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啦!打死人啦!哎喲!哎喲!」

那身穿紅襖的婆子頭髮被扯亂了,被陸執以劍作棍,打在腿上、手上,鑽心的疼。

她要想起身逃跑,但前有羅子文、段長涯二人擋路,後有陸執追打,一時在姚家門前被驅趕得團團轉,如無頭的蒼蠅。

遠處眾人在看熱鬧,只是從一開始看姚家的熱鬧,後面變成了看陸執的熱鬧。

「……定國神武將軍府……」

「聽說世子發瘋了……」

「……死而復生。」

……等種種閒言碎語不時傳入眾人的耳朵,陸執只當充耳不聞。

柳氏覺得自己的腦袋一抽一抽的疼,尤其是她轉頭看到溫太太的時候,就更加頭疼了。

她向姚若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問問將軍府的人情況,自己則是向溫太太走了過去,伸手將她扶住。

「溫太太……」柳氏一上前,溫獻容便讓開半步。

柳氏的手掌一碰到溫太太胳膊,便感覺她身體都在抖。

除了她頭髮散亂之外,她脂粉有些暈開,脖子一側有兩條細長的傷口,有點點殷紅的血跡滲出。

「這是怎麼了?」

她拿了帕子,想去替溫太太擦脖子上的血珠,溫太太將肩膀一縮,下意識的躲過。

此時的溫太太不見平時的架子,反倒掩飾不住的怒容。

她身側的孫嬤嬤搶先開口:

「還不是那遭瘟的婆子……」

孫嬤嬤以護崽的姿態擋在溫太太的身側,將簡王府派了人大張旗鼓上門來鬧,後溫太太氣不過上前與她理論的話說了。

「守寧畢竟也算我看著長大的,自然不能與簡王這樣的人扯上關係。」

溫太太自己伸手去摸傷口,疼得直吸涼氣,又氣恨的道:

「那簡王是什麼樣的人物?一把年紀,當人祖父都嫌老了,半點兒不知羞。」

柳氏的臉色鐵青,拳頭握了又握。

她在南昭長大,進入神都的時候,簡王的事已經過去了多年。

平日姚家的生活圈子離王公貴族又遠,偶爾聽人說些閒話、八卦,也說不到幾十年前的事去,大慶王侯又多,初時聽到『簡王』這號人物,竟完全不知道。

但溫太太所說的『年紀大』、『打守寧主意』柳氏卻聽懂了,她心中一股無名火『轟』的就躥上來了!

「什麼!」

柳氏一聲大喝,當即什麼頭疼、煩惱全都忘了,眼裡只能看到那些被陸執打得滿地滾的人,眼中噴出怒火!

「竟然敢羞辱我的女兒!」

她目光四處轉悠,姚守寧一見此景,就知道她娘要打人了!

柳氏雖說出身書香門第,可嫁的是武夫。

跟姚翝打交道久了,覺得有時跟有些人講道理確實不如動手好用!

門後擱了一把長長的大掃帚,是以細長竹條纏成,以木棒捆住,柳氏怒從心中起,恨從膽邊生,提起掃帚就加入戰局之中!

她提了掃帚衝出去就劈頭蓋臉的亂打,半點兒不講武德。

陸執裝瘋打人,心中自是有數。

他從小習武,手上力道極重,為了不出人命,都是往人腿上、手上招呼。

而柳氏心中極恨,出手全無章法,打的不管是不是臉,反正亂打了再說。

兩人相互配合,一個專打腳,一個則是打臉、頭,而羅子文、段長涯兩個長隨則負責攔人,直打得簡王府的人鬼哭狼嚎,滿地打滾起不了身。

「……」

溫太太被柳氏舉動嚇了一跳。

她平日見柳氏行為、舉止雖說有些高傲,但也是講規矩的,從未見過她打人時的這彪悍一幕。

此時見柳氏揮得掃帚『嗡嗡』作響,打在皮肉上發出『砰砰』聲音,既感出了一口惡氣,又覺得有些怵。

溫獻容眼睛發亮,痛快道:

「該打!」

「哎喲……哎喲……」簡王府的人抱頭鼠躥,不停痛呼。

羅子文、段長涯喊:

「世子,世子,你快醒醒——咱們回家該吃藥了——」

「妖怪!哪裡走!」陸執全當沒聽到,一腳將一名長隨踢倒在地,長劍套著劍鞘,用力往他大腿一杵——

「啊!」那人發出撕心裂肺慘叫,直喊:

「骨頭斷了,骨頭斷了!」

……

現場一片鬧劇,姚若筠深怕老娘吃虧,連忙也緊跟上前。

姚婉寧眼珠一轉,喊道:

「娘,您先將世子護住,別讓世子受傷了!」

柳氏聞弦歌而知雅意,縱然心中怒火如焚,卻依舊咬牙切齒的喊:「世子沒事吧?我來將這些無賴趕走!」

她十分勇猛,拿出當初打『河神』的勁頭,打得簡王府的人捂臉抱手。

姚守寧覺得心中那口惡氣隨著柳氏打人而出,她見世子嘴裡唱念有辭,心中狐疑,不由跟在姚若筠身後,靠近陸執:

「世子,世子——」

她聲音被柳氏等人的喊聲及哭嚎聲淹沒,唯有離她最近的陸執聽到了。

「妖怪!妖怪!」陸執喊了兩聲,踢了一人兩腳,側身一轉,靠近姚守寧身側,與她頭臉相併:

「今晚我來尋你,出門探墓。」

他開始胡言亂語,姚守寧還真當他再度發瘋,此時聽他口齒清晰,又說出了這樣的話,顯然是在裝瘋賣傻了。

她心下一松,飛快點頭,來不及說話,就聽陸執又道:

「晚上見面時再說。」

他話音一落,接著將長劍一收,彎腰往地面一抓,將那癱軟在地上的人如提雞崽一般拎了起來:

「我抓到妖怪了!」

說完,提起人往段長涯的方向一扔:

「我要將妖怪送入鎮魔司之手!」

那人被摔得七葷八素之間,正渾身疼痛難忍,接著聽到陸執的話,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剩餘的人一見不妙,連忙大喊:

「我們是簡……」

不等他們將話說完,柳氏掄起掃帚,一把將人拍倒在地,剩餘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有了陸執等人幫忙,柳氏打了人出氣,柳並舟含笑收拾善後,令人取了繩索來,將這些鬧事的人按世子所說,一一捆上,將給他們帶走。

圍觀的人看了一波熱鬧,各個搖頭晃腦,嘆息著定國神武將軍府完了。

……

事情一了,姚家下人出面驅散看熱鬧的人群,良才機靈的將屋門掩上,柳氏收了掃帚,氣喘吁吁:

「先進屋再說!」

溫太太猶豫半晌,按著脖子,似是下了決心一般,站著沒動。

「娘——」

溫獻容見此情景,有些焦急,催了她一聲,見溫太太轉過了頭來,她目光閃了閃,看著母親道:

「我們來都來了,有什麼事,先進屋再說吧。」

「對,先進屋坐,您脖子上有傷,家裡正好也有大夫。」

姚若筠也跟著勸了一句。

蘇妙真昏睡未醒,柳氏擔憂她,這幾日請了大夫留在家裡,一直都沒有離開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

就在這時,姚守寧察覺到溫太太的目光似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轉頭望去,就見溫太太的眼神裡帶著一絲遺憾,又像是有些解脫,再看姚守寧的眼神,竟比從前多了幾分真心和溫和。

姚守寧不明就裡,下意識的往柳並舟看去,卻見他微笑搖頭,像是對眼前的一切早有了解,並不見慌亂之色。

外祖父真是有大將之風!

姚守寧心中暗贊,更覺得外祖父神秘莫測。

溫獻容還在滿臉央求的盯著溫太太看,溫太太卻並沒有理她,而是深吸了一口氣,令孫嬤嬤拿出早為禮物:

「今日是守寧生辰,我們才過來走了這一趟。」她擠出笑意,脖子上火辣辣的痛,使她表情顯得有些勉強:

「知道你家近來事多人忙,又哪裡還敢打擾呢?反正兩家離得也不遠,將來得空的時候再進去坐就行了。」

她這樣一說,柳氏就是再傻,也聽出她言外之意了。

「娘!」

溫獻容急了,大喊了一聲。

若是先前的時候,溫太太見她這樣不懂規矩,定會發怒。

此時聽到女兒喊自己,她只是微微一笑,握緊了女兒的手,溫聲的道:

「獻容別鬧,有話我們回頭再說。」

柳氏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也不看孫嬤嬤手中舉的東西:

「既然這樣,我們也不強留客了。」

說完,她喚姚若筠:

「附近人多,你領了良才,親自將溫太太與獻容送回去。」

姚若筠也察覺到了大人之間氣氛的不對,聞言點了點頭。

這下溫太太倒也沒有推辭,只是揚了揚下巴,示意孫嬤嬤將東西遞過去,柳氏站著沒動,曹嬤嬤一見此景,忙上前將東西接過。

柳氏這才道謝,溫太太也坦然承受了。

屋門打開之後,外頭的人還沒有完全散開,有人在喊『柳大儒』。

眾人也不理睬,姚若筠護送著溫家人離去,等到房門重新關上時,柳氏的臉色一下便難看了。

少了打鬧的人,溫家的人又離開之後,原本吵鬧無比的後門一下安靜得有些詭異了。

她心中煩悶,看了一眼女兒——只見姚守寧皺著眉頭,一副若有所思之色,仿佛壓根兒沒有意識到溫家人的態度。

溫獻容離開的時候,她還快樂的向這位未來的嫂子揮了揮手。

柳氏一掃先前打人時的勇猛,像是力氣用盡般,肩頭一垮:

「這下可算將溫家得罪了。」

「怕什麼?」

答話的是柳並舟:

「這不正如你意麼?」

知女莫若父,柳氏心中的打算,柳並舟也清楚。

柳氏苦笑了兩聲,說道:

「爹說的也是。」

溫太太來前,她還在苦惱姚守寧的婚事,要怎麼跟溫太太提及,兩家約定作罷的事。

如今從溫太太的態度看來,這件事情恐怕不用她再提,自然便不了了之。

「可我還是不甘心。」

人都是這樣。溫景隨再好,可柳氏也無法忍受自己的女兒被別人挑剔、嫌棄。

「貪心。」

柳並舟搖了搖頭,撫了撫自己垂及胸前的銀白鬍須,笑著說道:

「我們家守寧乖巧可愛,將來大有作為,這樁姻緣結不成,證明兩人無緣,此時斷了也是好事。」

姚守寧懵懂未知,她還在想世子跟自己約了晚上見面一事,不知道怎麼話題又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柳氏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見她這未開竅的樣子,有些懷疑:這個女兒傻呼呼的,怎麼就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世子?

她忍下心中的念頭:

「希望如此。」

姚婉寧聽著長輩說話,又笑眯眯的看了姚守寧一眼,目光往後門的方向移了過去。

房門已經關上了,先前大鬧此地的世子等人也離開了。

姚家住的地方又不是什麼觀光勝地,世子一行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此?

恰好今日又是妹妹生辰,恐怕世子是特意來此,看到了簡王等人,問清緣由之後才出手的。

「娘,外祖父說的對。守寧年紀還小,急什麼呢?」

她抿唇笑:

「守寧性格好,又有外祖父在,沒了溫太太,將來也會有其他更適合守寧的人。」

趁著眾人先前打鬧的時候,她問了溫獻容始末,知道簡王府的人來意。

世子為了替姚守寧慶祝生辰而來,得知簡王府的人來討她,必定惱怒生氣。

只是若就此驅趕人,對姚守寧名聲有礙,恐怕會惹人閒言碎語。

因此世子順勢裝瘋打人,將眾人的注意力引走,裝瘋捆走了簡王府等一干人,把事情處理得十分乾淨。

再聯想到之前姚守寧提過世子不允許她說親,姚婉寧猜測陸執恐怕在與妹妹相處的過程中,已經對她傾心卻又不自知。

想到這裡,姚婉寧既是開心,又有些不舍。

開心的是,她如今身纏『河神』的烙印,未來如何不得而知,能活到幾時也不清楚,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家人。

而家人之中,爹娘不用她擔憂,兩人夫妻恩愛,姚家家境也算殷實,自己早年身體孱弱,就算突然死去,時間一長,柳氏應該也能接受這個現實。

父親向來沉穩、冷靜,便如家中的定海神針,有他在,娘必能走出傷痛陰影。

外祖父身為大儒,身手非凡,活到他老人家這把年紀,許多東西總會看破的。

再者說了,姚守寧提到的『應天書局』中,柳並舟也承認了曾在書局上認識了一位朋友,從那朋友口中得知了許多未來會發生的事。

說不準,說不準她死於『河神』一案的事,外祖父他老人家早就得知……

至於大哥,他知書達禮,與溫獻容已經定下了婚約。

溫家小姐聰慧大方,與大哥早有情意,自己母親也不是性格苛刻的人,將來成婚之後,大哥定是家庭和睦,父母慈愛,兒孫孝順的情景。

唯一令姚婉寧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妹妹。

以前溫、姚兩家有默契的時候,她便有些擔憂。

溫景隨樣樣都好,可他有一個不太容易相處的母親,以及嚴厲、古板的父親,她總是害怕姚守寧嫁到溫家會受不了那個氛圍。

現如今倒是好了。

姚、溫兩家的親上加親眼見是結不成了,而世子哪怕還沒有意識到,卻已經表露出對姚守寧有意的心。

若將來世子與姚守寧之間彼此有意,以長公主性格,必會善待姚守寧,妹妹的日子恐怕會比嫁進溫家更加舒心。

只是有些遺憾,那一天她不知還在不在,能不能看到妹妹出嫁時的情景。

想到這裡,姚婉寧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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