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寧的話如平地一聲驚雷,在陸執耳中響起,震得他久久回不過神。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與她道別,邁出姚家的大門。

在回到將軍府後,他的腦海里還響盪著姚守寧說的話:

『我懷疑我姐姐腹中的孩子就是天元帝。』

『……所以你在她身上,看到了龍氣。』

『如果我姐姐腹中的孩子就是天元帝,就是你的祖宗,因此你此時見她才會敬畏……』

……

他恍恍惚惚,甚至不知道幾時撞上了朱姮蕊。

『啪』的抽打聲中,世子迅速回神。

他眼角餘光看到還有掌風迅速扇來,下意識的舉手格擋,朱姮蕊換手劈來,拍在他後背心上,發出重響聲,世子卻連眉頭都沒皺。

「你這孩子,怎麼失魂落魄的?」

朱姮蕊瞪了一眼兒子,問了一聲。

「娘,您什麼時候來的?」陸執終於回神,搓了兩下手臂。

「叫你半天了,都沒有反應。」朱姮蕊皺眉道:

「我讓你去姚家探病,哪知你回來就魂不守舍的。」她有些不滿道,接著似是發現了什麼,饒有興致的問:

「是不是惹守寧生氣,被罵了?」

陸執沒有理她,而是正色道:

「娘,當年太祖的繼承人是誰所生,您知道嗎?」

這個問題朱姮蕊已經聽到過兩次,去年姚守寧生辰之後也問過一次。

長公主頓時意識到了問題的不對勁兒,神色一整:

「你問這個……是守寧讓你問的?」她說完,接著又道:

「太祖終生未娶,其子乃是……」她話說到一半,眼中顯出迷茫之色,連忙道:

「不對——」

她似是想起了什麼:

「天元帝是太祖鍾愛之嫡長子,乃是正宮皇后所生……」

「不對!」

這下朱姮蕊自己都意識到不對勁兒了,母子倆相互看了一眼,都皺起了眉頭。

長公主曾與姚守寧聊過這個話題,對此本該印象深刻,可此時與兒子說完話後,再回憶當時的情景,竟對談話內容有些記不大清楚了。

但她隱約記得,自己當時曾跟姚守寧說過,太祖並未娶妻,也沒立後。

她想到此處,連忙拉了陸執:

「走,我們回去翻翻史書!」

她印象之中,《大慶史記》里記載著,天元帝乃是太祖嫡長子,是皇后所生,太祖對其備感鍾愛。

可她努力回想與姚守寧的談話,卻又隱約記得自己與姚守寧說過:太祖終身未娶,子嗣來歷不明。

兩種記憶截然不同,朱姮蕊自然知道出了問題。

而陸執被母親拉著走的同時,想起姚守寧說的話,心中已經有了數。

將軍府便有書房,因為查『河神』之事涉及到了皇室中人,因此關於皇室的資料是再完整不過。

長公主本來公務繁忙,此時也顧不得其他,母子倆各自翻找著大慶初年的各種史記,不久之後,朱姮蕊捧著《太祖紀事》,抬頭看向了兒子,滿臉茫然之色。

陸執心中已經有數,倒並沒有像長公主一般著急,而是只拿了本《大慶史記》坐在一側。

見到母親的神情,他靠了過去。

只見長公主手裡的書翻開,上面記載著:大慶六年三月初四,大早朝,朝中大臣爭論不休,太祖已過而立之年,後宮無主,膝下空虛,如今天下太平,朝臣擔憂大慶朝後繼無人,請求太祖立後。而眾朝臣議論紛紛之時,太祖突發驚人之語,道:『大慶朝後繼有人,我已有後,如今妻孕中三月。』眾臣大驚失色。

這應該是自長公主與姚守寧談話之後,關注太祖後宮之事以來,第一次看到關於太祖子嗣的記載。

可她『記憶』里,卻似是覺得這樣的歷史自古以來就有。

「這……」一向剛毅果決的長公主也有些語塞,看了兒子手中的《大慶史記》,問了他一聲:

