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風流

目送著大公主離去,馮宛一直是微微笑著。

就在這時,一個落後著的趙府僕人見到大公主出了拱門,連忙轉身向馮宛走來。他湊近馮宛一禮,低聲說道:「郎君想問夫人,那個叫弗兒的婢女,要不要給夫人送到衛府來?」僕人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得意,這是一種自以為做了讓別人滿意的事的得意。

馮宛垂眸,輕言細語地問道:「這話,是郎君的意思?」

「當然。」

馮宛笑容更深了,她慢條斯理地說道:「勞煩郎君,但不必了。」

那僕人一怔,呆了呆後行禮道:「是。」

目送養那僕人離開的身影,馮宛想道:他還是那樣,永遠都那樣,總是想當然地做著事。

如果他真關心過她,真在意過她有什麼舉動。前不久弗兒被大公主鞭打了,她卻是不理不睬,這種態度,足夠讓他明白,在自己眼裡弗兒什麼也不是。

可惜,他從來沒有在這方面用過心。竟是以為她一直留著弗兒在身邊聽用,必是喜歡她信任她的緣故。

那一次弗兒被鞭打,馮宛當時甚至想過,假意的對弗兒好,假意地去關心她愛護她……只要有了那麼一曲,那麼自己前腳離開,後腳大公主到了,必定恨烏及屋,便是弗兒再聰明,面對橫蠻不講理的大公主也難逃磨難。說不定,現在她已經被大公主折磨死了。

可惜,她竟有點不願意這般陰著下手,當然,她也不想讓弗兒就這麼死了。

輕抿了一口漿,馮宛脫去身上的狐裘,又暖暖的泡了一個熱水澡,這才屏退信不過的人,在院子裡優哉游哉地轉動起來。

轉著轉著,她頭也不回地問道:「大公主這幾日,可有頻頻出入趙府?」

一僕人上前一步,恭敬地應道:「不曾。仿佛宮中傳有命令,讓大公主避嫌。」

避嫌?

馮宛垂眸笑道:「她避得了麼?」

那僕人道:「是避不了。宮中貴人們此刻也很為難。若是允了大公主與趙家郎君的婚事,那夫人你因何避於衛府的事,就更說不清了。若是不允,大公主曾經夜宿趙府之事人人皆知。」

說到這裡,僕人提醒道:「對了,馮美人出來了。白日方出,昨晚便承了恩。看那勢頭,恩寵不曾有失。」

馮芸?

馮宛點了點頭,她慢慢說道:「我也想她該出來了。」在僕人不解的眼神中,她淺淺一笑,低低說道:「去收拾一下,今天下午,應該會很熱鬧的。」

她說的收拾兩字,婢僕們都懂。當下,懷著疑惑,他們重新熬起了藥液,好讓馮宛的寢房中充滿藥味,同時,關上門窗,同時放低聲音說話。放輕腳步走路,渾然一副怕驚動了重病主人的模樣。

果然,下午時,一個婢女來到門外低聲說道:「夫人。趙家郎君來了。婢子剛跟他說,夫人病又重了,怕是不能見他,趙家郎君就惱了,他說,他是奉陛下旨意前來的。」

趙俊果然來了!

簾幃後,馮宛垂眸想道:這是第一波。

這般關上窗戶,悶在藥味中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相當不好。她是迫不及待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有氣無力地說道:「有請。」

「是。」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響,那婢女說道:「郎君,我家夫人實是身體不適,不能出面見過郎君。還請郎君坐在屏風後與她說話。」

