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的:初夏的那些故事三

無數紫色的刀氣,從聶長流一刀一刀揮出來,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密集的刀氣,紛紛揚揚不停飄舞,圍繞著顧青辭飛舞著,旋轉著,隨著不知是鋪天蓋地中那一縷真氣波動來臨,像是雪花般狂肆飛舞。

然後,最先爆發的刀氣爆炸開,緊接著便是無窮無盡的真氣澎湃著,如同一道瀑布自九天之上而來,照耀著白日變得昏暗,這幅畫面如同星空極光,很美,也很震撼,一縷縷魔氣糾纏在一起,混亂的切割空間,湖面已經見底,唯有中間一塊仿佛浮冰一樣的水凝固著,支撐著顧青辭的小船沒有落到湖底。

顧青辭盤坐在船里,置身於這片刀氣的海洋風暴之中,立於天地元氣湍流的漩渦里,輕輕地嘆了口氣,手指不停落下,琴聲悠揚深遠,仿佛寒冷的雪風,狂暴的夜風,灼熱的火焰凝結在了一起,沒有什麼道理,那一襲白衣呼呼作響,天地元氣凝結在他四周,仿佛一道無形而又堅固至極的牆,也仿佛一步之隔,便是天涯海角。

任由聶長流如何狂暴攻擊,顧青辭都巍然不動,非常淡然,一道琴聲戛然而止,真氣碰撞,仿佛天崩地裂,被分割開的彼岸湖涌動起來,濤濤大水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顧青辭的船緩緩往前行駛,聶長流站在湖面上,湖水沒過膝蓋,不停的後退。

小船緩緩行駛,顧青辭沒有任何動作,依舊盤腿坐著,不動如山,風度翩翩,面前的真氣澎湃著,就像是一堵一堵的城牆開始倒塌,席捲著磅礴的巨浪壓迫向聶長流,而那一艘小船在這風浪之中卻沒有任何波動,看著半截身體陷入了湖裡的聶長流,顧青辭微微搖了搖頭,道:「聶長流,你知道你和天下七道謎的差距在哪裡嗎?」

聶長流定住了身體,蒼白的臉上一縷縷濕漉漉的髮絲垂下,湖水順著流淌而下,他用力一拍湖面,巨浪噴出,兩道巨浪相撞,卻融合在了一起,涌動的彼岸湖居然詭異的歸於平靜。

握著長相思,聶長流退到了岸邊,踩在淤泥裡面,兩條腿深陷其中,他望著顧青辭,沉聲道:「世人都說我聶長流不如天下七道謎,但我不服氣,天下七道謎能夠打敗大修行者,我也能夠,他們可以不敗,我也可以,憑什麼我不如他們?」

顧青辭懷抱天魔琴,悠悠起身,往前踏出一步,腳尖點在水面,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往前跨出,在點一次,便悠然上岸,緩緩轉身,說道:「天下七道謎,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道,或許單純論武功技巧還是攻擊力,你不弱與他們,但是,他們有自己的道心,在他們的領悟里,他們就是神!」

「你的長相思,乃是霸刀所留,自然是極好的,但是,不論你怎麼練,不論你如何堅持,終究只是別人的,你永遠都只是模仿,這就註定你不如天下七道謎。」

寬鬆的儒衫在風中輕輕搖曳著,顧青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很平淡。

聶長流雙腿彎曲,用力一蹭,身體凌空,舉起長相思,怒喝道:「我不信,我的刀,一往無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才是不敗的!」

