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的臉色一點都不好看。

在他剛才的夢境中,自己仿佛跟局外人一樣,看著那個陌生的自己憑藉者家世和長安這個金手指,竊取了帝都各大世家的機密,並憑藉這些機密相互制衡,一力壓服了眾世家,成為新一代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畢竟長安對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有無形無體,看不見摸不著,偏偏還跟自己心神相連……他想要得到這些秘密,輕而易舉。

總之,他能知道的,所有打臉裝逼的套路,幾乎都在那短暫又輝煌的一生中用盡了。然而作為旁觀者的清醒的顧平來說,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他們顧家從來出的都是鐵血錚錚的硬漢子,向來規矩嚴厲。別說能力不怎麼樣,便是真正有能力的也十分低調,他自己這微末的功夫,單純在自家就不夠看,在夢中居然還能被人家捧起來,只會使一些陰詭手段攪風攪雨……

而最不可饒恕的是,那個自己,居然敢利用長安做一些道德敗壞的惡事,以至於蹉跎到老,長安都沒能真正有片刻凝形……

這樣難以自控的自己,簡直是顧平心中的奇恥大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何青目光誠懇地拍著他的肩膀,一臉的抱歉。

「實在對不起,咱倆人之中,還是你更合適來試驗這個妄心的力量,究竟是不是從書里傳出來的。在移心咒的作用下,你的整個人格會按照我所需要的來編織,從而故意引誘妄心察覺出你莫須有的弱點,拖你入夢。」

「不過……」何青納悶兒的說道:「就算被疑心咒改了性情,以妄心的能力,它是不會讓你在夢中受半點委屈的。相反,你的日子應該是順風順水,無比張揚又快意才是……怎麼,難不成還有不開心嗎?」

顧平伸手抹了一把臉,也實在無話可說。

良久,他才對何青淡淡的說道:「對於軟弱者來說,妄心是他們滿足慾望的天堂,而對於我們這些每一滴血液都鐫刻信念的人來說——」

「無法自控的自己,簡直比肉體折磨更加讓人覺得屈辱。」

何青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突然間似乎明白了過來,不由暗自慚愧。她點點頭,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道歉了:「對不起!」

顧平搖搖頭,安慰她道:「沒關係,我說這些不是怪你,只是在反省自身罷了。你說的對,在場只有咱們幾個,除了我,也沒其他人更適合做這項工作了。」

他看著坐倒在地上依舊昏昏沉沉的杜遠,對何青說道:「那現在要怎麼辦?杜遠還會一直昏迷下去嗎?」

之所以問出這句話,是因為顧平察覺到,空氣中那淡淡的腐臭味道,其實並沒有完全消散。

何青搖了搖頭:「他不會的,妄心既然已經被抓了出來,他慢慢就會自己醒過來的。只不過,靈魂腐朽,我是沒辦法治的。」

她想起剛剛窺見的夢中場景,不由嘴角一挑,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來:「雖然他本人在現實中並沒有做出什麼壞事,最多只是心態不對罷了,我也沒道理去懲罰他……」

「但是以杜遠這種隔著網絡都能吸引妄心的軟弱心態,就算妄心離他而去,我恐怕……他也很難分清現實與虛幻。」

她嘴角譏誚的笑意越發濃重,何青覺得,自己的脾氣,仿佛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刻薄了許多。不過,這種心態,總感覺比以往更加暢快呢!

「又或者說,他不想分清楚。」

「到時候,一半人格沉醉在曾經的輝煌夢境之中,另一半卻又清醒而又卑微的活著,兩相交織,種種情緒糾結著……」

她說到這裡,突然甜甜一笑,不再說話了。

顧平皺緊了眉頭,他猶豫半響,還是說出了口:「阿青……」

何青卻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姿態來:「別找我,我說的不一定會發生,這都只是猜測罷了。我又沒有做壞事,也沒有故意報復他們,總不至於還要讓我替他們擦屁股吧!放心,後遺症不嚴重,只要心態堅定,意志頑強,很快就能克服了。至於靈魂腐朽……沒有妄心,靈魂會隨著心態慢慢恢復的。」

她這樣一說,顧平自覺理虧,雖然仍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到底沒什麼資格在說話了。

兩人看著地上安靜睡著的杜遠,再瞅瞅被陳微剛剛收拾的乾淨許多的房屋,臨別時,居然十分默契的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回到局裡,此刻時間已近半夜了,因為這裡最近實在太臭了,導致許多人寧願麻煩許多也要遠遠避開。如今難得不臭了,恐怕在場所有人都衝去澡堂了。因此,除了一兩個值班的人不得不留下之外,其他人早早就不見了蹤影。

顧平帶著何青,兩人一路穿行無阻的來到白日裡臭氣熏天的那間屋子裡,此刻這裡已經沒有了臭氣,但顧平守在門口,仍然能看到那在屋子裡不斷旋轉著從空氣中抽取臭氣的灰黑色巨大圓球。

何青看著牆邊依次躺著的那四個人,伸手將懷中牢牢包裹著妄心的金色蠶繭往那四人上空一扔,只見此時從那金色繭子中,突然生出無數條細長的觸手,直直扎入那安靜躺著的四人身上。

並在片刻之後,從死人身上抽出了更小的一隻軟綿綿白胖胖的,蟲子狀的東西。

這是從書中被無端引出的妄心,不過一本書中的惡念,同時被那麼多人軟弱的內心吸引,所分裂出來的數量越多,它的本體自然就越小,顧平看著還不如一隻桌球大的蟲子,終於可以短暫的鬆口氣了。

他按照何青的要求,在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個打開了客戶端的平板。

平板方方正正的頁面上,顯示的,正是那本《高處不勝寒》。

金色的的繭子將那四個更小的蟲子往中心處一裹,然後千百條細長的觸手突然擰成一根繩索狀的東西,然後直接扎向桌子上那小小的七寸平板,無聲無息,沒有半分痕跡,甚至連螢幕都是完好無損的。

但是很快,一隻更加白胖的軟綿肉體,便毫無反抗之力的,從螢幕里就這樣硬生生被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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