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姮蕊也不是扭捏的性格,見姚守寧懷中的竹筒很大,少女抱得有些吃力的樣子,便索性將東西接了過來,因那墨寶出自柳並舟之手,她也沒有交給身邊的親隨,反倒自己親自抱著:

「你今日怎麼想著來將軍府?」

「我是來看世子的。」姚守寧乖乖應答,一句話聽得長公主眉開眼笑:

「他有什麼好看的?上回中了蛇毒,小命都險些不保,如今還癱坐在輪椅上呢!」她說道:

「去哪兒都需要有人推,行動不大方便。」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不如我帶你走走,咱們說說話。」

姚守寧被她哄住,竟然覺得朱姮蕊的話很有道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但她隨即想到一個事,又連忙將頭甩得如撥浪鼓般:

「不行,不行。我有話跟世子說的。」

興許是直言拒絕了長公主,姚守寧又覺得有些抱歉,認真的解釋道:

「我答應了世子,要來探望他的,對不住了公主,下次若得空了,我再來將軍府陪您說話。」

「好!」長公主的眼中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那我領你過去。」

「多謝公主。」她乖乖道謝。

「謝什麼?你有什麼想要的、想吃的,提前跟我說,下次過來,我讓人準備好招呼你,好不好?」長公主低頭詢問她。

姚守寧微微頷首,應了一聲。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間,長公主不時笑出聲來。

跟在二人身側的杜嬤嬤見朱姮蕊開心的模樣,連連看了姚守寧好幾眼。

「對了,今日天現異象,我看著是從北城方向而來。」長公主開門見山,姚守寧也不瞞她:

「是我家出現了妖邪。」

今日姚家現妖一事瞞不過去,柳並舟召喚出儒聖人之影也會使得姚家名震神都,事情遲早都會傳開。

再者說,長公主對姚家有恩,她與世子之間的合作也未必能瞞過這位長輩,不如對她老實一點。

「我外祖父一來,便看出我娘身上有邪氣附體……」

她將今日家中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遍,聽得長公主臉上的笑意一斂。

「我表姐她……」

姚守寧原本想說蘇妙真身上的邪祟一事,但話到嘴邊,卻想起自己欲提及她時,數次被柳並舟打斷。

仿佛柳並舟並不希望自己將狐妖的存在說破一般,她心裡浮出一個古怪的念頭:若是說破那狐影存在,自己能窺探到它說話的事,可能會被那隻妖怪發現。

想到此處,姚守寧小心翼翼的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含糊道:

「她被妖邪蠱惑,所以當日西城事件將世子牽連了進去,」她輕聲的道歉:

「實在很對不起。」

又想到因姚婉寧的事,將陸執捲入了調查『河神』一事裡面,使兩人在挖代王墓時發現妖邪,害世子被毒蛇噬咬,如今坐了輪椅,便更感不安。

「別說傻話了。」

朱姮蕊淡淡的道:

「我兒子曾有幸得到一位老前輩眼緣,曾說他是承載氣運而生。」

她對於自己的獨生子捲入這些麻煩事中顯然並不大在意,語氣輕鬆道:

「所以就是沒有西城案件,這種事依舊會隨之而來。」

說完,又提醒姚守寧:

「妖怪有心害人,防不勝防。我兒子身懷武藝,見義勇為,並沒有不對;而你想救姐姐,想方法救她更是沒有錯,有錯誤的是妖怪,我要怨恨也只會恨這些妖邪,與你和阿執無關,你不要自責。」

朱姮蕊這話一說完,姚守寧頓時怔住,腳步便停了下來。

這樣的道理其實隱約間她也明白,可是沒有人能這樣直接的跟她說出來。

事實上自蘇妙真進入神都後,她覺醒了辯機一族的天賦異能後,興許是『看』得越多,便越是喜歡無形的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時間一長壓力大而不自知,此時一受長公主安慰,她吸了吸鼻子,險些要哭了出來。

「您真好。」

她低垂下頭,輕輕的說了一句。

「是嗎?」長公主喜滋滋的笑,毫不客氣的將姚守寧的誇獎收了下來:

「我也覺得我很好啊!」

她的性格與柳氏是截然相反,話音一落,逗得姚守寧破涕為笑,一邊伸手揉了揉眼睛。

「我真喜歡公主。」

「我也喜歡守寧,守寧真是可愛!」長公主十分勇猛的單手抱著竹筒,一面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姚守寧的腦袋。