四射的真氣澎湃著,

青翠的樹葉被切碎,樹幹被切斷。

不見光明,不見人影,

只有聶長流不甘心的狂暴一刀。

「上天對我是不公平的。」聶長流冷聲道。

一道琴聲響起,仿佛烈火焚燒,光明落在黑暗的大地上,也如同無數飛雪降落人間,冰凍了一切,只有潔白的光明,還有那抱琴的人。

「光明是放在整個世間的。」顧青辭淡淡道。

「不,」

聶長流怒吼一聲,一刀揮出,無盡的黑暗再一次侵襲而來,無邊的飛雪被染成了黑色,烈火被撲滅,化作黑色洪流鋪天蓋地壓迫而來。

那個世界,變成了黑白的。

兩個人相對而立,

一個是魔焰滔天的聶長流,

一個是平淡如風的顧青辭。

「我有一個禽獸不如的父親,我娘每天辛辛苦苦去給別人做工,不論是寒冬還是烈陽,她都沒日沒夜的操勞,然而,我父親卻拿著我娘用血汗掙來的錢去賭,輸了就回來找我娘,我娘給不出,他就用木棒打我娘,將我娘踩在地上,狠狠地打,每一次都是遍體凌傷。」

「後來,有一天,那個畜生欠下了很多的賭債,還不了了,他居然逼著我娘去賣身,你知道嗎?我親眼看著我娘被七八個男人凌辱,她再求饒,她在撕心裂肺的哭訴,我想去救她,卻被我那個畜生一般的爹給丟到了井裡,差點淹死。」

「那一天,我發誓,我要變強,我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我要保護我我想保護的所有人,但是,我娘死了,她自盡了,她用剪刀把自己手腕割破了,滿地都是鮮血,滿地都是啊!」

「我從井裡爬出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娘赤身**倒在血泊中,而那個男人,那個畜生居然就在隔壁躺著,我恨,你知道嗎,我恨,我恨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撿起了那把剪刀,慢慢走到那個熟睡的畜生旁邊,一刀捅在他喉嚨,看著他死不瞑目的樣子,我更恨我自己,我更要變強,你明白嗎?這個世界的光明從來沒有普照過我,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善待過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顧青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你覺得這個世界不曾善待過你,那你自己想一想,你可有善待過這個世界?」

「後來,我碰到了裴東,在乞丐窩裡找到了我,他帶我學武,教我武功,給我找師父,我以為我遇到了好人,結果呢,他卻是利用我,他讓我殺我師父,但我下不了手,他就要殺我,我又像一個喪家之犬躲起來了,要不是我運氣好,撿到了長相思,我現在都還在逃亡!」

「我成功了,我靠武力成功了,我比整個門派所有人都厲害了,我打敗了所有欺辱我的人,我找到了裴東,但是,我卻下不了手,甚至於,我連質問他的勇氣都沒有,我一直裝傻,裝作不知道他派人殺我,因為是裴東他給了我機會,讓我成為武者,但是,我不想他害我師父,我只能帶走他,可結果呢,我又成了全天下唾罵的叛徒!」

「你告訴我,你讓我如何善待這個世界?如何善待!」

魔氣濤濤的長相思在揮舞著,無數的真氣澎湃著,聶長流在怒吼,雙眼通過,一道道琴聲在悠悠的想著,明亮的音波凝聚成了實體,寒冷的刀鋒在穿插著。

觀戰的人,只看到場中的聶長流和顧青辭戰鬥得如火如荼,聽不到聶長流悲憤,不是顧青辭在封閉,而是聶長流用真氣隔絕了。

顧青辭看著如同瘋魔的聶長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青燈古卷無人伴,世人哪知長生苦,你既然覺得難受,為何不解釋呢?」

聶長流冷聲道:「我聶長流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顧青辭嘴角忍不住一抽,一拉琴弦。

火星四濺,照亮了黑暗。

顧青辭再撫天魔琴,只聽得一聲轟鳴,空氣中四濺的火花瞬間澆滅,湖堤之上狂風大作,無數樹葉攪碎,混著空氣狂舞。

伴隨著恐怖的衝擊力,聶長流的身體向後倒掠而去。

他的雙足像鐵柱一般踩在淤泥裡面,硬生生在地面上砸出了兩道極深的溝壑,湖水倒灌,一縷縷琴聲凝結的真氣刺破了他的衣衫,刺破了肌膚,留下一道道並不是很深的傷口,一滴滴鮮血緩緩滲出。

