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半月過去,劉樵再未出去過,一直在苗寨修行等待。

半身不遂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現在用金丹治療一次,只能管大半天。

劉樵心裡越發煩躁憂愁,每天阿箐都過來這邊和他聊天。

然而劉樵惦念著怎麼解毒的事,那裡顧得上她,但住人家地方,又不好明言趕人,只能虛以委蛇,敷衍應對。

阿箐也不在意,她只是待的無聊,想通過劉樵了解些山外的信息。

劉樵不與她搭話,她就自講自己,每天都得向劉樵傾訴一堆少女心事,弄得劉樵不厭其煩。

直到月末這天,終於安靜了一早上,然而剛到中午,阿箐就歡喜的跑來了。

不過這次,卻是帶著巫溪一起過來的。

「仙人在寨中,近來可好?」巫溪見禮道。

劉樵客氣道:「世外桃源,安靜怡然,很好。」

「哈哈,阿箐這小丫頭,沒有打攪到仙人吧?」巫溪笑咪咪道。

劉樵聞言,嘴角抽了抽,生硬回了兩個字:「沒有…」

阿箐躲在巫溪身後,偷偷朝劉樵做了個鬼臉。

巫溪道:「還有三天,司簡洞要開祭祀大會,我領小徒去參會,仙人還與我們一起去麼?」

劉樵心下一喜,終於聽到個好消息了,忙道:「若不嫌貧道打攪貴派法會,正好想去見識見識。」

「哈哈,不打擾,除了三苗,還有許多溪、蠻的巫師,南疆仙家高人,亦會來觀看。」巫溪頗自豪道。

隨即便讓劉樵收拾行囊,一行三人乘著天色尚早,朝蓋竹山出發。

因為巫溪與阿箐俱未煉成道術,所以是徒步朝蓋竹山去,劉樵也不好駕遁光先去。

只好跟在這師徒後面,爬山涉水,翻山越嶺,朝蓋竹山去,一路閒時也和巫溪交流法術。

巫溪對司簡法術倒是了解頗深,奈何卻極為珍視,半點不可肯泄露示人。

只大概聊了些三苗傳說,以及司簡洞成名人物。

隨意鋪墊了下氣氛,劉樵伺機問道:「貧道在中原時,曾聽聞司簡山有個高人,能發萬千寒芒,卻是毫毛細針…不知是不是真的…」

法術不可能示人,但傳說這些,巫溪還是很願意講的,當即得意道:「那是我司簡洞大法,喚作五殃針,是百節老祖看家本領…」

「五殃針!不知有何妙處?」劉樵心下一驚,貌似隨意的問道。

如果沒猜錯,自己中的毫針便是五殃針了,那彩衣老叟便是百節老祖了。

巫溪卻避而不答,只道:「百節老祖又號百足道人,得道數百年,仰仗此術,縱橫天下。」

見其不說,劉樵心下鬱悶,便也無心思再聊天。

這一走,區區三百里路,竟然走了數日功夫。

主要是沿途走走停停,沿途只要有寨子,巫溪便順路進去看望老友。

亦有其它寨里的苗蠻巫師,加入隊伍,也都與巫溪一般,只是懂法的凡人,領著徒弟,後生參加法會。

這般走到第二天夜裡,已經有數十人同行,在一方山谷紮下營歇息。

營地里,燃起幾堆篝火,老一輩巫師圍坐一圈,年輕後生圍坐一圈,各自討論得火熱。

劉樵作為一代鍊氣之士,當然不能坐小孩兒那席,哦不…是年輕人那堆。

跟在巫溪,已經幾個斷髮,紋面的老巫師,坐在一團,拷火吃肉,閒聊。

「明天就是一個甲子祭祀大會了,不知那位後生,最有機會…」一位戴碩大耳環的胖老叟說道。

眾人聞言,看著那些篝火前歡鬧的年輕人,皆是唏噓不已。

劉樵雖然聽說祭祀大會,但巫溪一直都沒說這個會是幹嘛的,接此機會,便問道:「不知貴教這盛會,是朝拜上聖還是…」

「仙人所言不錯,是朝拜巫祖,但又不僅僅如此…」另一位白髮青臉的巫師道。

他名叫巫苴,前兩天便加入隊伍,所以與劉樵還算熟絡,便出言解釋。

巫溪也道:「自巫祖歸墟寂滅之後,每隔一甲子,便祭祀開陵,請巫祖寶身,各寨也譴送最優秀的後輩,前來遴選,希望能繼承巫祖衣缽。」

巫祖,即指巫奭,祖神,即指生夷。

劉樵恍然,原來所謂祭祀大會,就是開棺驗屍,祭拜祖巫陵寢,順便看看有沒有年輕人有緣,能夠得到祖巫傳承。

便又問道:「那怎麼遴選出最優秀的後輩呢?」

眾人聞言皆笑,巫溪買個關子道:「明日,仙人也就知道了…」

巫苴看著阿箐等人,眼含希冀道:「希望我徒,明日大放光彩,能奪得魁首!」

「哈哈,你徒兒天資愚鈍,還是我侄兒更有希望。」另一位巫師調笑道。

巫溪朝劉樵解釋道:「奪得魁首,就能拜入司簡洞大巫門下,余者前百名,也能在司簡洞學習巫法。」

「原來如此…」劉樵恍然,隨即拱手吹捧道:「我觀阿箐靈韻於內,智慧於身,且身手不凡,有奪魁之望!」

實際上劉樵對這些半點興趣都沒有,也搞不懂奪不奪魁,對這些蠻獠巫師有什麼意義。

但這並不影響劉樵說些客套話。

巫溪聞言面露欣喜,仙人竟然如此誇讚阿箐,難道真有希望?

我梧桐寨(阿箐的寨子)一脈巫師,終於要崛起了嘛!

他這心裡即高興,又欣慰激動,正想讓劉樵再說兩句好聽的。

隨即便看見劉樵又朝巫苴說道:「苴大師,你的徒弟英偉不凡,臂力非同凡人,莫非神人後裔?」

「我看他挑著行囊,模樣極類巫祖,頗有上古神人肩擔泰山,尚能追風逐月的風采,肯定能獲得巫祖傳承!」

「噗…」單純的巫溪聽見此話,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那巫苴卻是頭一昂,得意的看向四周老友,那麼樣似乎再說,看吧,中原來的仙人就是有眼光。

