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小師侄番外。過分早慧,十分不合理,不喜勿入。涉及年齡均為周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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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意原本不叫常思意,叫常平安。

他三歲喪母,四歲上父親續了弦;過了大半年,又多了一個弟弟。

只是弟弟剛滿月,父親在外行商便遇了山匪。

頭七那日,他跟繼母去給父親上香,不知怎地就在馬車上睡著了。

頭昏腦漲地醒過來後,他才發現自己到了離家千百里的窮鄉僻壤,成了個老獵戶的兒子。

但原本康健的老獵戶,第二天就突發急病。

那老獵戶斷氣後,幾個村民認定他是「掃把星」,強行將他帶上山,棄於林中破屋。

時值春夏之交,林中並沒有什麼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常平安沿著雜草叢生的路,一路磕磕碰碰地下了山,灰頭土臉地進了城鎮。

五歲的小孩兒,再如何早慧,也不可能會有人要雇來做工的。

常平安不得不乞討了一陣子。

沒有挨過餓的人,氣質和容貌自然和普通乞兒不同。

常平安只說自己是被拐賣後逃出來的,現下落難只求一飯,若是能聯繫上家人,到時候定有重謝。

大嬸子小媳婦眼尖,早就看到他那殘破卻合身的綢緞外衣,也不吝於那點恩惠。

為了保住自己討來的幾個冷飯糰,常平安咬傷了幾個半大的乞丐後,主動表示自己可以多乞討幾家,分一半給他們。

此後,常平安和其他乞兒便相安無事。

和那些只想著不挨餓,得過且過的乞兒不同,他心裡清楚,行乞之事不長久,好在他也認得幾味藥材。

盛夏之時,其他乞兒在陰涼處午睡,常平安則鑽入山林撿蟬蛻、採桑葚、摘覆盆子……忙得不亦樂乎。

簡單處理之後,常平安每天都能從藥店處得到幾個銅錢。

之後,常平安趁著秋老虎肆虐,螞蟻搬家似的,一點一點地往山林破屋中搬了些米麵。

好在山林中常有猛獸出沒,沒有人要冒險跟他搶那破屋。

更幸運的是,那破屋中有半口鍋,勉強能拿來煮吃的。

常平安把破屋簡單填補了一下,就開始做入冬前的準備。

抓了不少個頭不大的田雞,又用柳條編了個籃子,用飯粒作餌誘捕了些小魚,簡單處理後晾起來,又曬了許多野菜。

他甚至還從河邊抓了只鱉養起來。

在這樣的忙碌中,他迅速消瘦下去。

這時候的常平安,並不知道有一雙眼睛,正興味盎然地盯著自己。

……

搖光為了開解小師妹送走五師兄玉衡後的鬱悶,專程前往夏神部洲東南,嬰梁州毋逢山附近的逢糖鎮。

這裡有很多做糖人的手藝人,搖光來此就是為了偷師,回去做給小師妹玩。

說不定小師妹開心了就願意叫他一聲爹……

咳,爹不行的話,小哥哥也是可以的。

總之,無論是「爹爹」還是「小哥哥」,都比「小師兄」更親近些不是?

搖光只在畫糖人、吹糖人、塑糖人最好的幾個手藝人屋樑上用神識這麼一掃,便把要點記在了心裡。

他本想立即趕回天雷門的,卻意外看到一個小豆丁,一本正經地跟幾個少年乞丐商量「分飯糰」之事。

搖光覺得有趣,又掐指一算,竟是一片模糊,看不清這小豆丁的未來。

卜筮之道,關係越是緊密,越是算不準確。

如此看來,此人或許和他有緣?