「你那裡呢?」

陸執將找到的記載翻開,遞到她面前,史記上記著:大慶七年一月,天降麒麟子,司天監以龜卜之儀推算,說此乃天佑大慶。

這樣的記載頗有些兒戲之感。

既無確切時間,也無關於太祖妻子的記載。

「……」

母子倆相對看了一眼,都一臉無語。

長公主拚命翻書,直到快將《太祖紀事》翻完,才終於在後半段翻到一段關於太祖言論記載,上面太祖自稱妻子姓姚。

「姚……」

不知是不是近來與姚家人打了多次交道的緣故,長公主見到『姓姚』二字時,眉心一跳。

到了這時,陸執將手中的《大慶史記》一合,看向母親:

「娘,您也知道,『河神』是誰了。」

「對。」長公主點頭,隱約覺得兒子在此時提起這話,應該是有緣由。

「『他』與守寧姐姐夢中成婚,您也知道吧?」陸執再問。

他說的這些話在長公主看來無異於廢話,若是往常,長公主早伸手打他了,此時卻強捺住內心的激動,再度應了一聲:

「知道。」

「上個月上巳節時,我和守寧去白陵江畔了。」陸執想到上個月的事,眉眼間流露出瀲灩之意,隨即想到那天遇到了溫景隨,姚守寧當著自己的面將他拒絕了。

「然後……」他想到這裡,心中掩飾不住的快樂,話說到一半停頓,咧嘴:「嘿嘿嘿……」

長公主耐心等了一陣,見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只顧著傻笑,頓時眉梢一豎,提掌用力拍到他後腦勺,將他打得上半身往前一俯。

「快說!」

陸執皮粗肉厚,被打了一掌,也當沒事人似的,接著往下說:

「當時我們在江邊遇到事了。」

「你們遇到『河神』了?」那一晚的事情,她也聽說了。

陸執與姚守寧下了河,結果河裡突然捲起大浪,兩人險些出事。

後來神都城還有謠言,聽得長公主有些想笑。

不過她還記得,那一晚陸執歸來之後神色有些不對勁兒,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沒說。

長公主近來還在處理洪災後續的安頓事件,也了解兒子性情,知道若是大事,他必定會與家裡人商量,不會胡來,便由著他了。

此時聽他突然提起,再聯想到他問及天元帝一事,長公主心中一動:

「莫非,你找到了天元帝出生的線索?」

「娘。」

陸執撐起身來,腳勾著凳子往長公主靠近了一些,湊到她身側,指著手裡的《大慶史記》道:

「這裡說,大慶七年一月,天降麒麟子對吧?」

「是。」長公主越發覺得接近事情真相,可惜卻總差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此時見兒子東拉西扯,便按捺不住,又想打他:

「你要說就趕緊說!」

陸執側頭避開她的巴掌,說道:

「那一晚,我跟守寧下水的時候,在水裡撈到了一盞河燈,拆開之後,發現是一封家書。」

去年十一月,他答應姚守寧替姚家驅河神一事,長公主也知道。

兩人入了幻境,在幻境之中撈到家書摺疊而成的河燈一事朱姮蕊與陸無計都清楚,此時聽他提起這事兒,長公主頓時反應過來:

「是去年你跟守寧在幻境之中撈到的那兩盞?」

「不是兩盞,是一盞。」陸執點頭,補充了一句:

「還有一盞沒撈到,估計不是時候。」

說完,不等長公主發問,他又道:

「那信是寫給自己的丈夫的,信上說:自夢中別離……身懷有孕三月……」

『啪嗒!』長公主手中的書本砸落到地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朱姮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她實在是太吃驚了,一雙眼睛睜得圓溜,久久說不出話來。

「您猜,這封信是誰寫的?」陸執發問。

朱姮蕊的腦海里閃過姚婉寧的面容。

說來也怪,以往對這個少女,她的印象就是有些病弱,看起來中氣不足,與姚守寧是從長相、性格都截然不同的。

可此時她再想起姚婉寧時,感覺就大不相同了。

少女杏仁似的眼睛,秀麗的面龐浮現在朱姮蕊心裡,她打了個哆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感從她心裡升起。

許久之後,她聽到自己喃喃的回道:

「姚,姚大小姐。」

朱姮蕊甚至連姚婉寧的名字都不敢說。

「是啊。」陸執嘆了口氣,從母親的反應,知道她也猜出端倪來了。

線索已經太明顯了。

史書上曾提到過,太祖稱自己的妻子姓姚,天元帝乃是天降麒麟子,《大慶史記》上甚至沒有記載天元帝的出生年月,可見此事詭異之處。

因為事關姚婉寧的隱私,陸執當日回來時,並沒有向家裡人提及此事。

但如今事關重大,他也不敢再隱瞞,跟母親說道:

「今日我去姚家探望柳姨時,守寧跟我說,懷疑天元帝就是她姐姐腹中的孩子。」

長公主終於明白自己看到兒子時,他為什麼神情恍惚。

「什麼?」長公主發出驚呼。

雖說她知道姚守寧身份,也明白這樣的事她既然說出來,便必有緣由,但事情太過匪夷所思,長公主的臉上仍露出幾分不敢置信之色:

「這事兒她有幾分把握?」

陸執沉默片刻,接著道:

「十有八九。」他說完,又補了一句:

「我在,在她身上,感應到龍氣的存在了。」

兒子這樣一說,此事便更添佐證。

「我的天!這,這真是不可思議!」長公主神情恍惚,道:

「若此事屬實,那麼,那麼姚,」長公主提到姚婉寧時,心中略微感覺有些彆扭。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查了許久的『河神』竟會是太祖,也沒有想到當日因為柳氏一念之差,而定下的這樁『親事』,會使得那個面容清秀的姑娘極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祖宗……

祖宗!

長公主險些跳了起來,臉上露出焦慮之色:

「你上巳節時,發現那封書信,那麼她至今懷孕已經四個月了。」

陸執點了點頭。

姚家的一些人恐怕已經看出了端倪,不過他們並非高門大戶,家裡人口簡單,姚婉寧的肚子只是才剛顯懷,若非親近的人,恐怕看不出。

再加上她也知道好歹,平時大門不出,所以消息還未傳揚開來。

但這個時代,女子未婚先孕始終不是美談,再加上姚家又有柳並舟坐鎮,更是惹人耳目,時間一長,姚婉寧月份一大,肚子明顯,仍會有閒言碎語傳出。

柳氏恰在這個時候病重,相當於家里沒有主持大局的人,這種閒言恐怕鎮壓不住。

長公主的心裡閃過一絲隱憂,道:

「七百年的時間……」

長公主並不傻,結合姚守寧辯機一族的身份,隱約猜得出來幾分姚守寧的打算。

「守寧準備到時將孩子送走?」

辯機一族的神通之一,除了言出法隨,還能穿越時空。

既然《大慶史記》之上曾記載天元帝乃由天降,那麼姚守寧將孩子送回過去這種想法也不算異想天開了。

陸執點了點頭。

他想起在姚家時,姚守寧跟他說的話。

「我準備先尋找到辯機一族的前輩,接受傳承,到時我姐姐孩子出生,便將他送回七百年前。」

少女當時說這話時,眼中帶著堅毅之色。

「她準備先尋找空山先生。」陸執忍下心中的不安,跟母親說出姚守寧打算。

「空山先生啊……」長公主聽到這個名號,有片刻的忡怔。

陸執見她神色有異,有些意外:

「娘也知道?」

「當年就是他說過,你乃天命傳承之人。」她不欲在這個問題多說,只淡淡應了一句,又問:

「這天大地大,一時半會,去哪尋人,守寧有眉目了麼?」

「有。」陸執應了一聲,「守寧說柳先生送了她一支領路的鑰匙,會帶她到正確的時間點處。」

因為柳氏病重,這一次陸執前往姚家並沒有與姚守寧說多久的話,再加上姚婉寧身份變化帶來的刺激,他很快就回了家中。

一些事情陸執也只知大概,至於細節方面,姚守寧自己都還稀里糊塗,自然沒辦法與他多說。

長公主聞言,點了點頭:

「並舟當年參與過應天書局,已經窺探了天機,他既然這樣說,那便不必擔憂。」

如今之計,便是要先將姚婉寧肚中的孩子保護好再說。

姚守寧的性格長公主也清楚。

此事太過重大,她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便必有把握。

再加上有史書佐證在前,兒子的話在後,長公主心中再無疑惑。

歷史走向已經發生了改變,姚婉寧的這一胎便十分重要。

「你帶一批黑甲,將姚家牢牢守住,一定要等到大小姐平安生產之後!」

她果決的下令。

陸執怔道:

