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兵的奶奶鍾大娘說過,她想理頭髮,就在小區理髮攤理。
鍾小兵不知道,沒有在小區理髮攤理頭髮的奶奶,她回農村老家後,頭髮是否理了。
鍾大娘目睹皮夾克男即睡衣男,在東湖國際小區側門外面的物業服務中心,鬧事之後,傷心至極。
回到孫子鍾小兵家的當天晚上,她向鍾小兵和孫媳婦曾麗英,提出了立即回老家的要求。
曾麗英好說歹說,第二天要去三星級酒店上白班。
她第三天上夜班,才有時間親自送鍾大娘回農村。
鍾大娘的要求,被拖延了一天時間。
鍾大娘去意已定,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
第二天,鍾小兵和曾麗英夫妻倆,忙著去單位上班。
鍾大娘四歲的曾孫子孫兵兵,高高興興去了樂寶貝幼稚園上幼兒園。
鍾大娘像往常那樣,上午坐在家中客廳看電視。
她看了兩三個小時的中央一台,與前幾天一樣,感覺視覺有點疲勞。
她想,還是去小區綠化帶走一走。
昨天,那個農村進城的老人,在小區擺理髮攤的剃頭匠兄弟,雖然在物業中心門外,向皮夾克男說話的樣子,農民兄弟慘兮兮,但是,鍾大娘很懷念這個農民兄弟。
鍾大娘猜測,經過皮夾克男大鬧物業中心的鬧劇,剃頭匠兄弟的理髮攤,將從東湖國際小區的綠化帶消失。
她有可能無法第二次見到,剃頭匠兄弟在這裡擺攤。
她唯一的一次,看見剃頭匠兄弟給六十多歲的老頭剃光頭,是她進城一周以來,經歷的最快樂的事情。
這件事情勝過,鍾大娘在美域義齒公司的廚房吃免費員工餐。
甚至,超過工廠老闆娘龍利婷煞費苦心,為鍾大娘定製了全瓷烤瓷牙義齒。
現在,鍾大娘的口腔牙齒,完美無缺。
鍾大娘對於義齒是外行。
鍾大娘根本不知道,自己補上的這顆牙齒,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
這顆義齒是優秀技師鍾小兵,親手操作的全瓷烤瓷牙。
這顆牙齒是老闆娘龍利婷,將倉庫中最重要的原料,中國產新型高端瓷粉,讓員工們進行了精心製作。
可以說,鍾大娘補的這顆大牙假牙,價值遠遠超過義齒本身的價格。
說簡單一點,它是美域義齒製作公司的形象產品。
試想,一位技術優良的技師鍾小兵,他的奶奶補上的義齒質量如何,本身就是對技師技能的考問。
鍾大娘補牙的效果好,也是在給美域義齒製作公司的產品打廣告。
看了鍾大娘義齒的人都會說:「義齒產品如此專業,證明美域義齒製作公司是非常好的企業。」
對於鍾大娘而言,進城補了一顆假牙,解決了吃飯咀嚼不方便的問題。
當然,沒有缺牙齒,外表形象要美觀一些。
除了這兩點,鍾大娘暫時沒有感受到特別的好處。
她這位八十歲高齡的農村老人,是一位生活簡單的平凡人。
當初,她想安假牙的要求並不高。
花費幾塊錢,補一顆活動鋼牙,鍾大娘便知足。
牙齒補好了,孫子和孫媳婦同意鍾大娘回農村,就算曾孫子目前不能跟隨鍾大娘回去,鍾大娘本人能夠回老家,對鍾大娘而言,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不能再見到剃頭匠兄弟的理髮攤,鍾大娘的心情有點沉重。
可是,只有一天時間,鍾大娘就要離開西州大城市的東湖國際小區。
她還是想去看看,剃頭匠兄弟擺理髮攤的位置。
這算是與她進城一周,唯一聊過天的鄰居和朋友,作一個小別。
約摸上午十一點鐘,鍾大娘放棄了看中央一台的電視。
鍾大娘揣上家門的鑰匙,關好門,出去了。
她又走過冷清清的公共走廊,進入空無一人的電梯。
從四樓乘電梯下到一樓,鍾大娘走過裝修精美的窄通道和寬通道。
鍾大娘出了單元大門,走上了小區的小徑。
東湖國際小區的樓間距很寬。
幢與幢之間的綠化帶非常開闊。
人走在小區裡面,感覺不到高樓林立的壓迫感。
適應了農村生活的鐘大娘,心裡不得不佩服這裡的居住環境。
鍾大娘在心底嘆息了一下。
才四歲的鐘兵兵,大腦思維沒有定型。
鍾兵兵來了西州市,便不想念農村。
他天天從樂寶貝幼稚園回家,都要說幼兒園的趣事。
鍾大娘明白,農村的幼兒園,留不住鍾兵兵。
小孩子的父母親,鍾小兵和曾麗英,將來有可能不能回農村。
中國人講究葉落歸根。
鍾大娘的兒子鍾貴強那一代人,原先從農村來到城市打工,沒有年紀到了老年,不回農村的想法。
鄉村,有第一代農民工鍾貴強的根。
鍾大娘感嘆著,鍾小兵和曾麗英的根,你們的根在哪裡呢?
鍾大娘又感嘆,從未謀面的剃頭匠兄弟的大兒子,你的根又在哪裡?
鍾大娘漫步在小區的小徑,心中無限感嘆。
她不知不覺拐了一個大彎。
拐過彎,到了一片更開闊的地點。
這個地點是剃頭匠兄弟,曾經擺理髮攤的地點。
正如鍾大娘預料的那樣,這裡空空無人。
除了花草,沒有任何理髮的設施。
「兄弟,我看你來了!」鍾大娘在心裡說道,「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幢樓哪一個房間,沒有辦法去你家裡看望你,只有來這裡站一下,如果心有靈犀的話,希望你能夠感應我的問候。」
鍾大娘睜大了眼晴,掃視了一遍四周。
她的剃頭匠兄弟,此時此刻在哪裡?
鍾大娘繼續喃喃自語:「我就要回去了,你呢?兄弟。」
一陣輕風拂過,吹亂了鍾大娘斑白的髮絲。
「我只有回農村老家理頭髮了,」鍾大娘的眼睛潤濕了,「兄弟,我走之後,你是否安好?你用什麼方式,打發你在城市的晚年生活?」
鍾大娘放心不下,剃頭匠兄弟將來的日子。
可是,她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非常的無能為力。
鍾大娘邁開蹣跚的步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又向前走。
她的身後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