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走出書房時,對上了一堆盯著這裡,竊竊私語的婢妾。

她緩步上前,來到台階處時,馮宛停下腳步。

目光瞟過眾婢妾,見她們紛紛低頭躲避,馮宛聲音一提,淡淡說道:「方才是有貴人喚我……你們切記自己的身份,謹言慎行!」

說罷,她衣袖輕甩,轉身離開。

望著馮宛廣袖飄然,悠然離去的身影,眾婢妾面面相覷。嫵娘抬起頭盯著她的背後,心下嘀咕:切記自己的身份?哼,好大的口氣!

馮宛回到寢房,從兩本珍品孤本中拿出一本,這本孤本古籍很薄,拿在手中輕飄飄的,上書〈阮步兵籍〉。

把這書置於懷中,馮宛走出房門。

她一出現,四周的私語聲便小了許多。在馮宛看去時,嫵娘和她那親信婢女同時避過頭去。

盯了她們一眼,馮宛淡淡一笑,上了馬車。

馬車剛剛出府門,一陣壓抑的哭泣聲便傳入馮宛的耳中。馭夫呆了呆,向馮宛說道:「夫人,絹娘在哭呢。」

車簾晃動,好一會,馮宛淡淡的,漫不在意的「恩」了一聲。

見她這個主母不理會,馭夫自也不再多話,他驅著馬車出了家門。

「夫人,去哪裡?」

「恩,走東巷。」

「是。」

街道中,一如既往的繁華。望著車水馬龍的人群,馮宛的聲音突然傳來,「立秋了吧?」

馭夫道:「是啊,早立秋了,夫人你看那挑著梁栗進城的農夫也多了。看那邊,咦,糧價比前日跌了整整一銅碇呢。」

馮宛蹙著眉頭閉上雙眼:早立秋了!

不對。

她睜開雙眼:就是在這一年,在中秋前,有一場綿延二十日的大雨。那雨水引發山洪,衝去了無數的農田,毀去了數以十萬計的農戶草屋。便是趙俊現在住的那院子,也被大雨淋倒一半。

到了後面,整個街道都浸在水中,所有的店鋪中,貨物櫃檯都飄浮著,朽爛著。城中糧柴短少,哀鴻遍野。

當下,馮宛說道:「去西郊吧。」

「是。」

馬車朝著西郊走去。

來到西郊時,馮宛吩咐馬車在巷道中停下。

在馭夫好奇的目光中,馮宛來到寫著周氏莊第的大門前。

她敲了幾下,一會,一個頭髮半白的老人出來了。他一見到馮宛,當下驚喜地叫了一聲,連聲道:「女郎?是女郎!」

面對驚喜的曾老叔,馮宛一笑,幾乎是突然的,她回過頭來瞟了馭夫一眼。那馭夫正疑惑間,對上馮宛那雙明澈得清冷的眼神,不由一凜。他連忙老實地低下頭來。

他做出這個動作後,馮宛收回目光,跟著曾老叔跨入周氏莊第。

朝著破爛的莊第瞅了幾眼,馮宛從懷中掏出二十片金葉子遞給曾老叔,道:「老叔,城東舊巷有一座破廟,正是臨街,你可記得?」

「記得記得。」

「去把它賃過來用一月。先把屋頂修結實一些後,然後用這些金葉子購置乾柴炭火。記著,把閣樓全部填滿。要馬上著手!」

她仰望著白日朗朗的天空,強調道:「三天內把這些事辦好。」

曾老叔連聲應了,他接過金葉子,關切地說道:「不過是些柴火,用不著這麼多錢吧?夫人,你都給了我,你自己要不要緊?」

當初馮宛叫他取出五十片金葉子零用,前陣子,那個從寺廟中帶出來的怪女人她給了二十片金葉子,後來曾秀送那怪女人回家,又帶走了八片金葉子,留在馮宛手中的,不過二十二片,她一下子拿出二十片,手頭緊了可不好。

馮宛搖頭,她微笑道:「休要擔憂我,那破廟閣樓甚多,屋頂又要修葺。除了購置柴火,你趁便宜把糧食也備一些。這樣一來,二十片金葉子不多。」轉眼她問道:「阿秀回來沒?」

「不曾。」曾老叔皺眉道:「他送那女人回家,一直到現在還不曾回來,也不知有沒有事。」

馮宛笑道:「沒事的。」

她的語氣平靜而篤定,曾老叔心頭一靜,馬上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話里話外,已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話。

收好金葉子,曾老叔好奇地問道:「夫人,要那麼多柴火幹什麼?」

馮宛垂眸而笑,「到時你就知道了。」

準備柴火,自是趁天災來時發一筆橫財。她一婦人,只有走這種柴火小道,才可以把錢賺得不聲不響。

馮宛告別曾老叔,來到馬車旁,見馭夫低著頭,老老實實坐在那裡,她掀開車簾跳了上去,淡淡說道:「曾老叔的侄兒住在這。」

馭夫連忙應是,他回頭看著那匾幅上大大的周字,感嘆道:「同來的那些奴僕,也只有曾老叔落了個好。」

其他的人,有的還在人市上打轉,有的已生死不知。

看著馭夫蕭條佝僂的背影,馮宛閉上雙眼,淡淡說道:「你如果忠心為我,我也會保你一世安穩。」

啊?

馭夫大喜,與馮宛相處不過二年,他們都是知道的,這個夫人向來言不輕發。

回過頭來,馭夫連迭聲地說道:「夫人放心,夫人放心,我一定忠心,一定忠心。」他想到馮宛的所作所為,小聲加上一句,「夫人有什麼事,便是郎主我也絕不告知。」

好一會,他終於聽到了馮宛清雅的聲音,「甚好,我記住了。」

「是,是,夫人儘管放心。」

馬車駛回街道時,馮宛沉思許久,輕聲道:「去五殿下府中。」

「是。」

剛剛走出幾步,馮宛想了想,長嘆一聲,「還是回去吧。」

「好嘞!夫人。」

當馮宛的馬車來到府門外時,府中喧囂震天。遠遠的,馮宛便聽到一個婢女在尖聲說道:「做主?你叫誰來給你做主?是郎主呢,還是夫人?嘻嘻,郎主寵我的主子寵上了天,夫人嘛,那就是個泥塑木雕的。」

婢女叫到這裡,眉娘尖聲怪氣地叫道:「好你個賤蹄子,你連夫人也敢編排?」

那婢女叫道:「我為什麼不敢?哼,我告訴你們,夫主發話了,只要主子管好了這個家,幫他賺了錢,他就會把主子升為平妻。」

平妻?仿佛是一個驚雷炸下,本來嘰嘰喳喳的院落頓時一靜。

便連給馮宛趕車的馭夫,這時也擔憂地看向馮宛……嫵娘雖然來得不久,可她那咄咄逼人的態勢,那驕橫的為人,已讓眾人深為忌憚。如她成為另一個主母,那包括馮宛這個夫人在內,哪裡還有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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