「娘是害怕……」

「不錯!」長公主不等他說完,便點了點頭:

「妖族禍我人族之心一直不滅,王朝存在七百年,便相當於將妖邪鎮壓了七百年之久。」

如今顛覆大慶朝的機會就在眼前,姚婉寧腹中的孩子如果是天元帝的消息一旦傳揚開來,妖族可能會對她下手。

歷史已經改變,若姚婉寧與腹中孩子出事,七百年前的大慶朝便處於後繼無人的境地之中。

大慶會從第二代君主斷絕傳承,不會再有後來,也不會再有神啟帝、長公主等人物。

一切都會發生劇變,唯一不受影響的,恐怕便是七百年前便被封印的妖族狐王及陳太微等了。

「不能讓大小姐出事!」

長公主站起身來,用力一拍桌子:

「無論如何要先將姚家護住。」

陸執點了點頭,問道:

「娘準備去親眼看一看嗎?」

長公主沉吟片刻:

「自然該去——可不是在今日。」

洪災之後,將軍府處於風口浪尖之上,今日陸執才去,長公主便不能再前往了,否則引人矚目。

「再過幾日,再過幾日,我要去看看的……」

她越說,聲音越輕,臉上還帶著不可思議之色。

誰都沒有想到,七百年前的那位老祖宗,死後仍不消停,竟在七百年後找到了自己的媳婦。

這,這實在是……

長公主都覺得一言難以形容。

……

接下來的日子將軍府表面風平浪靜,朱姮蕊夫婦每日按部就班的處理災後事宜,而長公主的內心之中卻焦慮異常。

到了四月下旬之後,她打著探望柳氏身體的藉口,攜家人及神武門諸人,帶了滿車補品,匆匆來到姚家之中。

她還未進姚家大門,便見姚家之中紫氣騰騰而起,雖說轉瞬即逝,但這紫光一現的剎那,卻引得她心中血脈沸騰。

柳並舟聽聞長公主前來,連忙出來迎接。

她顧不得與師弟寒暄,見到姚守寧的面,便拉著她的手問:

「你姐姐腹中,真是那位麼?」

雖說先前所見的情景已經引發她體內血脈共鳴,但此事太過離奇,長公主仍不由再次詢問。

「很有可能。」

姚守寧的手被長公主抓得隱隱作痛,她知道朱姮蕊關心則亂,並不掙扎,反手將長公主握住,輕聲與她說:

「我去年生日那晚,跟姐姐閒聊之時,聽到了孩童笑聲,接著,我『看到』我自己抱了孩子,交到了一個男人手中,聽他說了一句,」說到這裡,姚守寧見長公主面露急色,又忙道:

「他說,『大慶朝從此後繼有人。』」

「是了,是了。」

長公主喃喃的道。

陸無計、周榮英等人在後頭聽得清楚,俱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有人鬆了口氣,有人覺得離奇非凡,但大家都知道姚守寧的神異之處,並沒有人懷疑她說的話。

「並舟,三十多年前的應天書局上,你窺探到的天機之中,大小姐是否平安生產呢?」

長公主隨即轉頭,看向了柳並舟。

「並舟?」

柳並舟好似有些心不在焉,長公主問話之後,他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朱姮蕊又問了第二次,他才沉默半晌,答道:

「我只知道,在我有生之年,會拚死護得婉寧周全。」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對後來之事並不大清楚。

長公主面露失望,姚守寧卻心中一動。

她越來越懷疑,外祖父在當年的應天書局上,到底見到誰了。

這個人為外祖父帶去了三十多年後的消息,但她/他似是得知的消息也很有限,並沒有告知外祖父關於姐姐能否順利生產一事。

也就是說,這個人要麼所知有限,要麼有所隱瞞。

兩種可能性中,姚守寧傾向於前者。

這個人並非有意不說,而是對於姚婉寧生產之事不大清楚。

可據柳並舟的反應看來,當年的應天書局上,他所認識的這位小友對姚家發生的一切都異常清楚,包括蘇妙真受狐王附體,柳氏中邪,姚婉寧有孕他都知道,為什麼偏偏這個人就不知道姚婉寧生產之事呢?

