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兵只為了讓兒子和奶奶高興一下。
鍾兵兵嚼著糖葫蘆,倒是高興得很。
鍾大娘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走吧,我們到廣場上去。」鍾小兵催促道。
他想儘快帶離鍾大娘,離開這個高消費的地方。
到了廣場地面上,就沒有地下商業街,這麼濃厚的消費氣氛了。
「祖祖,你為什麼不吃呢?」鍾兵兵幾口吃掉了一串糖葫蘆,捏著一根空竹棍,望著鍾大娘手中的另一串糖葫蘆,好奇地問。
這個好吃的小傢伙!
鍾大娘心裡罵著鍾兵兵,卻把手中那串糖葫蘆,塞給了孩子。
「我捨不得吃,這麼貴!」鍾大娘說道。
鍾兵兵聽不懂鍾大娘的指責。
他把第二串糖葫蘆接過來,又甜甜地吃了起來。
他們沿著大窟窿的旋轉樓梯,一步步往上走。
終於,走上天地廣場的平地。
這是一個面積非常大的壩子。
乾乾淨淨的廣場上,遊人如織。
空中,飄揚著若干彩帶和氣球。
不遠處,還有兩座抽象造型的金屬雕塑。
稍遠的地方,兩排噴泉噴起幾丈高的水柱。
天地廣場的四周,分布著西州市的標誌性建築物。
博物館、圖書館、人民商場、甲級寫字大廈,都是這裡獨有的地標。
這些建築物,高大壯觀,如守護著天地廣場的哨衛,莊嚴地矗立在那裡。
就連甲級寫字樓外牆上,那幅巨大的視頻廣告,也彰顯著這個位置的氣派。
有一些遊客,在天地廣場上分散放置的石條凳上小憩。
鍾小兵領著鍾大娘和鍾兵兵,選了一條石凳,坐下來,觀賞周圍的風景。
鍾小兵自豪地對鍾大娘說:「奶奶,天地廣場是西州市最繁華的地方,也是最美麗的地方,這裡有全省最大的圖書館和博物館,而且,這兩個場館都是公益性場館,不收錢。」
鍾小兵講著天地廣場的好處。
他對打工並且定居的這個大城市,發自內心地欣賞。
鍾大娘看看天空。
這裡的天空,確實比東湖國際小區裡面的天空遼闊。
天地廣場周邊,還種植有美化環境的植物。
不過,鍾大娘感覺,在無數鋼筋水泥叢林的包圍下,置身在這個大廣場上,還是有一種被包裏的壓抑感。
周圍有一些拿著手機拍照的人。
還有一隊巡邏的警察。
鍾大娘想,這裡,只不過是人看人的地方。
那麼多人涌到這個地方來,唯一的好處是人多,你看我,我看你而已。
鍾大娘看不到遠處的山巒。
她想,沒有山巒的風景,怎麼談得上美呢!
儘管鍾家村沒有這麼大的廣場,沒有花里胡哨的雕塑和噴泉,可是,那裡有連綿不絕的山丘,像披著綠衣的睡美人一樣,多美啊!
這是一個灑滿陽光的下午。
鍾小兵在暖洋洋的太陽下,愜意地舒展了一下雙臂。
他以為他選中的這個地方,會給鍾大娘和鍾兵兵,帶來一種新鮮感,一種新的體驗。
鍾兵兵吃完了第二串糖葫蘆,咯咯咯地笑著向前跑。
前面,有兩個小孩在玩吹泡泡遊戲。
鍾兵兵開始追逐,空中五彩繽紛的泡泡。
鍾小兵扭過頭,看向鍾大娘。
卻見鍾大娘耷拉著腦袋,打起瞌睡的樣子。
午後燦爛的陽光,提不起鍾大娘對天地廣場的興致。
鍾大娘在太陽的照耀下,雙眼迷離。
四周的景像變得模糊不清。
那些高高飄揚的氣球和彩帶,在空中躍動的斑斕氣泡,如同過眼雲煙似的,被排斥在她的視線之外。
鍾大娘閉著眼睛。
她想起鍾家村的青山和綠地。
一年四季,山總是披著綠裝。
鬱鬱蔥蔥的林木漫山遍野。
那種大自然的色彩和氛圍,總是使她感到親切。
在鍾大娘的眼裡,天地廣場再美,都比不過她心目中的鐘家村。
城市只是別人的城市。
城市對於她這樣一個老太婆而言,有何干係呢!
鍾大娘自顧自地打著瞌睡,沒有理會鍾小兵的觀望。
那些興高采列的遊客們,根本注意不到,這個昏昏欲睡的老人。
鍾大娘怎樣回到東湖國際小區鍾小兵的家,她記憶模糊。
那時候,已經在家中吃過了晚飯。
上白班的曾麗英下了班回家。
一家人聚在一起閒聊。
鍾小兵談起當天的經歷,特別提到了下午的遊玩。
曾麗英為沒有能夠,與他們一起去天地廣場,深感婉惜。
曾麗英問兒子鍾兵兵:「天地廣場好不好玩?」
鍾兵兵脆生生地回答:「好玩。」
曾麗英問他什麼好玩。
鍾兵兵如數家珍一樣,把糖葫蘆、氣球、噴泉,這些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東西,一一陳述出來。
曾麗英問及鍾大娘對天地廣場的感受。
鍾大娘沉著臉說:「我啥都記不清。」
鍾大娘說的是實話。
鍾大娘記不清楚,天地廣場上的任何人和事。
她只是在暖洋洋的陽光之下,像夢遊一般,從那裡經過。
夢醒了,而經過的那個地方,已經遠離了她。
鍾大娘以前不知道,天地廣場在哪個方向,現在依然不知道,它在哪個方向。
曾麗英不太在意鍾大娘的答覆。
喜不喜歡那是個人的喜好。
曾麗英上了一天班,感覺有些累。
雖然鍾小兵休息,但是,拖著孩子和老人,打發一天時間,還是很疲憊。
聊了數句,一家人早早上床休息。
鍾大娘一個人,躺在次臥的床上,卻無法入睡。
她的內心,無法形容地孤寂。
她望著窗外,對面那幢高樓的窗戶內,透出的點點燈光。
這幾天時間,她並不是一個人獨處。
她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
認識的人和不認識的人都有。
她看見了在家裡開理髮店的剃頭匠老大爺。
他是她的老相識。
她認識了肖經理的母親。
肖經理的母親是她的新相識。
她見到了地鐵里、天地廣場上無數的面孔。
在這個萬家燈火的夜晚,她的內心,卻莫名地惆悵著。
「唉……」鍾大娘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沒有人聽見她的嘆息。
只有鍾大娘自己,明白她是一個城市中孤獨寂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