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仿佛都在這一刻寂靜了。

明覺屏住呼吸,緩緩接近,唯恐讓這夢境破碎。

離得近了,他才發現,王惟恂的眼珠並不是漆黑的,而是帶著些棕色,在此刻帝流漿金色流光的映襯下,暖融融的,仿佛夕陽下的湖泊。

不過,也許是睡太久了,此刻睜開眼的他,身軀仍顯得有些僵直。

「義父……義父……」

這不是夢!

明覺狂喜的湊上前去。

這時,他已經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義父瞳孔中的驚喜模樣。

「義父……」

他喃喃著,靈力一動,直接將他仍舊懸浮在半空的身軀悄然放下,並用雙手護持著,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地面上。

明覺難掩激動地跪伏在地,又向前膝行兩寸,離得更近了些。

王惟恂的瞳孔略動了動,此刻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明覺,神情看不出喜怒。

然而明覺已經萬分滿足了。

他顫抖著手掌,深呼吸幾次,才終於下定決心,將白皙的手掌貼上了王惟恂蒼白中隱隱透出青色的臉龐。

然而下一瞬,又立刻被手掌下那冰冷的溫度給驚得瑟縮了一下。

帝流漿依舊源源不斷的透入他的身體,周圍盡皆一片璀璨的金光。王惟恂置身其中,整個人都顯得有幾分不真實。

而此刻,長安和大黑卻突然停下正在奔跑跳躍的動作,猛得向天台邊奔去,大聲叫道:「汪!」

「汪汪!」

怎麼了?

何青原本就被莫名狂亂的心跳給激得不能自已,只覺憋悶的不行。

此刻聽到大黑和長安的叫聲,反而鬆了一口氣,趕緊轉頭看去。

在金光的映照下,天台也變得明亮起來,而在原本灰突突的天台邊沿,竟猛地搭上一隻手來!

猝不及防之下,哪怕膽大如大黑,也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何青:……!!

何青心中一咯噔,但她到底是人,之前也算是經歷過許多大場面,此刻勉強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這才沒丟臉丟到狗面前。

隨著那隻指腹猶帶有模糊血肉的指頭扒上天台邊緣的下一刻,一個黑乎乎的頭露了出來。

此刻葉舒文才剛剛將上半身扒在天台上,便見一人二狗牢牢的盯著他,眼神說不出的怪異與驚奇。

「你是……葉舒文……」

何青想了想,才終於敢確認眼前這個汗水淋漓,灰頭土臉的人,就是閱微大學論壇有名的海歸帥教授,也是那天被明覺威脅的人。

她環顧四周,靈符分明正常,周圍也並無人醒來——

「可是,你怎麼會清醒?」她目露懷疑。

葉舒文卻顧不得回答。

他此刻手腳並用,好艱難才成功的趴在天台上頭,再也不用擔心忽然會掉下去!

他喘著氣,沒有功夫去想何青話中的意思,只上氣不接下氣的斷斷續續說道:「我,我也不知道!」

「就……就迷迷糊糊的,醒的時候突然就跟壁虎一樣,扒在牆壁上……可把我嚇的……」

他想起剛才扒在牆壁上時看到的那些畫面,顧不得再去心疼自己傷痕累累的指頭,反而只一個勁兒的伸頭探腦:「明覺呢,我要告訴他一個消息!」

說罷,他又喃喃道:「突然知道這麼多事,他的意思,應該也是要明覺放棄吧……」

明覺此刻跪在王惟恂身畔,正小心翼翼的動用靈力,輕輕給他揉捏胳膊。

王惟恂的目光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連角度都未曾偏移半寸。

只是這麼會兒了,他的身子依舊未曾動彈過,明覺還當他躺得久了,四肢僵硬了些。此刻正來回揉捏著,力度既小心翼翼,又格外滲透,根本半點沒有關注,歷經千辛萬苦爬上來的葉舒文。

或許是他的揉捏起了作用,此刻,王惟恂空置一邊的右臂正緩緩抬了起來,動作僵硬的向明覺伸過去,似乎也想要撫一撫這久未見面的,孩子的臉龐。

葉舒文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見明覺的身影,並未多觀察,而是立刻高興地衝上前去。

而此刻,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明覺,你不必再等了,放棄吧,我有你義父的消——」

聽了他的話語,何青心中一喜:萬一葉舒文真的有什麼線索,但只要明覺能夠放棄,就能省許多事了!

這念頭才轉,卻突然感覺右眼一陣劇烈的跳動,讓她在這一剎那,忍不住閉起了眼睛。

閉目的那一瞬間,她都想不通:為何獨獨葉舒文沒有陷入睡眠……

明明,他只是個普通人,不是嗎?

然而此刻,葉舒文已經興奮地衝上前去。

他想著明覺,只覺滿心莫名的情緒不得宣洩,可尚未說完話語,瞳孔卻忽然放大,整個人的步伐驟然加快了許多,猛地衝到了明覺身旁——

「小心——」

他叫道!

接著,在明覺還未轉頭的一瞬間,一把推開了他!

猝不及防之下,明覺被這突然襲來的一股大力推倒在地,然而等他抬頭看去時,只覺臉上一熱,一股腥氣直衝鼻端。

眼前,一隻白皙的手掌自葉舒文的後背,直直透出了前胸。

一瞬間的寂靜後。

洶湧的血液驟然湧出,如同那手掌底下埋藏著汩汩的泉眼。鮮艷的顏色,讓明覺的雙眼都覺得刺痛起來!

葉舒文張張嘴,卻根本沒有發出聲音來。

他半跪的軀體掙扎了下,終於皺起了眉頭。仿佛直到這時候,他才覺出疼痛來。

但他此刻,根本未曾向穿透自己胸膛的手掌多看一眼,反而掙扎著向明覺伸出手去,姿態,跟剛才王惟恂的一摸一樣。

不同的是,他眼神中的心痛,幾乎濃郁的要化出實質來。

「乖孩子,義父……來遲了。」

明覺看著他,臉色一片慘白,渾身都忍不住戰慄起來。

「你……」

他喃喃著,想要湊上前去,握住葉舒文的手。

此刻,葉舒文的眼睛清亮無比——他終於前所未有的清醒過來。

「明覺,你的義父早已轉世,不要……再等了。」

喉嚨突然一陣干癢,他用盡全身力氣,說道:「明覺,要小心……」

話音未落,卻見穿透他胸膛的手掌猛的緊緊向後一攥,從後背硬生生的掏出來,一顆紅彤彤、仍在跳動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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