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旗袍上有一枝茁壯的蓮

當日,謝宇鉦打發走那些狗仔隊,回到客棧,俏飛燕正窩在房間裡生悶氣,無論謝宇鉦怎麼道歉,怎麼叫門,她都置之不理,連晚飯都是盧婷送到房間裡的。

來贛州一趟不容易。

第二天,謝宇鉦讓人叫來了贛州城最負盛名的裁縫,給大家量體裁衣,男的每人夏秋冬裝各兩套,女士翻倍。量好尺寸後,謝宇鉦又特別交待裁縫,讓他給俏飛燕和盧婷加了兩套旗袍和洋學生裝,由於定製的衣服有些多,裁縫表示,要五天後才能交貨。

謝宇鉦表示理解。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第五天,那裁縫果是個信人,中午時分就將衣服送來了。

這天下午,謝宇鉦終於搭上了地下軍火買賣的線,在線頭的介紹下,謝宇鉦帶著盧清去了城南地下軍火交易市場,認識了幾個軍火販子,買了幾千發子彈和一批手雷,並跟他們約好了聯絡暗號,安排好裝船後才回到了客棧。

俏飛燕仍不理他。

晚飯後,她卻穿著洗滌過的新衣裳,敲開了謝宇鉦的房間,直接晃瞎了謝宇鉦的二十五K鈦合金狗眼。

她穿的正是那套右衽青綢衣衫,綢緞面料的衣服,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穿的,尤其是對年輕女人而言。因為它很墜,既能讓你的身材增色,也能讓你的身材缺陷暴露無遺。這種懂得的自然懂,無須多言。不得不說,現在她身上這套衫子相當合身,簡直就像為她量身定做一般。

直襯得她亭亭玉立,又纖穠合體,眉目如畫,玉潤珠圓,好像是古典畫里走出來的一個古典美人。

燈下看美人,更添幾分顏色,倒把謝宇鉦看得呆了。

俏飛燕見他目光灼灼,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慌亂。為了掩飾,她來到桌前坐下,信手移過桌上的油盞,抬頭笑了笑:「魚兒,你這是怎麼啦,好像不認識我似的。」

「好看,真好看!」

「衣服好看,還是人好看?」她那對大眼睛裡撲閃了一下,一邊拎起銅挑子去撥弄燈芯,一邊問道。

「都好看!好看的人,穿好看的衣服,就更好看了!」

「我還以為,你又會說衣服好看,誰穿都好看呢!」俏飛燕幽幽地說著,停了停,拍拍桌沿:「魚兒,我們坐下來,說會兒話唄。」

待謝宇鉦坐下,她抬頭望著他,神色平靜地問:「魚兒,那天在那衣服店裡,我出了丑,你立馬就翻了臉,裝著不認識我的樣子,你,你當時……是不是覺得很好玩?」

「這,這個……,其實吧,我當時是出於開玩笑的心理,沒想到……你那麼大的反應……嘿嘿。」昨兒在那衣服店裡,與其說謝宇鉦樂得看她出醜,倒不如說是他的惡作劇心態發作。現在,她雖然臉色平靜,語氣淡然,但謝宇鉦細細一想,這時間都過了一天一夜了,她卻仍耿耿於懷,這說明她是真的傷了心。所以,謝宇鉦字斟句酌,不敢隨便回答,怕又惹得她不快,一邊說一邊望著她,恰好她也正看過來,他便笑了一下,誠懇地說道,「實在是對不住哈!俏、俏小姐!」

俏飛燕定定地望過來,似乎要從他的神情里,好好分辨一下他的道歉有多少誠意。過了一會兒,她才嘆了一口氣,說道:

「嗨,其實這也沒什麼!你跟我開玩笑,我當時是曉得的。只是,我一個鄉下姑娘,在城裡人面前出醜,心、心裡一時間特別害臊,也不曉得怎麼應對,一時間沒忍住,就、就耍起了小性子。其實,你給我買衣服……我,我……」說到這兒,她的聲音低了些,「其實,我心裡很是歡喜!」

