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濺落,水簾共天,那席白白的小影子消失在了雨幕中,楊小敏冒著雨跑到了馬路對面,超市門口一個正抽煙看手機的光頭男人看到這個小女孩跑過來,眼神恍然一變。
誰家的孩子。
小姑娘跑到他門口,身上白色的半袖和棕色的小裙子已經被雨水染濕了,如玉珠的雨從她的小馬尾辮滑落,小白臉已經雨露均沾,似乎因為很冷,臉上有些泛白:
「叔叔,這個是一元錢嗎?」
男人回神,看到她指著門口貨架上擺著的雨傘,小手裡緊緊攥著的一張一塊錢的人民幣,也已經被雨水浸透,他驚愕:
「小妹妹,你是對面小飯桌的?」
「嗯。」
「你怎麼冒雨出來了,快進來。」
男人連忙拉她進來,但小姑娘搖搖頭,指著那些雨傘:「我想買它,是五元錢嗎?」
這時候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劉敏撐著傘急沖沖跑了進來,看到她這才落下了心裡的石頭,拉住她的小手急道:
「小敏,你怎麼跑出來了。」
「這孩子要買雨傘,我正要給你們小飯桌送回去,這大雨天的一個小孩亂跑出來,這不是胡鬧麼。」
男人好笑道,劉敏歉意的謝謝了下,發現小姑娘身上已經濕透了,連忙把手裡自己的褂子披在她身上:「你看看,你要出來和姐姐說呀,這都被雨淋濕了,弄不好要生病的。」
她有點不理解,這個平時一直乖乖的小姑娘,怎麼會做出這麼反常的事情。
小姑娘低著頭:
「我想給大瀚買雨傘。」
「大瀚?大瀚是誰?」男人愣了下,劉敏聽著怔了怔,恍然意識到今天下雨,心裡的酸澀瞬間湧起,蹲在她面前,輕輕的撫摸她的小白臉:「傻丫頭,姐姐那裡就有雨傘,你和姐姐說呀。」
「今天我們出門,大瀚沒有帶傘,他一定會被大雨弄濕的,奶奶說被雨弄濕的話就會生病,我不想讓大瀚生病。」
軟軟蠕蠕的聲音,小姑娘委屈的低著頭,劉敏鼻子真的有點酸了,用力的抱緊她,男人好聽明白了,大瀚應該就是她的爸爸吧,這孩子是想給她爸爸買傘,所以才冒雨跑出來?
開了這麼多年超市,平時他都看到的是大人拉著孩子,來給孩子買玩具,頭一次見到一個小女孩冒雨出來給大人買傘,心裡霎時的震撼。
一個孩子竟然能想到這個。
這是怎麼教育出來的。
劉敏真的心疼了:「小敏,姐姐那裡就有雨傘,不會讓大瀚淋濕的,以後你要幹什麼,一定要和姐姐說,知道了嗎?」
「嗯。」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老闆。」
「沒事沒事,小姑娘,你想買這個是嗎?」男人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看到他指著那些雨傘,小姑娘點點頭,伸出自己的小白手,露出裡面一張濕漉漉的紙錢:
「我只有一元,是奶奶送給我的錢,奶奶說可以用這個買東西,那我可以用這個買一把傘嗎?」
劉敏真的忍不住了,眼裡逐漸的開始了模糊,真的好想把她抱回家,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她。
男人佯裝端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手:「正好,我這裡的雨傘一塊一把,小姑娘,你喜歡什麼顏色呀,叔叔給你拿。」
小姑娘欣喜了:「謝謝叔叔,我想要那把藍色的。」
「沒問題,給你。」
將雨傘溫柔的放在她的小手裡,小姑娘依依不捨的把那一塊錢放在了櫃檯上面,看了看,然後抱住了雨傘:
「姐姐,我們回去吧。」
「嗯,走吧。」