「對了,你外祖父的到來,可能會引起許多人對姚家的關注。」

朱姮蕊提醒了一聲。

她沒有去提到蘇妙真,雖說從兒子數次遭遇,她已經知道了這個女孩不對勁兒,但她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蘇妙真的身上,而是警惕控制著這個少女的妖邪。

「我外祖父也有心理準備。」姚守寧想起柳並舟說過,有他在姚家,姚家便無法低調行事的話,應了一聲。

長公主點了點頭,猜到柳並舟蟄伏南昭多年,可見是耐心過人之輩。

此時突然展露本事,想必也不會不防到這一點。

兩人閒話之間,已經進了將軍府內院,穿過了那道長廊,遠遠的看到遠處的水湖,湖面架了蜿蜒曲折的橋樑,對岸便是陸執的居所。

姚守寧想起一個事,問道:

「公主認識簡王嗎?」

自前幾日從昏睡中醒來之後,她曾聽到蘇妙真身上的狐妖提起過自己的『未來』。

在那妖怪口中,說她『不自量力勾引陸執,最終成為全神都笑柄,而被溫景隨遺棄』。

『此後更是自食惡果,嫁簡王朱鎮譬為妻』。

想到這裡,姚守寧不由心生好奇。

她自然是不信自己真會『勾引』陸執失敗而被溫景隨嫌棄,但卻有些疑惑為何那狐妖竟會說自己嫁給了此人。

「……」

「???」長公主的臉上露出迷惑之色,仿佛有些不明白姚守寧為何會突然提起這麼一個人。

朱姮蕊原本是準備問姚守寧昨夜鎮魔司上門之事,但此時聽她發問,仍是先回答她的問題:

「簡王?你為什麼會突然問起他?」

提起此人,她似是都嫌髒嘴,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

「此人就是個老色……鬼。」

她本來想出口成『髒』,但眼角餘光望向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少女時,仍將語氣一轉,耐心解釋:

「他是我爹當年的堂兄,出自庶妃一脈,早早是被封了王的。」

此人血脈平庸,並沒有覺醒力量,年少時期最出名的就是好色!

大慶朝有律例,王侯之家娶妻妾都有定數,可偏偏簡王府中就是妻妾成群,後宅之中因為女人爭鬥得厲害,鬧出過惡臭之事。

長公主既是厭惡,又是有些幸災樂禍:

「說是當時他寵妾滅妻,被當時的王妃十分剛猛的剪了牛子……」

「……」杜嬤嬤聽到此處,猛給長公主打眼色,她一時嘴快,急忙改正道:「……命根子,自此不能人道呢!」

「!!!」姚守寧滿臉震驚,被她的話震撼得久久無語。

「……」杜嬤嬤在一旁聽得分明,不由頭皮發麻,忍無可忍,輕輕的提醒了一句:

「公主,二小姐年紀還小呢——」

朱姮蕊的那張大臉隨即罕見的一紅,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我忘了——」

她與丈夫鎮守西南多年,與兵將打交道多了,聽多了黃腔調子,提起這些事時大大咧咧,倒忘了姚守寧年紀還小,是個沒出閣的小少女。

可是姚守寧卻是並沒有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轉而有些好奇起這位王妃下場:

「那簡王妃最後如何了?」

她好奇心勝過了羞恥心,朱姮蕊本來就只是怕她尷尬,見她神色坦然,不由也笑著道:

「簡王要殺她,我爹不允許。」

先帝在世的時候,獨愛皇后。

只是他身為國君,無子便是大忌。

國家得需要有繼承人,他最終屈服於朝臣,沒能守住年少與皇后的承諾,一直深以自己的懦弱為恥,最看不慣簡王這個浪蕩胚子。

所以事發之後,他表面安撫簡王,並廢除簡王妃之位,將她拘於神都之中,令簡王府出錢修了庵堂,使她居住於裡面。

一來是離簡王遠遠的,害怕將來被簡王所害。

二來離開後宅這種是非之地,過自己的清靜日子。

「我爹封簡王妃嫡子為世子,並下令不得更改簡王世子之位。」先帝原本的打算是,等到簡王百年歸天之後,世子繼承王位,到時大權在握,再將庵堂中的母親接回王府,頤養天年就是。

哪知簡王就是不死!

說到這裡,長公主不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們朱家可沒有長壽的傳承啊,我爹不到六十便崩,簡王可比他還大了幾歲!」

如今先帝墳外的草都齊人高了,神啟帝都繼位二十八年了,這位簡王已經九十多了,竟然還活得好端端的!

