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謝宇鉦在山裡與那兩個日本人劇斗,僥倖得手之際,見中村掏出手槍,胡亂開火,駭得他魂飛天外,落荒而逃。

後來,他在山裡迷迷瞪瞪、七彎八拐,一直繞到半夜,才摸著星光進了這個村子,又飢又渴、又累又驚之下,他居然也在那土地廟裡睡了個好覺。

夢中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民國時期的上海灘……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之際,突然被眼前這伙民團吵醒,他本來十分惱火,但這時候迫於形勢,又不得不在臉上擠出幾分笑容來。

「南京?常委員長派的?」王家貴狐疑地瞟了瞟謝宇鉦特派員,這是個什麼官兒?沒聽說過呢?

「對呀,特派員,嗯,就是派下來,到地方上巡察巡察探訪山川地理,民意匪情時下的江西怎麼樣王保長你是知道的我們一行人剛在山裡遭了土匪,大家都失散了呶,我這有本證件。」

昨兒在山裡遇上日本人,命懸一線也就罷了,今天還沒睡醒,又被這伙民團拿梭鏢土銃在面前晃悠著逼問,謝宇鉦心下忿然之餘,忽地微微一笑,掏出一本小夾子,打開向眾人巡迴展示,「這是南京特頒的密寫證件,可證明我的身份。」

他賭的,是民國的識字率低下和繁簡異形。

果然,見他亮出派司,眼前這幫傢伙們的神情,迅即變得鄭重起來。

牛二睜大眼睛看去,字他不認得,所以自動略過,目光盯上證件上的半身像,就見那張相片上的人,赫然兒便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王家貴倒認得幾個字,可這證件上有些的字,和平常寫法不同,他也只能連蒙帶猜地讀出:中*人民******駕*證。

最醒目的,是上面那個方形公章,章里有字,不等他仔細辨認,那證件又晃向其他人,王家貴只依稀看出那公章里刻有「南京」字樣。

這一下,對謝宇鉦自報的什麼「特派員」身份,王家貴已信了六七分,心想:

別看年輕,可架不住人家命好。這就像戲文里唱的那樣,皇親國戚家中的小輩,在京里耍得膩了,便向皇上要個官兒,出京耍去……一路上遊山玩水,少不得搜刮些民脂民膏,勾搭幾個良家女子,始亂終棄……

手執武器的保甲隊員們,心思就單純得多了。他們被匆忙召集起來,本指望搞點副業,創創收,見這情形,知道這壯丁八成是抓不成了,於是,一個個都蔫了下來,手裡端著的武器,也開始變得歪斜。

謝宇鉦早就看出,這歪歪斜斜的幾支槍,全是清一色的黑火藥土銃,十分老舊,相當醜陋。但這東西,土是土了些,打在人身上,照樣能穿個窟窿。

這會兒,他見了王家貴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事情在往好的方面發展。他笑了笑,模仿著印象中某大人物的手勢,說道:

「王保長,村裡的治安搞得不錯嘛。回頭我要向縣裡和上頭申報,對貴村的做法予以褒獎和通報宣傳,樹立為防匪治匪的典型模範村。」

「通報褒獎?模範村?」王家貴的思維有些跟不上趟兒,兩眼迷茫,眉毛皺得更緊了。

就在這時候,村子裡面突然響起一通噼哩叭啦的鞭炮聲,一時間人聲鼎沸、鑼鼓喧天。謝宇鉦哈哈笑了:「王保長,貴村今天有喜事兒呀?走,帶本特派員去看看!」

「呃?」王家貴聞言一愣。這時候,卻見謝宇鉦已轉向保甲隊員們,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各位兄弟辛苦,本特派員回頭也要為大家請功請賞。」

說完,他就抬腳邁步,走出門來,直接無視面前的幾支梭鏢和土銃。

幾個保甲隊員們從兩人對話中,依稀得知眼前這年輕人是個什麼官兒,此時見這年輕官兒和顏悅色地表示,要為大家請功請賞,有那憨厚些的,就摸著頭腦,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有那機靈些的,便急忙瞥了瞥保長王家貴,見他毫無阻攔之意一干人見謝宇鉦直闖出來,面面相覷之餘,只好將手中的武器挪開了些,讓出一條通道。

可是,眼前這年輕官兒這時卻停下腳步,轉頭睥了眼王家貴:

「噯,王保長,人逢喜事精神爽,愁眉苦臉做什麼?走罷,一起去和村人樂呵樂呵!好事不怕多嘛!」

饒是王家貴自詡見多識廣,這時候也不免有些懵嗶,聽了謝宇鉦的話,腦子裡忽然靈機一動,心道:

對呀,那主持挖掘水渠的,可是陳家少爺,留洋學生,要論見識,村裡還有誰強得過他呀?眼前這傢伙,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找陳家少爺看看,不是就成了?