「你歡喜就好哇。你看哪家的大姑娘,會像你這樣,總穿的破破爛爛……一身衣服又花不了幾個錢!」

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謝宇鉦覺得她兄妹倆,倒很有些古代名將之風。作為首領,他們對自身的要求十分苛刻,無論是訓練還是山寨中的日常事務,他們倆都總是身先士卒。

而有了犒賞,他們兄妹都是把自己安排在眾人後面。在他們的帶領下,十六排的人無論是戰鬥素養,還是個人品質,不但遠遠超出一般的綠林武裝,甚至比時下國府的很多軍隊都要好。

也正是這一點,讓謝宇鉦打心底由衷地佩服不已,同時也讓他深覺奇怪:就算是她哥玉面鼠,也不過是二十一二年紀,又沒讀過什麼書,早早就流落江湖,結交的都是江湖草莽,他們身上這樣優秀的品質,究竟是怎麼來的呢?想到這兒,他又問道:

「不過,山裡的日子艱苦,這也可以理解。作為朋友,我不過是有些難以接受罷了。當然,我更好奇的是,你們是怎麼做到的?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有一個能力和品德都非常高的人,在哪裡影響你們?嗯,比如說,是不是有一個這樣的師父?」

俏飛燕沒有馬上接話,只靜靜地撥弄著油盞,燈芯在她的撥弄下,變得更明亮了,燈光映上她的臉頰,閃著珍珠般的光澤。

「我們沒有師父呀,這其實也沒什麼,魚兒。」她微微一笑。

「我們沒有師父。我們之所以會這樣做,應該是因為我阿爸阿媽平時就是這麼做的吧。其實,他們也沒刻意教我們這樣做,阿媽原來帶我們賣豆腐,阿爸年輕時候走過鏢,後來在家開了個武館。要說有啥不一樣,可能,也就是阿爸上過幾天私塾讀過幾天書吧。」

她捻著燈挑子,轉動著,燈挑子尾巴上繫著一根細絲線,漬滿了油,「要不是……」,她將燈挑子輕輕擱在燈盞上,頓了頓,又道,「要不是那個仇家看上了我家的店鋪,害了我阿爸,害了我家,我們兄妹四人,今天還在十八塘的家裡,過普普通通的生活。這過日子,不就是得量入為出,勤儉持家麼?」

「打小時候,我阿爸阿媽都是能省則省,把錢攢起來,說要把我們兄妹幾個都送去讀書,可惜,一直沒攢夠那麼多錢,只有哥哥有機會進了學堂。我們四兄妹上山以後,日子跟十八塘時相比,反而更難了,幾十上百張嘴巴向著我們,我們又怎麼能不節儉?不勤快呢?」

俏飛燕有些沉悶地說著,忽然,她的雙眼又變得靈動起來,笑了笑,

「魚兒,牛二總叫你特派員,說你是個大官……嗯,魚兒,我們的情況,你也都熟悉。你能不能……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也給我們一個名號,讓我們不用再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謝宇鉦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嘆了一口氣,誠懇地看著她,「俏、俏掌盤,其實我那是跟牛二他們開玩笑的,我,我並不是什麼特派員,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

「學生?只是學生?」俏飛燕低頭呢喃著,重複著謝宇鉦的話,忽又迷惑地眨眨眼睛,「魚兒,你這麼聰明,這麼能幹,這些……又是誰教你的呢,是你師父麼?」

謝宇鉦聞言心裡一動,品了品咂「師父」這個詞,忽然笑了:「對呀,我是有好多師父,但我們都把他們稱作老師。他們各有各的本事。我東學一點,西學一點,就變成今天這樣了。好像什麼都會,其實什麼都不大會。哦,不,實際上是什麼都不會!」

「老師?你說的老師,就是學堂里的先生吧?」

「是呀。就是學堂里的先生。學堂里好多先生的。」

「魚兒,能進學堂真好!」

「……」

「魚兒,你看哈……我們都這麼熟了,我都還不曉得你來自哪裡呢?你能告訴我麼?」

「……」謝宇鉦心裡瞬間百回千轉,該怎麼回答呢?說謊有些對不住,但要是說實話,她能相信麼?

