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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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她應該被感動,應該無比的歡喜。

可是,為什麼心底深處,還是不安著?

馮宛又是低嘆一聲。

這時,曾秀說道:「聽到他們說,將軍已是幾天不曾合眼了,這一睡時辰不短,夫人,我幫你把將軍放到塌上吧。」

馮宛點了點頭,應道:「好。」

衛子揚這一晚,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眼睛還沒有睜開,他的手已習慣性地摸出。感覺枕邊是空的,瞬那時,冷汗涔涔而下,衛子揚急呼一聲「阿宛」,迅速坐起。

就在這時,帳門打開,一個親衛端著洗漱之物笑嘻嘻地走了進來。見到汗如雨下的衛子揚,他笑了起來,「將軍醒了?夫人都叫人看了幾遍呢。」

「夫人?」衛子揚啞聲問道:「是阿宛?」

「是啊,將軍忘記了,昨兒晚上,我們找到馮夫人了。你睡的地方,還是她的營帳呢。」

衛子揚連忙起塌,急聲問道:「夫人在哪裡?」

「就在帳外。」

衛子揚大步朝外走去,走到帳門口,他一眼便瞟到了正與幾個親衛說著話,溫婉雍容的馮宛。心神一定,他大步走回,「給我洗漱。」

「是。」

梳洗一新後,衛子揚步履生風地走向馮宛。看到他走來,眾親衛同時一禮,「見過將軍。」

衛子揚手一伸,摟上馮宛的腰,命令道:「都散了吧。」

聲音一出,眾人四哄而散。

衛子揚摟緊她。感覺到她實實在在地存在,臉上盪起一個笑容,低啞地說道:「阿宛醒來多久了?」

馮宛回眸。她伸手撫平他的衣襟,溫柔地說道:「早就醒來了。」

「哦。」衛子揚應了一聲,說道:「用過早餐我們便回宮。」他盯著馮宛。慢慢地說道:「阿宛,這一次你可不能再走了。」聲音低而沉。

馮宛抬頭。

她看著他。微微一笑,正準備說話,突然伸手捂著嘴,推開衛子揚跑到一邊嘔吐起來。

衛子揚急急趕到她身後,連聲問道:「阿宛,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夫人不是病了,是懷孕了。」曾秀回答了這一句,朝兀自嘔吐不已的馮宛看了一眼,又說道:「正因為懷著孕,夫人才想離開皇宮。」

他說到這裡,聲音一啞,只見本來笑容滿面的衛子揚,已是臉色鐵青!

馮宛剛剛乾嘔完畢,頸上卻是一痛,卻是衛子揚突然伸手扼住了她的頸。狠狠的,顫抖地問道:「誰,是誰的孩子?」

他的唇哆嗦著,五指卻越縮越緊!

馮宛一陣窒息。張著嘴胡亂掙扎中,驚呆了的曾秀突然清醒過來。他疾沖而上,重重一拳揮向衛子揚,在打得他的臉向右側一歪,嘴角濺血時,曾秀低啞痛心地喝道:「衛子揚,你在瞎說什麼?夫人還能懷誰的孩子?你不會算時間的嗎?」

衛子揚一僵。

他慢慢的,慢慢地鬆開了馮宛。

隨著他一放手,馮宛便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而她的頸項處,五個青紫的爪印觸目驚心地刻在那裡。

呆呆地看著馮宛,衛子揚一時想哭,又有點想笑,他啞聲喚道:「阿宛,我,我……」

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馮宛低著頭,她又開始乾嘔起來。

掏出手帕,她輕輕捂著嘴,垂著眸苦澀地想道:這便是我害怕的吧?事關子嗣,聽了什麼話,他第一反應是懷疑我……以後他站在帝王的高位上,如果再被有心人一挑拔……我用什麼去防著那些明的暗的算計,拿什麼去防止他人對我的惡意誹謗?

見她顫抖著,婀娜的身姿顯得弱不禁風,衛子揚又悔又慌,他伸手撫上她的臉,低低地說道:「阿宛,別怪我。我一聽到你不願意回皇宮是有了孩子,便想歪了。」

猛然把她摟入懷中,他顫聲道:「阿宛,是我糊塗,不要怪我!」

這時,馮宛翻滾的胃腸終於舒服了些。

她抬頭看向衛子揚,面對他焦急不安的表情,她瞟了一眼曾秀,輕聲說道:「阿秀說得不對,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孩子,我才不願意回到皇宮。」

在衛子揚疑惑的眼神中,她輕輕說道:「我懷他時,正淪落於外。剛才子揚你也不是懷疑著嗎?連你都懷疑,其他的人自是更甚。」

她打斷想要解釋的衛子揚,搖頭說道:「沒用的,天下悠悠之口,便是聖人也是無能為力。子揚你還可以通過估算一下,知道這個孩子是清白的。可其它人呢?十年八年後呢?流言聽多了便成了事實,只怕子揚你聽多了,也會受到影響。」

她再次打斷欲言又止的衛子揚,沙啞疲憊地說道:「子揚,你說你趕走了那些女人,可是這次趕走了,下一次呢?」她抬頭看向他,喃喃說道:「我不想回到宮中。」

這是答案。

她在告訴他,她不想回到皇宮,不想回到他身邊,不想與他朝夕相處,生死與共!