搖光也不猶豫,直接以神識掃了一眼,便發現此人身上的先天之氣已經開始轉化為靈根。

小小年紀就能把話說得有條有理,對強者也不卑不亢,可見十分早慧。

美中不足的是,這小子是單水靈根,若是拜入天雷門,將來修習引雷劍法較之金火靈根更艱難些。

搖光有心將此人帶走,不過在這之前……

小孩嘴上說著自己家人會尋來,可搖光掐算出他父母雙亡,並無血親在世,而且出生於千里之外的鹿梧州北。

民間有俗語,「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這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的說話方式,讓搖光有心再觀察一番,確認其品性。

品性上佳,那自然是帶回天雷門的善因堂教養著,將來拜入天雷門;設若品性不佳,便將其靈根遮掩了,免得哪個修真勢力,不論香的臭的都收入宗門,將來進入道途必將為禍一方。

小師妹閉關起碼五十年,如今距離她出關還有七八年,搖光也不著急回去。

從逢糖鎮到山林破屋,這麼一觀察,就是好幾個月,搖光覺得這自稱「小常」實際叫「常平安」的孩子很有意思。

即使是乞討,也不會讓人看輕,得了機會便自力更生。

他只是出手威懾了附近虎視眈眈的猛獸,但絕沒有料到,才五歲的孩子,膽敢孤身一人在山林中過冬!

小孩兒從不抱怨,只把每日都安排得十分充實,不是在採集就是在去採集的路上。

……

眼下已是深冬,屋外是厚厚的積雪和肆虐的狂風,四處漏風的破屋根本擋不住嚴寒。

採集來的所有食物,再怎麼儉省,也已經在三天前吃完。

瘦骨伶仃的小孩兒窩在干稻草中瑟瑟發抖,就剩最後一口氣了。

饒是如此,常平安也沒有口出惡言,甚至一點兒也不怨天尤人。

搖光極為滿意,暗自點頭,這樣的弟子,定不會對小師妹起惡意。

不論是開陽師兄、他自己還是小師妹收入座下,等將來他和師兄飛升後,也還有人照顧小師妹。

搖光現出身形,一抬手,灶下便燃起一團火。

常平安還當自己又餓又凍出現了幻覺。

那灶下明明一絲柴火也無,怎麼會起火呢?

還有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冬天穿著夏衫的年輕公子……

他可能是要死了,才會看到這麼荒謬的幻覺吧?

室內溫度逐漸上升,常平安身上也漸漸回暖。

他終於發現,這不是幻覺。

常平安抬眼看向憑空出現的人,四目相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搖光也不多說,只簡單問道:「我能讓你吃穿不愁,還能讀書認字,要不要跟我走?」

至於將來收不收他為徒,由師兄妹三個中的哪個收徒,現在決定還為時過早,等這小孩身上的靈根完全成型了再說。

常平安有些猶豫,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倒是聽說書的說過,有人專門集結孤兒,訓練之後做死士、做殺手、做見不得光的事。

好半天,快要六歲的常平安才憋出一句話來:「……我不會幫你做壞事的!」

他已經三天沒有進食,這話說得有氣無力,神色卻十分堅定。

搖光愣了愣,才哈哈一笑,道:「你這孩子,想得挺多!放心吧,不會讓你做壞事的。」

他從袖子裡掏出練習畫糖人時畫得不太完美的糖鳳凰,遞給餓得隨時能厥過去的小孩,說道:「沒帶什麼你能吃的,先舔幾口糖吃。」

常平安伸出滿是凍瘡潰爛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過,舔了一口便紅了眼。

他都忘記糖是個什麼滋味了。

原來,糖是這麼甜的嗎?

搖光一揮手熄滅了灶下的火,召出靈劍,拎著常平安御劍飛回了天雷門。

常平安拿著糖鳳凰,傻了,一動不敢動。

這個忽然出現的大冬天穿夏衫的公子,會飛!

他不會是個吃小孩兒的妖怪吧?!

那確實不用他幫忙做壞事。

因為只要吃得白白胖胖,被他吃掉就好了啊!