想了想,他看著她的眼睛,他誠懇地道「我們那裡呀」,他腦海里現出21世紀的樣子,「我們那裡,日子雖然也不算頂好,但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人人有書讀……跟你們這兒相比,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人人有書讀?」俏飛燕聽了,眼睛一亮,「這世上,還有這麼好的地方?」她似有無限神往,「這、這個地方……它、它在哪兒呢?」

「它,它在……」謝宇鉦聞言,不由語塞,他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見他面有難色,俏飛燕意外之餘,臉上迅速黯淡下來,片刻後她淡然一笑,安慰道:「沒事兒,魚兒。我就隨便問問。這麼好的地方,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去的!」怔了怔,又道,「這我曉得,嘿嘿,我曉得呢!」

「不,不是這樣的……」謝宇鉦感到有些解釋不能了,「我只是,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跟你說,因為這太不可思議了。我來到這個時代,是沒辦法解釋的。」他感到自己一開始就犯了一個錯誤,自己就不應該接她這個茬。

「來到這個時代?哪個時代?」俏飛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眉頭皺起,「魚兒,平日裡總聽你說南京南京,莫非,你就是從南京來的麼?」

「對,我、我是從南京來的。」

「想不到……想不到南京竟然這麼好,」俏飛燕聞言滿心歡喜,眼裡亮閃閃的,「魚兒,我們關係不錯吧,你、你可以帶我們去南京麼?」

「可以呀!不過,我來的地方,不是現在的南京!」

「不是現在的南京?」俏飛燕一怔,很顯然,謝宇鉦的話,讓她越聽越迷糊了。「魚兒,你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那、那它,是什麼時候的南京哪?」

「它,它是……,嗯,哎呀,這怎麼說呢?」謝宇鉦看著她,苦笑了一下,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這樣說吧,它是明天的南京!對,就是明天的南京!」

「那好啊,那明天我們就去南京!」

「……」

俏飛燕兩手托著腮,明艷的臉上露出笑容,過了一會兒,忽然她想起了什麼,皺眉道,「哎呀,不好,明天、明天……我們還不能去南京,明天我們還得回山寨呢……阿哥他們還在等著我們呀。」

謝宇鉦哭笑不得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笑了笑。

俏飛燕看著謝宇鉦的表情,忽然意識到,謝宇鉦是不是不歡迎自己去南京?心裡莫名變得酸溜溜的,見他尬笑,轉念一想,也許,他是在發愁……這帶著自己一干人,怕跟家裡不好交代罷?這麼一想,她忽地便又樂上了。

好容易止了笑,她忽然心痛地顰眉道:「魚兒,你們南京來的,出手可真大方,給大家做了那麼多衣服,還有那個……那個什麼旗袍,布料那麼少,價錢卻那麼貴——這贛州城裡的生意人,太也不實誠了。」

「不會呀。我覺得很公道。」謝宇鉦見她滿臉肉疼的樣子,不由得好笑,「那旗袍,我還擔心一般裁縫做不了呢,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忽地他想起什麼似的,追問道,「哦,對了,你試了嗎?合不合身?」

「除了那件旗袍,其他的我都試了,還挺合身的。」

「為什麼不試試旗袍?明天就要回山了,快試。現在就去試!」

一刻鐘後,房門被無聲推開,俏飛燕窩在門口處,不肯進來。

「喂,快進來,扭扭捏捏做什麼呀?真是的。這房間裡又沒有旁人,快進來!」頓了頓,謝宇鉦玩心大起,加重語氣嚇唬道,「再不進來,老子可要動手拉了,三更半夜的,看你好意思不?」

「別,別那麼大聲,盧婷睡了。」俏飛燕順從地邁了進來,轉身將房門合上,然後轉身款款地走了過來。

這是一套夏天穿的短袖旗袍,無論是款式還是布料,都非常地清涼。旗袍上綴著幾株葉子田田的蓮,有開的正盛的,有含苞欲放的,還有的好像在沉睡……這些蓮們,大多參差在腰膝之間,只有其中一朵站得較高,像俏飛燕的身形一樣亭亭玉玉,那將放未放的茁壯花瓣兒,溫婉而傲然地挺立著,楚楚動人。

謝宇鉦看得呆了。

俏飛燕見他一下子目光灼灼,好像兩團燃燒的火,她的身體迅速變得不自然起來,想要轉身逃走,但卻怎麼也邁不動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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