明明他都道歉了,明明她也聽出來了,曾秀剛才那句話,讓人容易想歪。可她還是給了他這個答案。

他都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她還是不想回去。

雙手無力地一揮,卻又頹然落下,衛子揚向後慢慢退去。

他在慢慢地退去。

一直退到離她還在五步的地方,衛子揚似哭又似笑地扁了扁唇,嘶啞地說道:「阿宛,這便是你的答案?」

他盯著馮宛,緩緩昂頭,「你說,你不想孩子被人羞辱。你說,你防不了十年八年後的口舌。既然如此,何必想這麼多。把他拿掉便是!」

在馮宛不斷地搖頭中,衛子揚嗆咳著笑了起來,「說來說去。阿宛你就是不願意跟我回去,何必找這麼多藉口?那些女人我都趕走了。你明明知道,趕走她們,我要遭受多少指責唾罵,你卻一點歡喜也無,還說什麼下次下下次。」

他慢慢收起笑容。

昂著頭,臉上再無表情的衛子揚,轉身朝外走去。

這時刻。已有好些親衛噤若寒蟬地站在一側,擔憂地看著這一幕。衛子揚走過去,頭也不回地喝道:「回宮。」

眾親衛應了一聲,吳佐回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馮宛,忍不住跟上衛子揚,著急地問道:「將軍,可是夫人?」

「哧——」衛子揚冷笑一聲,嘶啞的,筋疲力盡地說道:「她無心於我,我衛子揚堂堂丈夫。何必百般乞憐?走吧,便當沒有這個婦人!」

話音一落,他翻身上馬,隨著一聲急喝。那馬挾著一股強風,如閃電般疾沖而出,竟是把眾親衛遠遠拋在了身後。

眾親衛見狀,連忙跨馬跟上。吳佐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還是折轉身衝到馮宛面前,朝她盯了一會,又盯了一眼她頸上的爪印,吳佐苦澀地說道:「夫人,你一個婦人,當懂得見好就收啊。何必鬧到這地步?」

說罷,他連連搖頭,疲憊非常地轉過身,跨上馬背匆匆離去。

眾遊俠來到馮宛身後。

安靜中,馮宛淡淡說道:「收拾行李,繼續前行。」

「……是。」

無力地應答聲中,馮宛走向帳蓬,收拾起自己的衣物來。

曾秀跟上,看到她忙碌的身影,他低聲嘆道:「將軍畢竟年少,受不得半點激。」頓了頓,他又說道:「夫人,你可怪我……」

不等他說完,馮宛便輕聲回道:「不怪你。」她把包袱捆好,溫婉地說道:「不用在意,時辰不早,我們得走了。」

「好。」

因出了這回事,馮宛不想回去承受商隊眾人詫異的目光和指點議論,一準備妥當,便令人跟商隊告別,然後帶著眾人,折而向東,駛向建康。

現在,她不需要再躲著防著什麼人,不需要聲東擊西了。

想來,憑著她這兩年的積累,足夠眾人在晉地有一個好的開始。

說來奇怪的是,接下來一天中,馮宛的孕吐症狀明顯好轉。不過她現在不是逃跑,用不著趕時間,這一天下來,隊伍走了八十里不到。

快到傍晚了,接受了事實的眾遊俠兒,已是熱鬧喧天地討論起晉地,討論起建康來。

對於常年生活的戰亂和朝不保夕的小國之人,對於富饒的晉越之地,還是嚮往的。這種嚮往,倒無形沖淡了離別之思,背井離鄉之苦。

眾人忙碌中,馮宛靜靜地看著夕陽出神。清風吹起她的長髮,吹起那飄然的晉裳,整個人說不出的雍容華貴,曾秀呆了一呆,好一會才來到她身邊問道:「夫人,前方便是同城,要不要置兩個婢女侍侯你?」

馮宛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她回過頭來。

對上曾秀,她聲音一清,認真地說道:「現在離都城還不遠,阿秀,你且交待一聲,便說如有人見了陳雅,便殺了罷。」

在曾秀瞪大的雙眼中,馮宛一笑,慢騰騰地說道:「我這次一別,可能永遠也不回再回來了。往昔仇怨,也到了徹底了結的時候。」

曾秀正要開口答應,一陣轟隆隆的馬蹄奔馳聲打破了平靜。兩人回頭,只見一個車隊出現在視野中。

看到那奔行甚速的車隊激起的煙塵,馮宛令眾人退到一側,讓他們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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