一剎那想到了許多事情,有關於齊一門,有關於墨海,有關於人間...有關於大哥,有關於三弟......

半晌之後,齊一睜開了眼睛。

他回過了身,對著齊一門的諸位長輩滿含歉意的拜了拜。

然後,他洪聲說道:「好了,這件事我齊一認了。給我一點時間,我給你西秦上下所有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齊一看著秦畫,覺得他真的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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