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兵背著那個雙肩包，走到興興工業園員工宿舍樓的時候，已是零點十分。
三層樓的員工宿舍樓，除了個別房間亮著燈，大部分窗戶內的燈都熄滅了。
樓道的燈亮著。
樓道的燈顯得特別昏暗。
幾十米長的樓道，一眼望去，空空無人。
路燈將鍾小兵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整個宿舍樓，像是在午夜中入睡了一樣。
鍾小兵用鑰匙打開216宿舍的門。
借著樓道的光線，找到進門牆壁上的開關，按了下去。
頓時，216房間大亮。
正如王志軍交待的那樣，屋裡的床只有一張上下鋪單人床。
二十平方米的房間，只放一張上下鋪單人床及桌子椅子，比放六張上下鋪單人床，顯得寬敞了許多，條件明顯優越。
王志軍不在。
今夜，只有鍾小兵一個人住。
鍾小兵走進去，放下雙肩包。
他知道，公用的衛生間及輿洗室在每層樓樓道的兩頭。
女衛生間及輿洗室在東頭。
男衛生間及輿洗室在西頭。
鍾小兵從包里拿出塑料拖鞋、牙膏、牙刷、口杯、毛巾等物品。
他換上拖鞋，拿著東西去西頭的男輿洗室洗臉刷牙。
回到房間，關上門，爬到床的上鋪，躺下來。
他的大腦感覺有些疲憊。
可是，躺在床上，雙眼睜著，一時合不攏眼睛。
天花板上面是員工宿舍的三樓。
那裡有美域義齒製作公司的員工宿舍房間，301、302、303，這些房號非常熟悉。
鍾小兵曾經在301住了將近十年。
曾麗英在302住過五年時間。
303是肖經理居住過的地方。
許多年來，鍾小兵無數次地從員工宿舍樓的樓梯上上下下。
從一樓到三樓，從三樓到一樓。
方向從來沒有改變過，直到住進東湖國際小區的那一天。
鍾小兵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住進二樓的216房間。
鍾小兵甚至沒有估計到，在西州市買了商品房以後，還會回興興工業園的員工宿舍居住。
命運像是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鍾小兵拿出手機，看手機上的信息。
忙了一天，此刻才有空瀏覽手機信息。
QQ聊天信息上有趙啟程的語音留言和發送的圖片。
鍾小兵用手指點擊一下，聽到了趙啟程說話。
「兄弟，地下車庫後天早晨八點開盤了，我倆約起去排號，怎麼樣？」
不知從何時起，趙啟程對鍾小兵的稱呼，由「鍾小兵」變成了「兄弟」二字。
那張圖片，就是拍攝下來的東湖國際小區地下車庫開盤通知。
通知發出的時間是六月八日。
通知上簡單說明了開盤的時間及地點，並未提及具體金額。
鍾小兵回想了一下，自己確實簽訂過地下車庫認購協議書，那是三個月之前的事情。
那時候，在曾麗英的鼓動下，夫妻倆幻想著很快就會成為城市的有車一族。
後來，在趙啟程的幫助下，鍾小兵真的拿到了C1駕照。
只是買車的願望被暫時擱置著。
結果，賣車位的事情真的面臨了。
現在，鍾小兵的手機里存有三萬元錢。
除開曾麗英手機里那一千多元理財產品，這三萬元，是目前鍾小兵的全部「財富」。
這筆「財富」，正是王志軍轉給鍾小兵的兼職報酬。
然而，無論怎樣，鍾小兵也不願意動用它，去購買東湖國際小區的地下車位。
這筆錢只能用在生病的鐘大娘身上。
鍾小兵拿定主意，後天不去開盤現場排號。
簽定過的認購協議，讓它成為廢紙吧！
出於禮貌，鍾小兵決定給趙啟程一個回復。
他用語音在QQ上留言道：「趙哥，你去排號吧，我不去，我以後再考慮車位。」
睡吧，趕快休息吧！明天又是十多個小時的工作！
鍾小兵在心裡告誡自己。
他剛想放下手機，沒想到趙啟程居然在線，QQ上立即冒出一條新的語音留言。
「兄弟，第一批次開盤，優惠力度最大，價格不足三萬元，你不心動？」趙啟程這樣說。
不足三萬元？
確實是一個令人心動的價格！
鍾小兵怎能不心動呢！
鍾小兵的心跳了一下。
旋即，那顆跳動的心又平息下去。
鍾小兵有三萬元錢，但是，他不會動用這三萬元錢，購買價格如此令人心動的地下車位。
鍾小兵咬咬嘴唇，極力將地下車位從腦子中驅趕出去。
「謝謝趙哥！我現在不買。」鍾小兵答覆道。
鍾小兵關閉手機，將它放置到枕邊。
他側起身，找到牆上的電源開關，「叭」地關掉了房間的燈光。
鍾小兵在黑暗中望著天花板。
耳畔，趙啟程談論地下車位的聲音，再也發不出來。
鍾小兵閉上眼睛，極力使自己忘卻剛才的談話內容。
幾分鐘後，他在午夜的萬簌俱靜中入睡了。
次日，鍾小兵和曾麗英在美域義齒製作公司吃午飯的時候，他把東湖國際小區地下車位即將開盤的消息告訴了她。
不等她說話，他搶先表了態。
鍾小兵說：「英，這次開盤的優惠價低於三萬元，但是，我不能用銀聖義齒製作公司預支的兼職報酬，去購買地下車位。」
聽到這句話，曾麗英的臉別轉開去。
他看不到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待她的臉轉過來，他仿佛看見曾麗英的眼中，泛著晶瑩的淚光。
鍾小兵又說：「英，我對不起你，我讓你感到失望了！」
要說不失望，那肯定是假話。
曾麗英曾經多麼盼望買到地下車位啊！
那時候，他在老家，她特意讓他趕回東湖國際小區，去簽那個地下車位認購協議。
協議簽了，卻又不買了。
成了一場英雄白跑路。
曾麗英楞了半晌，感覺一種難言的苦楚。
費了好大的勁，她才擠出一句話。
「假如我們以後有了車，又沒有買地下車位，那怎麼辦呢？」曾麗英弱弱地問他。
「到時候再說吧！」鍾小兵說，「眼下，最緊要的是把錢花到奶奶的治病上，救人要緊！」
「好吧，我聽你的。」曾麗英有些無奈，不得不同意鍾小兵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