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佛渡有緣人—感謝諸君大力支持

山本順著謝宇鉦鑽出的孔道追擊,眼見就要透出整片灌木叢,卻聽身後槍聲陡起。

「啾啾啾……」,半梭子彈自身後掠來,山本本能地撲倒在地,險險避過。

與此同時,就聽身後噗通一聲,一直緊隨在身後的助手,已經悶哼一聲,像一截木頭似的栽倒在他腳跟邊上。

一時之間,子彈密如飛蝗,削得整蓬灌木荊叢枝葉橫飛、顫抖不已。

山本萬沒料到,果真早有埋伏。

在轉頭匆忙一瞥中,山本清楚地看見山道上出現一個熟悉倩影。

這女人動作矯健、身姿窕窈——正是那連虎嫂也忌憚三分的俏飛燕俏大掌盤。

一條細小的火蛇,正自她手中的伯格曼衝鋒鎗口噴出,打得山本根本抬不起頭來。

山本只好仰躺著裝死,手中緊緊攥著南部十四式,盤算著對方追上來時,如何乘人之危,給她一槍。

可是,伯格曼的吼叫只持續了一會兒然後就再無動靜。

仆在身邊的同伴猶未斷氣,尚自抽搐著,發出陣陣低吟。

等了一會兒,山本微微抬頭偷窺,山道上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迅速爬起,他才發現肩頭火辣辣生疼,低頭一看,早已鮮紅一片。

與此同時,伯格曼的鳴叫又在數十米外響起,那片灌木叢里的同伴慘叫連連。很顯然,他們正在遭到女匪頭領的無情打擊!

「魚、魚兒,你、你沒事罷?」這當兒,那女匪的聲音,在灌叢荊蓬外響起,語音中透著惶急,透著擔心。

「喲,俏掌盤,你來了?」山澗邊上,響起那支那男子的應和,聲音裡帶著幾分無賴調調,「來了好呀,給老子狠狠收拾這幫龜孫,小樣兒,老虎不發貓,還當老子是病威了!」

聽了這話,山本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想:看來這所謂的國府特派員,果然是個關係戶。

這念書時也太草率了,把一句歇後語都念錯。

要依山本平日的嚴謹心性,聽了這等謬誤的話語,定然要反駁嘲諷一番的。可此刻敵我的強弱形勢,已陡然轉變,他不敢多想,迅速俯身,拾起同伴的手槍,弓著身子,警惕地急速向外鑽去。

這時,山道上悅耳的聲音又起,山本一驚,陡然停下,冷汗直冒。聽上去那女匪好像受傷了,只聽她倒抽著冷氣:

「魚、魚兒,別、別耍嘴皮子了,快、快出來幫忙,我、我崴到腳了!」

「什麼?」山澗邊的男子驚喊著衝出,槍聲再次響起。兩支伯格曼,交叉對射,爆豆一般又兇猛又綿密。灌木叢里,也響起南部十四式的頑強反擊。

但是,山本很快就明白過來,同伴們的個人素養,根本彌補不了武器的優劣對比。

客場作戰,當槍聲響起,行動就已宣告失敗。山本匆匆鑽出灌木叢,急速撲向山道另一邊的密林。

剛撲進林中,就聽那蛇蠍美人焦急地叫喊起來:

「魚、魚兒,快出來,這、這邊又跑了一個!」

與此同時,峽谷方向上,已經人聲嘈雜。「謝指揮,謝指揮!」「俏掌盤,俏掌盤!」深林里的唿哨呼喊一陣接著一陣,身後的灌木叢里,也迅速傳出同伴們「板載」、「七生報國」的絕望呼喊,山本不敢回頭,不敢停留,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密林里飛奔起來。

片刻後,雞窩等人扛著朱得水來到,眾人立即發起追擊。俏飛燕也強令謝宇鉦馱著她,跌跌撞撞地尾隨著眾人,進入密林。

雁過留聲,人過留痕。

追蹤並不困難。

當眾人穿過密林,日本人的蹤跡消失在一條小溪前。流水潺潺,但難不倒富有經驗的朱得水。

就見他讓人馱著,在小溪兩岸搜尋片刻,馬上判別出了方向,指示大家摸索著追去。

過不多久,果然在一棵大芭蕉葉子邊緣發現了血跡。

「哈,鬼子是肩膊中槍,快、快追!」

朱得水難得地透出幾絲興奮。然而,日本人的蹤跡一陣子七彎八拐,當來到村寨後山的茶園時,就再一次失去了線索。

俏飛燕正要發動全寨人馬,進行搜山,這時候盧婷卻匆匆尋來,急切地大聲呼喊:

「姐,謝大哥,威義堂里正在吵架,都鬧著要分家……盧浩哥不同意……都快打起來啦,還掏出槍來……你、你們快去呀……有人受傷嗎?」

俏飛燕趕緊從謝宇鉦背上溜下來,紅著臉問。

「我來的時候,還沒有。你們快去呀。」

俏飛燕看看面前的朱得水等人,又徵詢地望著謝宇鉦,卻見謝宇鉦一邊活動著手腳,一邊波瀾不驚轉向雞窩等人,笑了笑:「雞窩哥,那、那日本人,已中了俏掌盤一槍。很好辨認!山寨里不是有獵狗麼,牽來試試。」

他轉向俏飛燕,安慰道,「放心,他逃不遠……」說著,他下巴一擺,「我們還是先回威義堂吧?大事要緊!」

……威義堂內,濟濟滿堂。

坐在上首的十六排掌盤當家——玉面鼠盧浩,神色憂慮地看著立在堂中滔滔不絕的七排當家,心情不由得越來越低落。

這位七當家,是七哥臨死前指定的。

那是去年春三月的事兒,那一次,玉面鼠率一隊兄弟,回贛南老寨子搬運十六排的物資。

恰在這時,安排在余水鎮的坐探,傳回消息,說搞到了一批水連珠,讓玉面鼠儘快去取。

玉面鼠向來愛槍如命,更何況又是水連珠這樣的好槍?為免閃失,他當即決定自己親自帶人下山去取。誰成想,這居然是一個圈套。

原來,那位坐探數天前在窯子裡吃花酒,與當地一個惡霸爭風吃醋,因人單力薄,吃了點兒虧,臉面上抹不開,便嚷嚷說要拉山寨的人馬,滅了這惡霸滿門。被有心人一狀告到了余水靖衛團。

團總聽了,當作戲言,一笑置之。

這時,駱屠戶也率一部在贛南一帶剿匪,客住在余水靖衛團。他聽了,憑直覺感到不是兒戲,竟鄭重其事地鎖拿了這名坐探。一邊是嚴刑拷打,一邊是銀彈攻勢,坐探很快就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第一個出賣的,就是玉面鼠。

他知道玉面鼠平常時不愛吃不愛穿,但凡有點兒余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為手下弟兄添槍添子彈。