劉敏緊緊的拉著她的小手,男人看著她們的背影又融入了雨幕中,手裡的一塊錢,忽然感覺很沉很沉。
剛剛來到小飯桌門口,孩子們都在門後面看,剛剛她忽然跑出去,就是這些孩子告訴她的,劉敏拉著她,為她撐著雨傘,渾然不顧自己已經濕透了的肩膀。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陣腳步,兩個人扭過頭,看到一個渾身濕透了的男人跑過來。
「大瀚!!」
小敏嬌聲的叫出,氣喘吁吁的肖瀚猛地看到門口濕漉漉的她,心裡瞬間被攥緊了,連忙跑到小飯桌門口,喘著氣:
「你,你怎麼淋濕了。」
他頭都大了,什麼情況啊這是,但小姑娘欣喜的把手裡的雨傘給他看:「我去給大瀚買雨傘了,大瀚,你怎麼也被雨弄濕了。」
嗡,時光仿佛都定格在了那一刻,肖瀚喉結滾動,抬起頭看到劉敏眼睛紅紅的盯著他,鼻子忽然的酸澀,他一把抱起小姑娘,心疼的語無倫次:
「傻姑娘,誰讓你出來的,生病了怎麼辦。」
「大瀚也會生病的。」
「我怎麼樣都行,你生病了我怎麼辦,我擔心啊。」
他不知道那時候是怎麼說出話的,哽咽的說不下去,劉敏帶著他們回到小飯桌里,先把小姑娘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從柜子里找了件藍色的褲子和長袖褂子,又給她裹上一件她的外套,里里外外把小姑娘打包好,肖瀚抱著她走出小飯桌,劉敏跟在身邊關心的道:
「老肖,回去以後記得給她洗澡,一定要用熱水洗,洗了以後給她擦乾身體,切記家裡關好門窗,再給她喝一點薑湯水,先看看會不會感冒,衣服就讓她穿著,先看看今天晚上,應該沒什麼問題。」
「嗯,我知道了。」
肖瀚點點頭,劉敏把那把買好的雨傘撐開,遞給了他:「拿著吧,這是小敏給你買的。」
那一份笑容里是無奈和心疼的結合,肖瀚苦澀的點點頭,劉敏站在門口,目送他們走入了這雨幕的世界裡。
回家的路上,肖瀚緊緊抱著懷裡的小姑娘,她的小身體已經被許許多多的衣服裹住,只露出一張小白臉,擔心的看著他:
「大瀚,你被雨弄濕了,會不會生病。」
「不會的,以後不能再這樣了,知道了嗎。」
「不行,我會照顧你的。」
「我要幫奶奶。」
「照顧全世界最好的大瀚。」
那一日雨夜,歲月霎時的停止了它的轉動,天空停止了它的呼吸,雨水停止了它的落地,那一刻的觸目暖心,整個世界都湧起了沁人心脾的光明。
肖瀚的眼睛紅了,只感覺眼睛裡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流啊流啊,臉上已經分不出是淚還是雨了,稚嫩的聲音,就如同一縷春風,帶著那一剎那的感動與愛,轟然在他三十多歲的世界裡掀起踏雪回春般的爽朗。
腳一步步的走著,人一點點的醒悟,懷裡的小姑娘閉上了眼睛,緊緊的抱著他。
肖瀚抿了抿嘴,雨傘儘量把她的全部都遮住,這一條走了很久的路,卻讓他想就這麼走著,抱著她,走一輩子,走到永遠,走到歲月的盡頭,走到時間的最後。
街邊的店鋪已經關上了門,這個大雨滂沱的世界中,只有他們的背影在緩慢前行,恍然間,肖瀚聽到了街邊的歌聲,悠然響起:
(有你的地方就格外的清新)
(想著你我的嘴角都會揚起)
(傾城的輪廓,沾滿我的憧憬)
(天空都變透明,聽到你的親口允許)
(對全世界宣布愛你)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這顆心沒畏懼太堅定)
(慶幸讓我能夠遇見你)
(就算全世界都否定)
(我也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