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景』和『壞日』,哪個會更麻煩一點?」

羅素突然開口問道。

為羅素的敏銳而讚嘆,壞日欣賞的點了點頭,拍了拍羅素的頭之後站了起來。

他高大的身影在羅素麵前投下厚厚的陰影,他那隻機械獨眼反射著令人不安的幽藍色光芒。

「那可完全是不同的麻煩。一個像是腐敗的蘋果,另一個則是浸滿了毒液的美艷蘋果。」

他臉上時刻掛著的虛偽笑容漸漸消散、淡去,又像是目視日光後的眩光般殘留著:「要是我的話,寧可會選後者。」

羅素的耳朵突然一抖。

並非是因為恐懼,而是他聽到門外的走廊傳來了極輕的、躡手躡腳的腳步聲。

這應該是他腳邊那顆腦袋的同夥。

看他進入這個房間一段時間卻還沒有出去,也沒有聯絡……因此才過來檢查和催促。

還挺……專業的?

但還不等羅素提醒壞日外面有人,壞日便伸出一根手指,悄聲豎在自己嘴前。

羅素頓時恍然。

既然自己都能聽到,那麼壞日應該也能聽到。

狗的聽力不比貓差。

壞日揚起右手,像是個魔術師一般給羅素展示著他手中握持著的「道具」。

那是一枚數據晶片。並非是每個人腦後都使用的那種複雜的晶片……而像是手機或者遊戲主機使用的數據擴容卡。

只有食指指甲大小,上面標記著橙黃色的圖案、亮著綠燈。

「我來給你上一課吧,羅素……這算是你來到幸福島的第一課。」

壞日並沒有故意壓制聲音,因此外面的腳步聲突然消失。

但他只是隨手將它插入到自己耳後的晶片接口處。

他瞳底的湛藍色微光,瞬息之間被橙黃色的光芒覆蓋。

就在這時,刷卡的聲音再度從門口傳來。

頭等艙的安保密碼仿若無物——持有凶械的歹徒,打算像是之前那個傢伙一樣,用員工卡將房門打開。

羅素儘量鎮定的望向房門,微微炸毛的尾巴高高揚起。

他已經做好了一旦聽到什麼動靜,或者看到門打開、就會向側面翻滾來躲避子彈的準備。

然而——

一道微弱的波動,如同靜電一般卷上羅素的身體。讓他頓時感覺到一陣脊背發麻。

「呯!」

「碰!」

下一刻,羅素清晰的聽到了外面傳來了接連不斷的類似玻璃爆碎的聲音,以及男人的痛呼聲。

「——如果你想要殺人。記得最應該做的,就是先把周圍的監控與攝像頭全部炸掉。」

他說著,微微歪頭、將耳後晶片取出。並換上了另一枚幽綠色的晶片。

雖然壞日還沒有回過頭去,但羅素依然清晰的看到,那枚用過的晶片的綠燈變成了閃爍著的紅燈。

……那是什麼?

一次性的法術捲軸……之類的東西嗎?

就在這時,大門打開。

一個左側目鏡爆碎、流淌著血液的蒙面男人,與另外一個設備良好、頭上有彎曲牛角的蒙面男人一同沖了進來。

他們的靈親特徵都隱藏的很好,很難看出具體是什麼種族。羅素也沒有熟練到能通過牛角直接判斷出對方的種族。

就像是之前準備好的一樣——他立刻向旁邊俯臥,將自己隱藏在已經傾斜著倒下的桌子陰影中。

而對方也沒有讓羅素失望。

他們雖然沒有使用手榴彈,但也在打開門後第一時間就對房間中進行了掃射。

然而那兩個人的子彈,根本沒有傷到背對著他們的壞日一分一毫。

因為一道半球型的屏障,如同盾牌一樣、將他和羅素遮蔽起來。那些子彈在接近他的時候就向周圍折射——將房間的強化窗戶打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那些被昂貴藝術品裝飾著的牆壁,瞬間變得千瘡百孔。畫作、雕塑紛紛被金屬的風暴所撕碎。

下一刻,窗戶被打碎一個小孔——從外部傳來的強烈吸力瞬息之間將玻璃擊碎、房間中宛如被颶風襲擊。羅素下意識的趴在地上、抓緊了翻倒的茶桌一角,才能靠著沉重的桌子而不被吸出去。

之前存放著那把可攜式霰彈槍的盒子,也在狂亂的風暴中被吸出了窗外。

即使如此,槍聲也沒有停下。

因為那兩位傭兵顯然知曉,這種使用一次性記憶晶片來獲得的臨時靈能、維持的時間都不會太長。而空艇的飛行高度,並沒有羅素記憶中的「民航客機」那麼高,因此就算窗戶被擊碎,也不會導致過於迅捷的失溫和缺氧。

但在這種情況下,一旦中彈、血液就會被吸出。

「……接著,第二點。」

在震耳欲聾的槍聲與風聲中,壞日的白色長髮狂暴的隨風飄蕩。

他背對著歹徒、面向破碎的窗戶,平靜的聲音在劇烈的風聲中變得輕如耳語:「假如你無法完全隱藏自己的存在、從現場悄無聲息的離開,那麼至少要先準備好能夠證明自己無辜的證據。

「就比如說現在——當對方已經使用致命性武器後,你就可以得到使用冷兵器進行無限還擊的權力。這是在幸福島適用的規矩。

「而在對方的行為已對複數目標造成迫切的威脅後……

「哪怕你將對方殺死,也不會被總公司逮捕、甚至會被嘉獎。這是在任何空島都適用的規矩。」

——規矩。

僅僅也只是規矩而已。

巨龍不允許精靈們發布能夠適用於每個人的「真正的」法律。每個空島的總公司所設立的「公司法」,只會在總公司、以及被總公司控制的諸多子公司的員工中生效。

這些作為法外狂徒的傭兵,可是不會理會、也無法被制裁的——畢竟他們在失去身份碼之後,就已經失去了公民權。只要被逮捕,就可以驅逐出浮空島。

流放到滿是輻射與詛咒的陸地上,或者乾脆丟進海里。反正結局都是一樣的。

但即使如此,也不允許沒有任何原因的「殺人」。

追根究底……在這樣一個沒有政府、沒有國家、沒有軍隊、沒有法律的世界。

一切都只能靠「規矩」。

靈活的規矩。死板的規矩。

從未更改過的規矩。每天都在變化的規矩。

壞日不慌不忙的從胸口抽出了一截刀柄。

並沒有刀刃、也沒有護手,僅僅只是一截短棒,平凡無奇的刀柄。

甚至算不得是「斷劍」,因為它就連一絲一毫的鋼刃都沒有,是完全的木質結構。

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毫無殺傷力,唯一的作用,仿佛也只是在催眠自己「正握著武器」一般。

「因為,人們會將那樣的人稱為……

「——【英雄】。」

他輕聲說道。

「授予『英雄』之名,予以他們免罪之權的,不是總公司、不是精靈、更不是巨龍……而是媒體。

「是報紙。是大眾。是輿論。

「是諸民之口——

「總公司絕不會派遣執行部來逮捕一個『英雄』,反而可能會給『英雄』一份嘉許、一份優厚的待遇,讓他成為明星、破格進入執行部……只要他還是『英雄』。」

壞日說著,咧開的嘴角掛滿嘲諷的笑容:「畢竟,這個時代如此的缺少英雄。

「你剛剛問我,我會不會讓你來背鍋。我的答案是,是也不是。

「——來成為英雄吧,羅素。」

說罷,他高高抬起握持著無刃之劍的右手。

沒有對著身後的傭兵們。

而是對著羅素,一刀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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