「……說是在封地之中,又收了不少通房。」她一扯嘴角,跟姚守寧說道:

「別提這個人,說了都覺得晦氣。」

說完,又吐槽:

「一把年紀了,都無法人道,也不知道往哪裡使勁,果然是個騷人!」

「……」

杜嬤嬤無語,只能暗打手勢,示意跟來的那幾位聽得面色微紅的女官離遠些,以免再聽到長公主的驚人之語。

「你別打聽他,這個老不羞跟你搭不上關係。」

長公主不知道姚守寧為什麼突然提起簡王朱鎮譬,但卻面露警惕:

「他這把年紀,重孫子都三十好幾了!」

「……」

姚守寧的拳頭都捏緊了。

她氣得發抖,此時又感受到了當日初聽蘇妙真身上那狐妖編排她時的憤怒心情,甚至這種厭惡感遠甚於當日,心中說不出的噁心。

沒料到這妖怪如此惡毒,當日竟然還敢讓蘇妙真撮合自己與這樣的人。

姚守寧怒火翻騰,好奇心被委屈感取而代之,她鼻尖發酸,可惜不是在家中,無法隨心所欲。

「公主你放心。」她眼圈紅紅,低頭悶聲應了一聲,怕朱姮蕊看出端倪,正要再說幾句話掩飾一番,卻聽到遠處有人在喊她:

「姚二!」聲音十分熟悉。

正說話的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了頭,就見湖的另一面,陸執坐在輪椅上,不知何時出了園門,正在廊橋的另一端衝著姚守寧喊了一聲。

「世子!」

姚守寧一見陸執,頓時眼睛一亮,簡王朱鎮譬給她帶來的惡劣影響一下被她拋到了腦後,歡喜的轉身向他招手打招呼。

「……」長公主見此情景,將原本欲說出口的『上樑不正下樑歪』咽回了肚裡。

「你快過來,磨磨蹭蹭幹嘛呢!」

世子拍著輪椅扶手,大聲催促。

他還未滿二十,一頭如青絲似的長髮只半挽起,此時應該是詛咒未解的緣故,穿了一身淡淡紫羅蘭色的衣裙,看上去似是冷艷賽雪的美人。

只是這會兒他臉色有些難看,羅子文、段長涯二人站在他的身側,他喊完話後,轉頭向兩人吩咐了幾句。

雙方距離較遠,姚守寧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只是見下一瞬,兩人左右各抬一邊椅子,將他抬了起來,往廊橋之上行來。

「騙子!」

世子人還未到,就先吐槽了一句:

「你不是說了回頭就來看我,數數時間,這都過去了幾日?」

原本站在一旁看著兩人打招呼的長公主聽到這裡,突然似是意識到了不對勁兒,有些詫異的挑了下眉。

「要不是今日有狀況發生,你是不是就忘了當日許下的承諾?」

陸執也不知為什麼,初時聽到姚守寧來時,明明十分欣喜,但見了人後,又心生一股怨氣。

他走得近些,看到了姚守寧的臉,突然愣住:

「你哭了?」世子先是注意到了少女微紅的雙眼,接著又道:

「……怎麼瘦了些?」

她的臉頰小巧,下巴帶著些微的嬰兒肥,之前他掐過兩次,記憶深刻。

此時下頜處線條收緊,下巴小巧細緻,使得少女像是裉去了些許稚嫩,雖一張臉變得更加精緻,但陸執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大高興。

「我生病了。」

姚守寧有些委屈的解釋:

「當日……」

說這話時,她轉頭看了長公主一眼,卻見朱姮蕊饒有興致的抱著竹筒望著兩人,仿佛覺得二人對話十分有趣的樣子。

她有些心虛,畢竟當日與陸執出門,挖的是皇室祖墳。

因此只軟聲道:

「……我回家之後,便昏睡了過去,發了高燒,昨晚才醒。」

這話一說完,陸執就怔住,想起自己先前的指責,仿佛有些懊悔。

只是他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從未向人低頭道歉過,此時便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

長公主露出訝然之色:

「守寧生病了嗎?」她下巴一點,示意杜嬤嬤上前替姚守寧把脈:

「既然不舒服,怎麼能出門呢?我兒子只是中了毒,有徐相宜在,又不會死人……」

她一提到『死』字,令姚守寧一下想起了自己來將軍府的目的,頓時急得跳腳:

「會死人的,會死人的!」

「……」陸執坐在輪椅上,心中很想勇猛的在她面前逞能,但身體餘毒未清,根本無法起身。

「我得知了一個詛咒,關於世子的。」

「!!!」

一語即出,驚得包括杜嬤嬤在內的長公主等人俱都虎軀一震!

7017k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