想到這兒,他少肉的臉上笑容泛起,趨前兩步,伸手引路:「那這邊請,特派員先生!」

日頭已升老高,王家貴一行人簇擁著謝宇鉦,穿過村莊,來到人聲鼎沸的圳頭。

這時,嗩吶鑼鼓已經歇了,陳家大少爺陳清華在主持了開工典禮後,留下家丁劉隊長帶人監工幹活,自己則帶著一群鄉紳族老,回陳家大宅,準備晌午吃酒席慶賀去了。

現場,只見百十來個年輕後生揮舞著鋤鎬,在一段頹圯的圳頭上揮汗如雨,正乾得熱火朝天。

圍觀的老人、婦女三五一堆,四五一群,在旁邊議論紛紛。小孩子則嘻嘻哈哈,滿場亂跑亂飛,好不快活。

這時,有個健碩後生抱起一塊大石頭,輕快地走上圳頭。

一個俏麗村姑正脈脈看得出神,旁邊的中年婦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

「梨花,可不敢再看嘍,要惹上那柱子,可就招上事兒了」

村姑臉上騰地升起兩朵紅雲,忸怩地垂下了頸子。旁邊一婦女好奇地問:「他嬸子,招什麼事兒呀?」

「還能招什麼事兒?柱子連黃牛都能掀翻了,還掀翻不了一個大姑娘?嘎嘎嘎……」旁邊一個碎嘴老婦大大咧咧插了一嘴,肆無忌憚地大笑著。

「啊?」附近幾個婦女都吃驚地張大了嘴,紛紛看向那村姑。

「哎呀,話可不敢亂說呀。你們怕還不曉得,前天,柱子和梨花剛定了親」中年婦女趕緊把話頭往回扯。

「這可不是我亂說,是我和劉寡婦親眼看見的春上時在蘆花灘里,看柱子那熟門熟路的樣兒,怕不是一回兩回了」

碎嘴老婦繪聲繪色,口沫四濺,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獨家消息似的,根本沒看到中年婦女越拉越長的黑臉。

眾人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這也太……那個……梨花她娘知道了,還能同意這樁婚事?」

那俏村姑一下白了臉,身體篩糠似的抖個不停,霍地抬頭,狠狠地睕了遠處那後生一眼,捂著臉一扭頭鑽出人群,踉踉蹌蹌地跑了。

「梨花……」中年婦女不由得氣急攻心,撲上去撕打著碎嘴老婦:「你個天殺的碎嘴老婆子,你這說的是人話嗎?啊?!寧毀十柱香不毀一門親,你這是作孽吆。要是梨花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拿命來賠吧!……梨花,梨花……」

說罷,她狠狠啐了那老婦一口,急急分開眾人追了出去。

碎嘴老婦哼了一聲,向中年婦女的背影啐了一口:

「我呸!你又不是梨花她娘,管的哪門子閒事啊。我又沒說瞎話,實話還不讓人說了嗎,不信你們問問劉寡婦……」

「哎,嬸兒哎,你胡咧咧,別扯上我啊。我可沒跟你去過蘆花灘,也沒見過什麼辣眼睛的事。」旁邊立馬響起另一個婦女的聲音。

這是一個皮膚白皙、模樣標緻的婦女,她一邊不滿地嚷著,一邊撈起身邊女娃的手,「走了,竹兒,我們回家去。」

正說著,一個瘸腿老漢擠出人群,上來對那老婦就是一巴掌,喝道:「你個缺嘴娘們兒,老毛病又犯了不是?想死你就趕緊去死,少給老子惹麻煩。」這一巴掌,拍得老婦沒了聲音。

世界登時清靜了。

旁邊的婦女們見狀,紛紛掩著嘴,吃吃地忍笑不住,閃了開去。

目送著那俏村姑離去,幾個保甲隊員們嘻笑著,神情猥瑣地說著半葷半素的話:

「喲,梨花那身段那臉蛋兒,真是沒得說。你說這柱子是不是犯邪了?」,「我的哥哥哎,這你就不曉得了,梨花她娘是出了名的貪財母大蟲,這梨花再好看,可沒有三二十塊大洋三媒六娉迎過門去,梨花她娘能讓騎麼?」「喲,看來柱子這門親事,要黃嘍!」「黃嘍?黃了好啊。那哥哥你的機會就來嘍。趕明兒,找人去梨花家串串門,探探她娘的口風……說不得後天晚上就有人暖被窩嘍。」「對啊,只要有錢,多水靈的女人沒有?哈哈哈……」

聽到他們越說越離譜,王家貴一伸手,打斷了他們,轉向謝宇鉦,「鄉下人,嘴上沒個把門的,就喜歡說這些混話,哈哈……」接著挺了挺肚腩,拍了下腰間的佩槍,問道:

「特派員,這熱鬧就這樣了,都鄉下把式,沒什麼看頭那陳少爺估計倒跟你聊得來,但人現在家裡接待客人呢,不好打擾你說,這接下來,怎麼安排好啊?」

怎麼安排?不是客隨主便麼?飢腸漉漉的謝宇鉦沒好氣地想,爺正在睡夢裡啃著香噴噴的雞腿,你個破保長帶幾條破槍,鬧哄哄地就把爺吵醒,這不賠個罪,管上兩頓酒菜,就想撂挑子不成?

睨了王家貴一眼,見他的目光像狼一樣盯著自己,似在極力捕捉自己的神情變化,謝宇鉦心裡不由一格登:這老油條,還在懷疑老子的身份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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