搖光御劍飛行要不了多久,但考慮到常平安那小身板,放緩了速度。

一刻鐘後,搖光帶著常平安,落在天雷門內的善因堂。

善因堂里都是天雷門弟子救回來的棄嬰孤兒。

這些孤兒要力所能及地做些活兒,但不必挨餓受凍,甚至能讀書認字,想學琴棋書畫都不是問題。

搖光得跟六師兄開陽聊聊收徒的事,便乾脆地把常平安扔給了善因堂堂主,「小常就交給你了。」

話音剛落,他就急匆匆地往天雷峰飛去。

常平安手中的糖鳳凰才吃了一半,眼前的人就換了一個慈眉善目,頭髮花白的老者。

剛見到其他孤兒的時候,常平安心中對自己的猜測更為肯定。

這裡一定是妖怪的飼養場!

就是不知道妖怪一天要吃幾個小孩兒?

是從大的開始吃,還是從油水多的開始吃?

他那麼瘦那麼小,應該能多活幾天吧?

……

很快,常平安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這兒竟是第一仙門!

而帶他來此的那位公子,竟然是這仙門內最強的幾位仙人之一。

如爹娘所願,他一定能平安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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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時間轉瞬即逝。

常平安已經十二歲,長成了俊秀少年郎,根骨也已完全成型。

得了善因堂的許可,測得靈根又經歷了心性考驗,終於到了拜入天雷門的時候。

一般說來,靈根剛成型的弟子,必須先入外門修煉基礎的引氣訣,等到結丹之後才能擇師。

但門內長老直接挑選剛入門的弟子當做親傳,也時有發生。

只是,親傳弟子若無法結丹,就會變得十分尷尬。

常平安正在想著些有的沒的,忽然感到身上像是背了千斤重物,不自覺就要彎下腰去。

他心頭一凜,忙挺直了脊背,抬頭看去。

只見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正是當年救助他的天雷門天雷七星之一,搖光長老。

搖光察覺到一道視線,低頭看去,威壓之下瑟瑟發抖的少年中,挺直脊背、鶴立雞群的那個,不正是他撿回來的小孩嗎?

當初才五歲小屁孩,就要強得不行。

幾年過去,長大了些,性子倒是沒變。

搖光又以神識探查,發現他的水靈根成型後純度極高,身上泛著淡淡墨香,指甲也修剪得格外圓潤,連指甲縫裡都是乾淨的。

他開口點了人群中那顯眼的少年,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常平安忙恭敬道:「請師父賜名!」

他如此說,便是同意拜師。

按照慣例,親傳弟子如有需要,可以請師尊重新賜下道號。

至於「常平安」這個本名,過幾年回去一趟了卻塵緣,之後便基本用不上了。

搖光沉吟片刻,說道:「聞弦歌而知雅意,思意,常思意。」

他其實就希望常思意能機靈一些,在小師妹提出要求之前,就把事情給辦好。

常思意聽懂了搖光長老的弦外之音,稽首拜倒:「弟子拜謝師父!」

搖光掃了其餘眾人一眼,和常思意比起來,其他弟子的就沒那麼天資縱橫了。

他對著負責招收弟子的金丹期後輩點了點頭,便招過新得的徒弟,往五雷峰飛去。

到了五雷峰頂,搖光照例把飛劍一收,卻忘記剛收的小徒弟也在飛劍上。

眼看穿著善因堂統一常服的少年,就要摔個七葷八素,林玄真忙招來一陣風。

搖光這才想起多了個人,卻不以為然道:「小師妹,你扶他幹什麼?常思意靈根純度極高,耐折騰,剛才離地才一丈,摔不壞的。」

林玄真等小師侄站穩,才撤下靈力,聞言更是無奈,耐折騰也沒必要這樣折騰啊!

