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沒打官腔,他們真在開會討論。

一間石屋,除了幾把椅子沒有多餘擺設。羅比面對壁爐,默默看著壁爐鐵壺裡沸騰的茶水。森達克站在他身後,雙手插著褲兜。更遠處是幾個鬚髮皆白的矮人長老坐在屋子中央,其中一個站起來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試圖爭取其他人支持。

「這是我們最重要的秘密,我反對把它透露給我們矮人之外的任何人。」

「重要的秘密,對別人來說可未必重要。」森達克的年紀其實也很大了,但在這間屋子裡他還算是少壯派,觀點比較激進的那種。

「況且若沒有李察大人幫助,部落可能已經被米諾陶斯攻破了。」

「他又不是為了幫我們,那人有自己的目的。或許是想分潤鐵礦收益,或許是別的什麼。」最早發言的長老回應道。

普通矮人或許比較憨,但這些執掌一個部落老頭子早就是人精了。他們可不會輕易相信顛顛跑來助拳的是正義夥伴,背後一定有更深層的利益在驅動。

「但客觀上的確幫了我們,我想誰也無法否認這點。」

矮人淳樸的真正體現在於,他們確實會對別人的善舉心存感激,這在人類身上可是種罕見的美德。

另一位長老伸出手指敲敲扶手,對左右同僚說道:「我認為森達克的想法有他的道理。」

「附議。」

「反對。」

「反對。」

幾位長老的表態陷入僵持,互相看看,個個都是一臉誰也不服誰。

「諸位長老。」羅比轉過身來,自擔任族長職責至今,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長老會議上主動發言。可能因為緊張,他聲線微微發顫。

「我們必須承認,無法成功的幾率仍然存在,失敗的陰影從未遠去。」

他沒有具體指明,但其他長老顯然知道所說的是什麼,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以李察大哥的實力,許會是最後的希望,畢竟部落里沒有任何一人像他一樣強大。」

一陣竊竊私語,新觀點最終得到了大多數長老支持。

「散會,然後執行。」

…………

羅比和森達克找到李察時,後者在滿世界找鞭子。

兩個巨怪薩滿跟做錯了什麼事似的蜷在牆角,憨厚的眉眼擠成一團顯得十分愁苦。問題是以他們的塊頭,哪怕蜷縮著也快和矮人石屋差不多高了。

尼赫魯坐在兩位組長身邊看著這一切,狗臉笑得幸災樂禍。

上次一戰撂倒了大幾十個米諾陶斯,尼赫魯又不在系統隊列里,所有經驗全便宜了用石膚術的哼。

那一大筆經驗讓他直升兩級,隨之而來自然是智力的提升。哼是個很爭氣的巨怪薩滿,醞釀了一段時間後還順便覺醒了個新的地系法術。

這本來是好事,但就是這個法術差點把領主大人氣成心梗,因為它的名字叫做——土壤肥沃。

「覺醒哪種法術應該是隨機的吧。」安妮正溫言試圖勸阻李察的暴力傾向。

「不,肯定和本人的傾向有關,他們倆就是欠揍。」尼赫魯立刻選擇舉手揭發。

土壤肥沃顧名思義,能增加土壤的肥沃程度,使之更適合作物生長。

領主大人最希望得到的是威力巨大的塑能系法術,退而求其次石膚術這樣的加持型法術也能接受。但無論如何,「土壤肥沃」對於高山堡來說也未免太過無用——荒野本身的氣候不適合發展種植業。

土壤肥沃術還有個頗具淵源又略帶諷刺意味的諢名:最佳法術。

這個諢號能追溯到自由學說時期一個叫做重農學派魔法學派,他們的主要觀點就是農業乃生存之本,所以魔法要遠離戰爭,一切法術使用都應為農業發展服務。

土壤肥沃這個法術就很受學派代表人物魁奈大法師的推崇,被他毫不吝嗇地贊為世上最好的法術。

這種偏向田園派的理念無疑是很美好甚至很可愛的,可惜這份美好和可愛並不能被世上大多數人所接納,重農學派在歷史上也只是曇花一現就消失不見,沒掀起半朵浪花。

他們致力於和平,但世界不曾給過他們和平。而沒有武力保衛的思想,也比草紙還要脆弱無力。

「李察大哥,別生氣了,長老們找你有事。」羅比展開雙手攔在前面。

領主大人出於理智放棄了從他頭頂跳過去的念頭。

「什麼事?」安妮鬆了口氣,順嘴多問了一句。

「關於後勤補給和戰術安排的瑣事。」森達克撒起謊來不動聲色。

沃雅商行和高山堡都是矮人的朋友,但一起賺錢的朋友和危難時雪中送炭的朋友顯然有本質區別,所以分享秘密的目標只有一人。

李察還以為真有什麼要緊的事,二話不說把剛到手的鞭子扔到一旁,臨走前還沒忘狠狠瞪可憐的哼一眼。

附近有座比較寬敞的石屋充當矮人的議事廳,但李察發現但他們的目的地並不是那裡,而是漸漸往偏遠方向走去。

「長老們不在議事廳?」他有點好奇。

印象里那群老梆子個個都因為缺乏日曬臉色蒼白,沒準集體補充陽光去了。

「在前面等您。」森達克仰頭回應道。

「李察大哥,您知道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死守腳下這塊地方嗎?」走在路上,羅比突然問道。

「守護你們神賜給你們的鐵礦唄。」李察語氣不自覺有點欠欠的,畢竟誰也沒見過神,而他對未經證實的東西先天缺乏敬畏。

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畢竟矮人既然能拼到現在這個份上,信仰當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虔誠。他可不想因為一點口癖問題,和矮人就此鬧翻。

不過事實證明是這種顧慮完全多餘。

無論森達克還是羅比,他們都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表現得可根本不像一個虔誠的信徒。

「其實……那只是一部分原因。」

並肩行走李察居高臨下只能看到羅比頭頂,不清楚面部表情怎樣,但也聽得出他語氣里隱藏的情緒複雜而糾結。

「等等。」李察閉上眼睛捏著眉心肉,他就算再遲鈍也咂摸出異常了,「接下來要聽到一個秘密了,對嗎?」

「不是聽到,而是看到。」森達克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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