聶長流抬起頭來,望向不遠處的顧青辭,臉上愈發變得蒼白,用力俯衝,提著長相思,狂暴的真氣攪亂了一切,強悍的氣息釋放出來,地面下陷,他的身體消失在原地,只剩下餘風寥寥。

聶長流在快速奔跑,每一步都極為用力,地面都有些動盪起來,發出沉悶而詭異的響聲,每一步都仿佛跨過了一道山河,在這烈日下,只能夠看到一道殘影。

顧青辭立於岸邊,輕聲道:「還來!」

「當然!」

聶長流一聲大喝,腳下一踏,便是發出一聲巨響,偉岸如山的身體震得很高,魔氣光浪之中是無數道悽厲的尖嘯,呲呲作響,刀芒切過,破開了空氣,仿佛無數空間碎片一樣劈向顧青辭。

顧青辭眼睛一眯,沉聲道:「既然勸不了你,那我就打服你!」

長琴嗡鳴,直接穿透過長相思那滔天魔焰,化作一片片極鋒利的碎片,泛著光澤,溜溜旋轉著,像是落雨一般翻湧而去,無數碎片射向聶長流,雖然絕大部分被擋住了,還是有幾十片落在了他身上,穿透進他的身體。

仿佛煙火一般綻放!

…………

古橋上,武煜輕輕一拍欄杆,輕聲道:「好了,走吧,這一戰,到此為止!」

歐陽慕華臉上浮現出一抹幸災樂禍的表情,道:「不不不,這一戰雖然是結束了,但最精彩的地方還沒到。」

武煜疑惑道:「什麼意思?你不會覺得聶長流還能翻身吧?這不可能,從頭至尾,除了聶長流拿出長相思的時候,有點驚艷之外,其實都是在被顧青辭吊打的,如果不是顧青辭想要指點他的話,恐怕更早就結束了。」

「不是,」歐陽慕華搖了搖頭,道:「我見過顧青辭打過三次,每一次最有意思的就是打完了之後,他會有很多感慨,這才是最有意思的,你待會兒看,這個聶長流慘了!」

…………

聶長流橫飛在空中,仿佛一朵宏達的煙火掀開,紛紛綻放,然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地淤泥,他身上的衣衫破開,隨著他一落地,絮亂的空氣變得平靜。

長相思插在河岸邊,依舊泛著魔氣。

聶長流躺在淤泥里,或者說是陷在淤泥里,剛想要爬起來,就看到顧青辭將長琴往空中一拋,瞬間消失,下一刻出現在彼岸湖中央。

「青衣,幫我拿一下琴。」

天魔琴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穿行過那一片蓮花池,緩緩漂浮於青衣面前。

青衣淺淺一笑,抱住天魔琴,輕聲道:「顧公子要講屬於他自己的道理了。」

木長老疑惑,但是並沒有詢問,而是看向湖邊。

湖岸上的顧青辭突然向著湖邊沖了過去,一邊跑一邊擼起袖子,挽起了褲管,引得一眾觀戰的女子驚呼,不過,他卻毫不在意形象,就像個街頭流氓一樣,向著剛剛站起來的聶長流猛的一拳打了出去。

這一拳,正好打在聶長流的鼻子上,當場就彪出了一抹鮮血。

聶長流茫然的看著顧青辭,剛準備說話,就看到顧青辭突然跳起來,雙腿彎曲,架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拳過來,怒聲道:「你給我中二病是吧,你以為你是徐缺是吧!」

聶長流本就真氣枯竭,又受了傷,顧青辭這一拳雖然並不有殺意,但也足夠將他打倒在地。

躺在地上,聶長流疑惑道:「徐缺是誰?我不認……」

話沒說完,顧青辭直接衝過來,一隻手按住聶長流,又一拳頭招呼在聶長流臉上,說道:「你不認識徐缺,你還搞什麼炸天幫口號!」

聶長流大吼:「我沒有……」

「嘭」

又是一拳打斷了聶長流的話,顧青辭狠狠道:「沒有你還給我這麼說話,沒有你還這麼中二。」

聶長流怒了,大吼道:「顧青辭,你到底想幹什麼,就算我敗了,你也不用這麼侮辱我吧?」

「侮辱你,」顧青辭掄起拳頭,又砸了下去,說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憋屈了很久,早就想釋放一下了。」