「小師兄,他還沒引氣入體。」

對於凡人來講,一丈高至少得來個骨折;萬一腦袋先落地,再怎麼皮實也要腦震盪。

說著,林玄真瞥了搖光一眼,感謝師父和大師兄,沒把襁褓中的自己交給小師兄。

搖光沒察覺小師妹的嫌棄,對常思意介紹道:「思意,這是你小師叔,玄真。」

常思意中規中矩地行了一禮,才抬眼看向小師叔。

小師叔秀美端莊,身姿窈窕,秀髮烏亮,星眸深邃,身上的氣息,更令人心安。

常思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低眉垂眼,安靜地站在一旁。

搖光跟玄真提了一嘴常思意當年的趣事,說道:「當初我掐算出常思意與我有緣,還以為會是小師妹你收徒。」

「小師兄又哄我,我才築基期修為,哪能收徒誤人子弟?」

搖光只是笑,沒有接話。

開陽正忙著設嫁衣陣,準備轉嫁自己的壽元給小師妹;小師妹體質特殊,修為停滯,還是他收徒最合適。

林玄真想到小師侄是師父的第一個徒孫,問道:「小師兄你收徒之事,是不是要上表告訴師父?不知道師父在上界過得好不好……」

「那什麼,小師妹我先指導常思意引氣入體,改日再來看你!」

話音未落,五雷峰上便剩下了林玄真一人。

引氣入體而已,小師侄天賦這麼好,差這麼一天嗎?

……

此後的五十年,常思意基本上都跟在開陽和搖光身邊。

他跟著掌門師伯學習制符設陣,跟師父學引雷劍法、靈食手藝、丹青技藝和卜筮之道,只十分偶爾才能跟著師父見上小師叔一面。

每每上五雷峰,常思意總能學到些奇怪的小知識。

比如,和師父搖光切磋引雷劍法之時,可將水汽凝聚成籠網,不會被雷劈;

花生米和豆乾一同下酒,不會有火腿味;

道侶雖不必局限於異性和人族,不過想要生育子嗣的話,還是建議選擇人族女性……

小師叔,真是個謎團。

按照師父的說法,她已經到了築基期壽元極限,三百五十歲。

可小師叔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何止是沒有暮氣,簡直朝氣蓬勃。

還沒等搞清楚小師叔的事,常思意被掌門師伯塞了一大堆事務。

他這才知道,天雷門暗地裡竟然還培植了不少小家族。

而這一切,小師叔並不知情。

六師伯還提議,如有必要,可以為玄真編造一些兇殘血腥的傳言,讓人敬而遠之。

若是叫外人知道玄真還是築基期,實在太危險了。

這話聽上去有些荒謬,但小師叔擁有「祥瑞體質」,倒也合理。

之後沒多久,六師伯飛升,師父當了掌門。

六師伯飛升似乎另有隱情,但師父語焉不詳,像是與小師叔有關。

常思意自己五十結丹,兩百六十歲碎丹成嬰,是公認的天才。

而小師叔容顏不改,勤奮修煉卻依然是築基期。

常思意終究沒能忍住該死的好奇心。

他只有元嬰期修為,幾條命也不夠占卜已經飛升的上仙的事。

但小師叔還是築基期,占一下小師叔的家人在哪兒,應該問題不大。

常思意熟練地用五十根蓍草莖起了卦。

卦象顯現,他忽然感到丹田脹痛,像是修煉過度轉化了太多的靈氣。

內視丹田卻見,元神法身上出現了勒痕,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將法身束縛住了。

小師叔的修為,果然不對勁。

能讓他因窺視天機而被規則鎖鏈懲戒了,這是哪門子的築基期?

託大了……常思意暈了過去。

而天雷峰上的搖光,也察覺道了這股異常的波動。

他心念一動,轉瞬便到了常思意身邊。

可惜為時已晚。

常思意的手被不知何物整齊切下,斷口十分平整,一滴血也沒流出來,與此同時,還有大量靈氣灌入他的丹田。

搖光看著散落一地的蓍草,猜到了個大概。

一定是卜筮的對象比他強了太多,才會如此。

他搖了搖頭,年輕人就是衝動。

不過,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常思意就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改天拿小師妹舉個例子,再給他演示一下,如何正確安全又快速地起卦。

眼下最要緊還是常思意手斷了可怎麼辦?

搖光試了試,接不回去,也無法重新長出新的手,不由發愁。

雖然修真者完全可以用神識操控各種物件取代手的功能,但這麼空蕩蕩的不好看。

小師妹要是看到了,一定會認為他這個當師父的不稱職,教得不夠仔細。

乾脆以後,讓常思意躲著小師妹走,這樣她就不會發現了。

搖光原有的一點心虛,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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