——沒到時候!

姚守寧的心中閃出這樣一個念頭。

主持應天書局的人是辯機一族,參與者也是隨機人物。

辯機一族的人擁有不受時空封阻的力量,參與會議者也未必是同時代的人物。

她想到這裡,有些興奮,覺得這個困擾自己多時的迷團又解開了許多。

當年外祖父在應天書局上,必定遇到了一個來自三十二年後的朋友,告知了他後來發生的一切。

而此人前往應天書局時,姚婉寧還沒有生產,所以她/他對於後來的事不大清楚。

她覺得還有什麼事被自己忽略了,正欲細想之際,卻聽外祖父說了一聲:

「到了。」

他今日似是神情有些不對,仿佛頻頻在看她,可等到姚守寧轉頭看向外祖父時,又見他不時抬頭看向天空,臉上帶著焦灼。

姚守寧的思路被打斷,抬頭一看,卻見眾人已經進了內庭之中。

屋裡濃濃的苦藥味飄了出來,眾人腳步一頓,便見屋中有道人影出來。

那人身材嬌小瘦弱,卻偏偏挺了一個孕肚。

長公主抬頭的剎那,耳旁似是響起了若隱似無的龍吟,一股說不出的威壓從姚婉寧身上傳來,那種壓迫感,幾乎令她當場想要下拜。

她扛住壓力,卻見身旁、後其他人面色微微漲紅,相反之下,姚家其他人倒是並無異樣之色。

屋中有丫環出來,擔憂的想去扶姚婉寧,顯然也沒有受她身上氣勢影響。

也就是說,修為越盛的人,感應越靈敏,便越受這股氣勢壓製得多。

隨著姚婉寧肚子越大,那種壓迫感便越強。

長公主的眼眶發熱,強行頂住那股想要下跪拜伏的衝動,上前一步:

「您……」

她此前也見過姚婉寧幾回,卻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以前對姚婉寧的印象,只是溫柔而清秀,如今再見,卻覺得說不出的依戀與敬畏,這種感覺似是來自於血脈深處,長公主再無他念,看向姚婉寧的肚子:

「您近來可好麼?」

姚婉寧面色微微一滯。

長公主對她來說原本應該是長輩,可如今卻因種種緣故,使得這位長輩變成了『晚輩』,還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後輩血脈,這種感覺真是太怪異了。

可血緣親近乃是天性,片刻之間,她再看長公主時,已經沒了初時的生疏,而是撫了撫肚子,點了下頭:

「都還好,腹中的孩子也乖,我沒怎麼吃苦頭。」

她說這話時,低垂下頭,臉上露出笑容。

隨著她伸手安撫,那股懾人的氣勢逐漸斂去,陸無計、周榮英等人身上壓力驟然一松,就連長公主的神情也輕鬆了許多。

「我們有話先進屋裡再說。」

柳並舟含笑說了一句,眾人忙都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司天監的觀星台上,陳太微一臉厭煩的看著半空之中紅霧雲涌,裡面妖氣騰騰,一隻偌大的狐影從中顯現。

「真是陰魂不散……」他冷哼了一聲,覺得這片清靜地受到了玷污。

「我也不想看你這張臉!」狐王聽到了他的話,毫不猶豫的頂了回來。

「我感應到事情有變。」

狐影出現在半空,數條長尾如鋪滿半片天空的海藻般蕩漾開來,幾乎將小半天空擋住。

陽光被遮擋後,天色迅速陰沉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陳太微的錯覺,他聞到了一股若隱似無的腥風,半空之中那如小山般的陰影雖說仍以紅霧遮擋,但卻似是比之前凝實了許多。