聶長流惱怒道:「顧青辭,你有種讓我起來,我們再打一場!」

「嘭」

「還打,」一拳下來,顧青辭沉聲道:「你還不服氣是吧?」

「不服……」

拳頭落下,顧青辭吼道:「服不服?」

「不服!」

「服不服?」

「不服!」

「服不服?」

「……」

「我問你,到底服不服?」

「服了……你還打我幹什麼?」

「不好意思,打順手了,再來一拳吧!」

「顧青辭,我要殺了你……我服了!」

…………

彼岸湖邊,仿佛安靜得有些異常,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著下面的顧青辭,這突如其來的流氓打法,實在是來得太過突兀了一些,不過很快,顧青辭便收了手,望著那些觀戰的人。

被顧青辭眼神掃過,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陣冰冷,不過好在顧青辭不是聶長流那樣的瘋子,只是朗聲道:「各位,今日葉府不待客,這架也打完了,你們就先離去吧,我要處理一些私事!」

顧青辭非常直接趕人,雖然會有一些人心裡不爽,但也沒有人多說什麼,畢竟彼岸湖一帶全都是顧青辭產業,先不說大修行者的凶威在這裡,就算不是大修行者,在人家地盤上,不讓你待,你也無話可說。

慈航劍齋的人在落泱的帶領下也緩緩離去,有弟子詢問道:「師姐,我們不去找顧青辭取長相思嗎?」

落泱搖了搖頭,道:「今日不合適打擾顧公子,改日再來吧!」

隨著慈航劍齋弟子的離開,人群中有一個紅袍女子緊緊跟隨著,保持著一定距離,緩緩消失在人群里。

古橋上的武煜微笑著離去,淡淡道:「你說的真沒錯,這顧青辭還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吧!」歐陽慕華嘿嘿一笑,道:「我就喜歡看他這個讀書人打架,嘿嘿!」

微微笑了笑,武煜突然回頭,道:「你不是來找顧青辭有事嗎?你不去找他,跟著我幹嘛?」

歐陽慕華微微一怔,突然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哎喲,我就說嘛,好像有什麼事搞忘了,我可是皇帝專門派來保護顧青辭的,怎麼能走呢?」

武煜挑了挑眉,戲謔道:「你確定顧青辭需要你保護?」

歐陽慕華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嘟噥道:「能不能說點好聽的了!」

…………

湖岸邊,顧青辭坐在泥上,抬頭望著藍天,扭頭看了看鼻青臉腫的聶長流,輕聲道:「說真的,聶長流,其實我挺理解你的,我也不覺得你做錯什麼了,挺男人的!」

躺在淤泥里的聶長流摸了摸臉,疼得哎呀咧嘴的,無語道:「你理解我,那你還這樣打我?」

顧青辭淡淡一笑,說道:「這不是在鞭策你嗎,你現在可服氣了?」

聶長流滿臉無奈,道:「服,和你一戰,我輸得心服口服,但是,不是被你捶服的。」

「那就走吧!」顧青辭笑了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說道:「正好,我家還差了個實力強的護院,以後出門也有個人替我扛劍,想想也是不錯,大修行者替我背劍,嘖嘖,不錯不錯!」

聶長流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抽出長相思,放進木匣子裡,望著顧青辭的背影,道:「我遲早有一天會打敗你的!」

顧青辭走到岸邊,腳下一點,飄到小船上,負手而立,輕聲道:「每過半年,你都有一次挑戰我的機會,什麼時候打敗我了,你就自由,若是一直不能打敗我,就一輩子替我背劍吧!」

聶長流背著木匣子,飛身躍到小船上,落在顧青辭身後,拱了拱手,道:「不打敗你,我也沒必要離開。」

顧青辭輕聲道:「待會兒去換一把刀,就用普通的朴刀,長相思就背著吧,我沒說可以用的時候,就不能將它放出來。」

聶長流眉頭一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拱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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