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牛二打趣柱子和梨花,眾人全來了興趣,紛紛伸長了耳朵。連剛才那個抱怨護圳隊不給飯吃的小伙,也匆忙放下竹筒,湊近前來

眾目睽睽之下,那柱子漲紅了臉,有些困惑地望著牛二,開始磕磕巴巴:

「哪、哪個」

牛二兩個大拇指並在一起碰了碰,眼睛眨巴著:「就那個呀?」

他見柱子仍是副迷惑不解的樣子,便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眉毛一挑,撇撇嘴:

「裝什麼呀?眼見這門親事就要吹啦你到底騎了沒有?滋味怎麼樣?快給兄弟幾個說說」

牛二揉了一下肚皮,一邊說一邊對旁邊幾人擠眉弄眼,那幾人會意,全都嘻笑起來,紛紛打趣這個村裡出了名的悶棍,要他快點兒說。

「」柱子臊得滿臉通紅,垂下了腦袋,看著腳面,不吭一聲。

「喲,還害羞呢,我說柱子,你到底說不說,我可是小隊長,敢不聽老子的話?回頭」牛二嘻嘻笑著,站起身來,伸腳戳了戳縮成一團的柱子,

「回頭老子跟梨花說去,就說咱們柱子不要她了,這門親事黃了。原因麼,嗯,她那模樣長得是俊,可論滋味兒,還比不上一頭牛」

牛二話未說完,那柱子騰地竄起,一把揪住牛二,揚起了砵頭大的拳頭,作勢欲打。慌得牛二連忙正色道:「哎,停,哎喲,柱子你個悶棍這事兒,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成麼?」

柱子聞言收了手,但仍氣鼓鼓地盯著牛二。牛二整了整衣裳,陪笑道:「哎,柱子,也不曉得你哪生世修來的福氣,梨花竟能和你對上眼兒了你放心,咱哥倆現下都干護圳隊,你牛二哥好歹是隊長,哪能去找梨花說這渾話呢」

柱子這才氣順了些,回到原來的木槓前,準備坐下。此時卻聽牛二語氣一變:「這渾話兒就算要說,那也是去找梨花她娘說,那才攢勁上道兒,柱子你說對吧?」

話音剛落,剛準備坐下的柱子,又騰地一蹦三尺高,撲了過來,牛二也同時蹦起,撒腿就跑,兩個人一前一後,流星快馬一般,就在白花花的陽光下追逐起來。

眾人哈哈大笑,一時都忘了肚中正咕嚕咕嚕作響。

不一會兒,在前頭跑著的牛二忽然停下腳步,擺手求饒:「不玩了,不玩了。」

他說著呻吟起來,「哎呀,不行了,可能是早上吃那個爛紅薯,吃壞肚子了哎呦,我得去解個手」

說完,牛二就面容扭曲,呲牙咧嘴地捂著肚子,貓著腰,撅著屁股,艱難地保持著上身的造型,似是不敢稍動,下面的兩條麻杆腿兒卻飛快地交錯,伴著一連串兒發動機煙管般突突的聲響,他一溜煙兒地拐了個彎,飄到茶亭後面去了,留下手足無措的柱子和眾人面面相覷。

「大傢伙得注意些,看看溪口那邊來人了沒有?」不久,屋後傳來牛二的聲音,「可不能讓人家先發現咱們,那劉家可是吃人不吐骨頭呀」

眾人哼哼哈哈地應付兩句,牛二不再哼聲。

不一會兒,另一個村民也轉到茶亭後面去解手,就聽他大罵起來:

「狗曰的牛二,虧你還是小隊長呢,拉屎也不走遠一些這才離茶亭幾步遠?遲早讓山神收了你狗曰的!」隨著一陣子窸窣聲音,那村民邊罵邊走遠了。

牛二呻吟著:「哎呦,實在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回頭老子燒香還願燒香還願,還不成嗎?'斑鳩兒'你跟過來幹什麼,是不是早上沒吃飽呀,哎呦,你可得走遠些哎呦喂,不行了,不行了,疼死我了」

茶亭前面眾人聽了,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當兒有風吹過,四下里的蟬鳴又聒噪起來。

忽然屋後傳來一聲驚叫,接著響起牛二的聲音:「哎呀,不好啦,斑鳩兒讓蛇給咬啦」

眾人騰地起身,往屋後搶去。

一叢淺草里,那「斑鳩兒」正面如土色,抱著腳踝,連連呼痛。

「快、快抬回村去,打鐵佬那兒有蛇藥,快去我和柱子留在這兒守著娘的,敢咬老子的人,今兒非把你抓了剝皮不可」

牛二手持一根樹枝,使勁抽打著七八步外的一叢灌木,嘴裡罵罵咧咧,直把那叢灌木抽得枝葉橫飛。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斑鳩兒'抬起,步履匆匆地往村裡奔去。

小半晌後,當牛二拎著那條蛇,和柱子從茶亭後面轉出來時,發現茶亭前站著一群人。

這些正是自己一直要等的人:吃裡扒外的保長王家貴,領著一隊荷槍實彈的家丁,簇擁著一個氣度逼人的戴禮帽胖子——溪口劉家的劉二老爺。

兩人不由得驚呆了。

「嘿,牛二?柱子?你們倆…在這兒做什麼?」王家貴已在劉家酒足飯飽,一張臉酡紅得像是要落山的日頭,他打著酒嗝,目光陰鷙地盯著牛二和柱子。

「」人高馬大的柱子又低下了頭,臉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

「噯,王保長,好好說話。」熊一樣的劉二老爺從人群中走出來,擺了擺手,微笑著看向牛二,就像看著一株面黃肌瘦的苞米,「記得你叫牛二罷,怎麼還是這麼瘦?現下這日頭,都快落山了,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呀?」

「嘿嘿,難得劉姑爺還記得我。」牛二受寵若驚地陪上笑臉,兩手背在身後,瘦弱的身體如風擺柳,「我、我們我們在抓蛇玩呢現下不是過荒的時候麼打、打打牙祭,」牛二說著,捧出了手裡的毒蛇,「既然姑爺來了,要是不嫌棄,這蛇就、就送給姑爺您燉湯喝,清肝明目,長、長命百歲的」

這是羅霄山里毒性最強的一種蛇,致死率極高。在當地人口口相傳中凶名赫赫。山里人都管它叫「山斗方」,得名於它身上那極有規律的菱形花紋。

現在,它那三角形的腦袋被牛二死死攥住,它只好瞪著兩點細小的陰冷眼睛,艱難地吐著猩紅的信子,本能地纏住牛二的胳膊,不斷地用力再用力,直到把它自己捲成一大團麻花,令人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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