於是,就是設置了這麼一齣戲。

他算準了玉面鼠一定會親自前來。

事情被七哥知道了,同樣愛槍如命、敢打敢拼敢搶的七哥,非得一起前去。一行人扮作行腳商人,興沖沖地趕去。

他們哪裡曉得,他們一進余水鎮,就被盯上了。整個余水鎮被封鎖得水泄不通。

發覺上當後,玉面鼠和七哥等人在重重包圍中擊斃了叛徒,潛藏在木筏子底下,順水飄出了余水鎮。

在回山的路上,一行人遭遇了駱屠戶的伏擊。

一行人拚死突圍,七哥就是倒在突圍的路上的。

向來敢打敢拼敢搶的七哥,面對駱衛團的機槍,他帶領七排的幾個好手,搶在了玉面鼠的前面,為大夥殺出了一個口子。

但他自己,卻倒在了突圍的路上。一連三槍,兩槍打在胸口,一槍打在腹部。

玉面鼠等人將七哥搶出,不等捱回老寨子,七哥就不行了。

彌留之際,他的意識非常清醒,他直接指定了眼前這位兄弟,說請他言主持工作七排當家,並懇求玉面鼠等人,大力扶持七排的新當家。

盆珠腦一戰,七排同樣損失慘重。

原先的三十餘號弟兄,當場送命的就有十來個,跟隨虎哥和紅字頭撤走的有好幾個,回到山寨的,就只剩下五六名兄弟了。

這一次奔襲冷水坑,這位七當家將壓箱底的本錢都拿了出來,不曉得多久的彈藥槍枝,分發給麾下的孩兒兵和娘子隊,湊了個近五十人的隊伍,跟著嚷嚷,非去不可。

後面,玉面鼠和三哥等人,見了他的隊伍,一個個都良莠不齊,老弱病殘不少,於是就大加裁汰,最後,只留了九名兵丁,參加攻打冷水坑駱家。

兩天多前,寨子中就悄悄傳播著不少謠言,說今次從那冷水坑駱家,繳獲了那麼多戰利品,但偏偏已經有人想獨吞……

這話傳來傳去,自然也就傳到了玉面鼠盧浩耳里。

盧浩心裡的那個苦呀,就別提了。

終於,在眼前的七當家慫恿下,八九名當家掌盤的終於按捺不住了,紛紛要求將從駱家打來的錢財物品,直接分了,大家落袋為安,那才心裡踏實。

「為什麼不分?大傢伙說說,弟兄們拼死拼活,圖得是什麼?現如今打來了錢糧器械,不分留著做什麼?不分歸哪個保管?十六排麼?各位哥哥,這可是大家的東西……」

七當家繼續滔滔不絕地表演口才。

嘍囉們則站在威義堂大堂外嚷嚷,說這可是大家拚命換來的錢財,不是哪一個人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的。

眾人見玉面鼠不發一言,只在上首傻坐著,便紛紛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離譜。

「為什麼不由分說?大傢伙說說,弟兄們拼死拼活,圖得是什麼?

現如今打來了錢糧器械,不分留著做什麼?

不分歸哪個保管?十六排麼?

各位哥哥,這可是大家的東西……」七排當家阿哥,這時已經不曉得是第幾次發言了。反正他身邊茶几上的茶碗,早已經不曉得換過多少回。

原先的濃郁茶色,現下已是清淡如水。

「對呀,大家上山落草,想的就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我就鬧不明白了,這一次打來的槍械錢糧,按說你們十六排人多勢眾,分得最多,可為什麼,你就不給分呢?」

「對呀,玉掌盤,你倒是說句話呀?」

「我不管你們分不分,反正我們那一份,今天不管怎麼的,都要拿給我。

要不然,我都沒臉在弟兄們面前晃悠。

都是山寨中的兄弟,憑什麼有人吃香喝辣,我們就只能吃苦柬拌飯?

虎哥現今不在寨子裡,沒人為我們主持公道,我們就只好自己來主持了。」

「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你說什麼?」聽了末尾這句話,玉面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他啪的一聲,拍案而起,目光炯炯,直射向這個口無遮攔的傢伙,

「老熊,你有種就再說一遍!」

「這、這可不是我說的……寨中兄弟都、都這麼說。你要不信,你可以去問大夥呀!」

這個被稱作老熊的傢伙自知失言,臉色蒼白、結結巴巴地囁嚅道。

「玉掌盤,你也別不高興。我就問你,這冷水坑駱家,是大家打下來的,憑什麼你將戰利品都收入你們威義堂的庫房?寨子裡早有謠言,說你是想獨吞那批東西。到底是與不是,也只有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那位首先發難的七掌盤當家,本來剛剛坐下,見這情形,便又站起身來,向七八步外的玉面鼠說道。

此言一出,威義堂內剎時間鴉雀無聲。

「……」玉面鼠緊盯著七當家,他臉上的怒意愈來愈熾,他心裡忽然記起了前些日子向謝宇鉦請教時,謝宇鉦臉上的那種深重憂慮。

「嗯,五指攥成拳頭,先縮回來,然後打出去,才更有力。

糾雲寨這些年為什麼總吃駱屠戶的虧?其實,就吃虧在這上面。幾百號人,大大小小十幾個掌盤當家,各不統屬,遇事推諉扯皮……?

糾雲寨實際上已經到了萬份危險的境地,只要稍有不慎,就是個萬劫不復。」

「謝先生,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呀?」狗熊般壯實的山魈,聞言幾乎蹦了起來,焦急地喊道。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玉掌盤。辦法我這倒有,就怕你不能用呀!」謝宇鉦不無猶豫。說實話,人生在世,關鍵處的應對,往往就包含了人品。沒有純粹的上帝視角。

「謝先生,你請說!」見謝宇鉦向自己作揖拱手,玉面鼠迅速站起,雙手恭敬地一一還禮。

「世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非常之時,須用非常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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