……

次日一早,眾人再度起程,沒走多遠,翻過一座山,約莫十餘里,便已到蓋竹山下。

山腳下,密密麻麻,有上千人打扮各異,或斷髮,或紋面,或刺青,皆蠻獠打扮,齊齊朝山上而去。

這上千人,皆是懂術法或有些秘術的巫師,學徒一類,放在中原,也是凡塵異士之流。

一時間聚集如此多的道術中人,倒也確實稱得上盛會。

蓋竹山頂,架起十個百丈法台,供這些學徒輪流上去辨藥,煉毒,比武較較藝等等。

將從上千的年輕人中,選出前十名,開陵面見巫祖遺體,前三十名,將被司簡洞收為真傳法脈。

餘下前百名,也能拜入司簡洞,但就只能為些雜役,日後待山下苗寨巫師老去,便下山掌一寨祭祀,征戎,與巫溪他們一般。

不過,這一切與劉樵都沒多大關係了。

之所以跟著這些人一起來,也只是是避免惹人懷疑而已。

早在昨夜篝火晚會結束後,劉樵真身邊遁走了,只留一點靈光化身,約莫能維持三五日不散。

真身則提前趕到蓋竹山,再次觀察山中情形,等待時機。

不過這一回,劉樵謹慎得多,那些司簡洞老祖的修行之地,離得遠遠便避開繞過。

只把一身五行遁術運轉到極致,遇草隱於木,遇水隱於溝,不敢泄露絲毫氣息。

蓋竹山中,祭祀大會如火如荼,十餘位大巫(鍊氣士)悉數出場坐鎮,先祭祀祖神,巫奭。

再進行較藝,遴選下一代新秀。

司簡洞,後山之中,劉樵自陰溝裡面騰起身形。

此地相隔前山祭祀大會,不過數里,隱隱能聽陣陣喧譁叫好聲,不知又是那脈弟子得勝。

劉樵一邊凝神戒備,一邊在後山搜尋陵寢蹤跡。

雖然司簡山鍊氣士目前重點關注皆在山前,但劉樵也絲毫不敢怠慢。

此地距前山不過數里,於鍊氣士而言,不過咫尺之間而已,要是被司簡山十餘位老祖堵住,縱玉虛遁術玄妙,亦難逃脫。

「高乙曾言,他到此尋過神魔精血,生夷陵就在百蠻山後,一方水澗底下…」劉樵心念流轉。

神人生夷已寂滅有數百年了,有許多旁門左道,來此探索,希望尋求機緣,高乙游訪天下時,便曾來過此地探寶。

只是司簡山鍊氣士發現的快,高乙雖已入陵中,但不及細細搜尋,便只能急忙溜走。

劉樵有望氣術,昨日在百里之外遙望觀察,便見得蓋竹山(百蠻山)中七八處有水氣騰騰的地方。

今日過來,倒也不需要盲目尋找,只要挨個探查一番,便知根底。

尋過兩三個水潭之後,便見眼前一條約莫四五丈長的鐵索橋,下面水氣氤氳。

不用看,劉樵即知找到了,望四周物人,便縱身朝橋下跳去。

「噗咚…」一聲入水聲響起,橋下果然是一方溪澗,約莫數丈寬的水潭。

而據高乙所言,以及這些天打聽到的消息,那神人生夷的陵寢便在潭底,隱於二三丈深的水底中。

正待潛下,忽而頂上一聲大喝傳來:「那潭裡何人,若再動彈一下,當心屍骨無存。」

劉樵轉頭一看,那橋上面,站著個童兒打扮,相貌老氣的侏儒。

「鍊氣士!」劉樵瞳孔一縮,橋上侏儒神氣凝聚,頂上略有光氣,顯然乃鍊氣之士。

但不知道行法力如何。

正待不理會,再朝下潛,那侏儒再次大喝道:「莫動,再動一下,讓你屍骨無存!」

他話音剛落,劉樵便覺側後一陣毛骨悚然之感,轉頭看去,一條細如麻繩,三尺來長的金環蛇,正朝自己吐著信子。

那寒光閃閃的毒牙,離自己面頰不過尺許。

「這位大仙,可是司簡山的?敢問大仙尊號?一且都是誤會,誤會!」劉樵訕訕笑道。