這話一出,趙俊壓抑著氣憤的冷笑聲響起,「我是她夫主,我們還不曾和離呢!」

語氣沉沉,極具戾氣。

這婢女可是服侍慣了衛子揚的人,哪會害怕他這點脾氣,當下客客氣氣地說道:「郎君勿惱,實是我家將軍曾有交待。」

一提到衛子楊,趙俊便奄了。好一會,他悶氣道:「也罷。」

塌幾移動,落坐的聲音響起。

然後,趙俊不高興的聲音傳來,「我要與夫人說說話,你們出去侯著吧。」

命令聲傳出,四周婢僕一動不動。

趙俊大惱,正在發火時,簾幃後,馮宛弱而無力的聲音響起,「不用擔心的,出去吧。」

「是!」

她聲音一落,眾婢僕便二話不說地退了出去。房門被關的聲音響起。

好一會,趙俊悶聲悶氣的聲音響起,「宛娘。」

叫了兩聲,見馮宛沒有應,他不耐煩地說道:「這才來衛府幾天?宛娘好大的架子啊!」

終於,簾幃後傳來馮宛低而疲憊的聲音,「郎君有話,何不直說?」

趙俊一怔。

他薄唇抿成了一線,直過了一會,他才說道:「我現在不就是在與你說話?」依然有點沖。

馮宛的聲音,依然溫柔,雖然是虛弱無力,

「可知陛下叫郎君前來,可有要事吩咐?」

她似是不耐煩與他多說什麼,又是直奔主題。

趙俊的臉色黑了黑,好一會,他才開口說道:「不是陛下,剛才你那婢女推三阻四,我才用陛下來鎮她的。」

不是陛下麼?怎麼可能不是陛下?這官場上的人啊,說話行事,總是要繞幾個彎。分明是陛下的囑咐,又故意說不是。玩的,無非就是推託責任罷了。

馮宛輕嘆一聲,聲音如水地說道:「郎君對一婢女,何必拿出陛下,又何必提到『鎮』之一字?」

聲音雖是溫柔,這句話里里外外,卻含著指責嘲諷之意。一直以來,馮宛與趙俊相處,是體貼備至,連高聲說話也不曾。哪曾有這般嘲諷之時?

騰地一下,趙俊的臉青得發紫了。

他抬起頭,惱怒地瞪向馮宛,奈何隔著重重簾幃,他的憤怒她根本接收不到。

不過這樣一來,趙俊倒不想與馮宛廢話,聊什麼舊情了。他沉聲命令道:「明天你上一個摺子吧。」

一句話說出,他沒有聽到馮宛的任何置疑和驚訝,又強調道:「叫你上摺子,可有聽明白?」

這時,馮宛的聲音終於傳來,它很平靜,而且輕輕巧巧,「說什麼?」

似乎,她一點也不驚訝,趙俊怎麼會突然間,叫她一個內宅婦人對陛下上摺子?

趙俊抬起頭來,狐疑地盯向馮宛。看著那飄搖的簾幃,他不由想道:難道她猜到了?這個婦人,怎能恁地聰慧?

他一直是知道她聰慧的,可這種聰慧用來助他時,他都習慣得沒有感覺到。此刻成了旁觀者,感覺到她的不凡,不知怎麼的,他這顆心悶得慌。

出神了一會,趙俊才繼續說道:「你就向陛下說,你與衛將軍情投意合。」說到這裡,他聲音哽了哽,語調變得艱澀起來,直過了一會,他才繼續說道:「你甘願奔他為妾。至於我這裡,你認為我與大公主實是良配,請陛下賜下恩旨,成就你與衛將軍,你的舊夫與大公主這兩段良緣。」

他說完了。

房中變得安靜下來

慢慢的,簾幃後的馮宛,唇角向上揚起,露出一個似是微笑,似是嘲弄的表情來。

果然不出所料!

剛才在聽到那僕人說,宮中貴人們左右為難之時,她便想到了,趙俊會來這麼一曲。

是啊,由自己提出,請陛下成全趙俊和大公主,實是最好不過了。這個摺子一上,便可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便可以替皇室全了顏面,讓大公主如了願。

至於「你甘願奔他為妾」,輕輕一句,便把自己置於極為不利的局面。到時。陛下允了,自己還只是衛子揚一個妾室,得不到任何好處。如果陛下不允,順手把自己發回原夫,因情理都不占,趙俊便是給自己一個平妻,也是賞賜吧?

真是打得好算盤啊!

慢慢的,馮宛噙著笑,低聲說道:「敢問郎君,『我甘願奔他為妾』這句,是陛下之意,還是你與大公主之意?」或者,是馮美人的意思?

趙俊一怔,他青著臉低喝道:「難道說錯了?你現在不是自奔於他?不是沒名沒份地呆在他的府中嗎?」

他的喝聲一落,便聽到一直軟弱無力的馮宛,聲音陡然一提。她清喝道:「趙家郎君!」

一聲喝出,馮宛似是氣虛,她喘息了一會,才慢慢說道:「趙家郎君,你休要辱我太甚!你想娶大公主,那是你家的事!要我上摺子替你們掙顏面。休想!」

她竟是回答得異常乾脆!

趙俊一呆,轉眼怒道:「你敢抗旨?」

馮宛哧地一笑,說道:「郎君莫非忘記了,你方才明明說過的,你不是奉旨而來。你剛才之所以提到陛下,只是想用陛下的名字來鎮一鎮我的婢女罷了!」

這話一出。趙俊一張臉漲得通紅,他騰地站了起來。因站得太猛,直撞得桌几一陣劇響。

隨著那響聲一出,「砰砰」兩聲房門被撞開,卻是幾個婢僕沖了進來。

對上一眾怒目而視的婢僕們,趙俊大惱:怎麼又衝動子?

就在他尋思著怎麼扳回時,馮宛虛弱的,疲憊到了極點的聲音傳來,「請,請他出去。」

說著說著,簾帳後的馮宛似是晃了晃。兩個婢女急叫一聲,同時沖了上去。而這時,僕人們已瞪著趙俊,其中一人大步走出,朝他向外一指,「趙家郎君,請吧!」

竟是下了逐客令!

趙俊臉孔一紫,他深吸了一口氣,正待說些什麼,那幾個僕人已是不耐煩了,其中一個伸手在他背心一推,竟把趙俊連推帶拉地扯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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