他眯了眯眼睛,試圖以術法穿破妖氣的阻隔,看穿狐王的本體。

自七百年前,這位天妖一族的狐王被鎮壓後,本體無法脫困,僅以神魂出竅的方式回到人世之中。

它失去了蘇妙真這具暫時附身的宿主後,本該實力受制才是,但從它此時的表現看來,它竟像是實力暴漲了許多。

莫非是……

「你想窺探我?」

狐王陰測測的聲音傳來,接著半空之中數條長尾搖曳,形成大片陰雲,將它身軀牢牢包裹。

它的態度與以往的避讓截然不同,仿佛多了幾分底氣。

陳太微還沒來得及說話,接著只見觀星台的下方,神都城中積攢了數百年,已成氣候的怨氣之雲開始翻湧。

好似下方有什麼東西孕育著,展現出一絲銳光,將這數百年積怨的雲層撼動。

一人一妖來不及鬥嘴,都被那一瞬間無意識的氣勢所震。

雙方下意識的轉頭,便見神都城中,一道紫氣沖天而起,所到之處如同鋒利無匹的長劍,將厚厚的怨氣之雲斬破,直衝上空!

那紫氣一現,無與爭鋒。

皇宮上方鎮國的神龍也被驚動,一條傷痕累累且瘦弱的長龍咆哮著沖天而起,卻在碰觸到紫光的剎那,發出一聲哀呼。

大慶朝的護國神龍在這紫光面前也被鎮服,不敢再掠其鋒芒,縮回爪牙,哀叫著盤迴原處,低下了高昂的龍頭,表現出異常的溫順之色。

直到此時,狐王顧不得再與陳太微鬥氣,一人一妖四目相望,眼中都帶著不可置信之色,低聲驚呼:

「龍氣!」

那道紫光,狐王與陳太微都再熟悉不過。

狐王當年曾與太祖打過交道,並敗於他之手,對於龍氣的熟悉程度可說是刻骨銘心了。

而陳太微當年伴於太祖身側,曾與他並肩而戰,此後陪伴於大慶數位君主身側,如今更以龍氣為食,對龍氣自然也不陌生。

照理來說,一朝一代君主,每位君主都有真龍護身。

真龍不滅,君主不亡。

一國不容二君,神啟帝如今尚在位,而這龍氣又是從何處升起的?

莫非神都城中,竟不知不覺間再孕育出了一位未來的君主?

陳太微二話不說抬手掐算。

他的占卜之術可屬千年之內第一人,但此時他的推算卻受到了莫大力量的阻止,無論他怎麼推演,竟都無法算出這龍氣來自何處。

「真有意思!」

他驚嘆了一聲,狐王連忙就問:

「莫非大慶氣數將盡,人類再現新主?」

這對它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人類覆滅在即,這個時候出現一個未來君主,對於妖族不利,必須要將這威脅剷除於萌芽之際。

「我不清楚。」陳太微搖了搖頭,往觀星台的長階走去:

「我推算不出,那股力量太強大了。」

這新生的龍氣極盛,甚至僅憑那剎時之光,便壓制住了護國的真龍。

他邁出台階之外,腳下即將踩入虛空之時,地底的怨雲及時形成一片台階,將他的足底托住。

「我要去看看。」

那紫光轉瞬即逝,很快消失,四周黑色的怨雲翻騰,被破開的豁口蠕動著合攏。

透過這一片撕理解的缺口,他很快確定了那紫光所在大概方位,準備趕至那處,一探究竟。

「我也去看看。」

狐王眼珠一轉,化為一道紅霧,也消失於原處。

而此時的姚家裡,眾人都並不知道姚婉寧出現的剎那,她腹中的骨肉感應到了來自後代的血脈之力的共鳴,展露出剎那的氣息,便將那一『人』一『妖』引動。

長公主等人與姚家人相繼進了屋,逢春將眾人引入左側安靜的廂房之中,知道長公主等人到來可能是與柳並舟有話要說,便將冬葵等人清退。

「並舟,你今日似是有心事。」長公主一撩衣擺,還未落座,話音才剛落,突然聽到外間狂風大作。

而在此時,一直頻頻抬頭望向窗外的柳並舟渾身一抖。

他並沒有回答長公主的話,而是看向了姚守寧,喝問道:

「守寧,那支樹芽,你可帶在了手中?」

「帶了。」

姚守寧聞言,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抓緊了被她貼身放在袖袋之中的那支樹枝。

她不知外祖父為什麼突然說這樣的話,但憑藉本能預感,她卻知道自己的時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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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K字大更~!

不知不覺2022就要過去了,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無論如何得給大家整個大更~!

元旦快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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