鐵橋上的侏儒聞言,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劉樵,蔑然道:「老夫金環君,你這頗賊,還妄想叨擾我教先師,豈不知你所做一切,皆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這神人屍骨,果然不是這麼好拿的,這下被算計得死死的。

劉樵心下瘋狂想著辦法,面上卻滿臉卑微的陪笑道:「小道微末法力,果然瞞不過大仙,但不知大仙準備如何處置小道?」

金環君伸手一招,憑空一股吸力,解下劉樵腰間寶囊,看也不看,便揣進自己兜里。

隨即道:「看你也算老實,自己爬起來吧,莫耍小心思。」

「欸…好嘞!」劉樵滿口答應。

隨即卻是哎喲一聲,在水裡不斷撲騰,好似溺水一般。

金環君都看笑了,嗤笑道:「別裝了,乖乖起來受罰,道術中人,那有不會水的,若再不上來,老祖就只能動武請你上來了…」

有那條劇毒異蛇爬在耳朵邊上,劉樵沒辦法,只得停止表演,划著水朝案上游去。

只是金環君笑意盈盈,卻是不曾發覺,那朝水邊遊動的劉樵,光氣十分微弱,尚還不及凡人。

卻是借著假裝溺水那番表演,成功金蟬脫殼,暗以靈光點了化身。

真身則籍水遁,化為一點幽光從潭中溝渠遁出,悄悄隱於暗處,準備藉機偷襲,至少得把寶囊弄回來。

「出來吧…」金環君側頭說道。

隱於水溝中的劉樵一驚,不科學啊,自己呼吸都不帶喘的,全憑一口內煉胎息。

再者水能洗去身上氣息,縱然這金環君有常龍般聞風嗅氣的本領,也不至於這麼快發現吧。

正猶豫要不要出去自首,那鐵索橋一側的山岩後面,悠然走出一位彩衣老叟,正是曾打傷劉樵的百足公。

劉樵不禁感嘆,果然,修行數百年以上的,都是老狐狸,沒一個簡單的。

不僅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還深諳「苟」之大道。

對付區區一個連一招都扛不住的手下敗將,還得出動兩個水平相近的高手。

且一明一暗,果然沒白活幾百歲。

只是他們沒料到黃庭道術,可以化身萬千,這可是真仙手段,非普通鍊氣士可以有的本事。

百足公一出來,便指著劉樵化身,道:「不錯,應該就是他!」

百足公打量那化身一眼,疑惑道:「若老夫沒猜錯,你應該中了我的五殃針,為何依舊精神十足,舉止敏捷?」

化身一臉裝作茫然道:「我逃到山裡,有個老婆婆用針把刺給挑了,朝傷處吹了口氣,我就好了…」

滿臉無辜的模樣,好似一個初入道的萌新。

百足公與金環君對視一眼,皆是半信半疑。

若說不信,但難免這三山五嶽廣大,難免有些隱士高人,能破解司簡山道術。

若說信,又總感覺太過荒誕,那有這般好的運氣,又不是天命聖王,仙聖庇佑。

「哼…小子,你要是現在自盡,還能免去抽魂煉魄之苦,亦能保個全屍…」金環君幽幽道。

卻是顧及劉樵遁光路數,不似散人,若是大教門下,最好能誘騙其自盡。

到時就算有其師長來問罪,那司簡山也站著理。

有理走遍天下,鍊氣士亦如此,大教雖大,橫壓天下。

但若占著理,三十六洞天勉強也能同氣連枝,縱然大教也沒辦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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