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桃若有所思,不過大機率是聽不懂的。這種人,就不能和他正常說話。

所以趙傳薪樂呵呵道:「沒事,如果你不小心死了,我讓吹水駒頂上你的位置。」李之桃:「……」吹水駒先是眼睛一亮,又馬上裝出一副死了個大哥的悲慟:「大哥以後你要小心些,吾難當此重任呀。」趙傳薪:「……」真他媽是個戲精。

雖然港島的天氣有些熱,還容易得香港腳。但李之桃想到死後,遠離了高薪的職位、在握的權力、隔三差五去骨場找女漢子松骨、以及那些如今已經有條件去吃的美食,忽然心痛的無法呼吸。

「放心吧,掌門,我一定會小心的。塘尾,你帶人,先行一步,去勇義堂幾個場子踩點。」這賤骨頭,好好和他說話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勇義堂的堂主叫黑骨仁,黑骨仁在港島的江湖上名聲很好,講究個以和為貴。

後來有個電影,就叫《以和為貴》,原型就是黑骨仁。本來,黑骨仁想要組建個

「和」字頭,整合港島的各個港口。他想要讓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果發生糾紛,則擺上一桌,找他這個坐館作為中間人,統統以

「講數」方式解決。然而,玄天宗義軍突起,直接吸納了幾十個堂口。玄天宗也非蠻不講理,心生牴觸的堂口全憑自己心意,想入就入,不想入就自己發展。

有些堂口手裡拿捏著某些傷天害理的營生,在玄天宗崛起後,他們全面接管了港島的這方面生意。

這背後,又有馮華川這類商賈的影子。所以不但沒受損失,反而生意愈發的大了。

黑骨仁整合了這些堂口,各堂口統統以

「和」字為字頭,比如勇義堂,如今叫和勇義,洪勝會叫和洪盛等等。但和玄天宗不同的是,和字頭的各堂口結構依然鬆散。

黑骨仁此時就在鴉片館,正和管理馬欄的傑克弟喝茶。傑克弟和黑骨仁他們終日長衫馬褂不同,他標新立異,穿著不怎麼合身的西裝,掛著懷表,手裡還總拎著一根文明杖。

「仁哥,騮王越來越過分了,他們本錢足,把馬欄裝潢的像是皇宮,連鬼佬都喜歡去他們那裡玩。再這樣下去,弟弟我就沒活路了。」黑骨仁國字臉,一襲黑色褂子,頭戴瓜皮帽,上面鑲著翡翠,氣質沉穩。

他夾著一根煙,淡淡道:「總會有出路的。我聽說你最近又開始經營豬花的生意?」傑克弟眉頭微微一皺,不知道這件事是誰泄露出去的:「沒辦法呀仁哥,騮王搶我生意,我手下的弟兄也要吃飯的。」黑骨仁彈了彈煙灰:「你怎麼做生意,我不會過問。但我聽說你打著鹿崗鎮慈善會的名頭去做事?」

「那又怎樣?」傑克弟不以為意,反而樂呵呵的說:「仁哥你不知道,有知識有文化的女學生,如今在西洋可搶手了。用慈善會來騙,一騙一個準。」

「那你可知道鹿崗鎮慈善會的來頭?」

「不就是一群土包子北佬麼?有倆臭錢,就不知道怎麼顯擺好了,不利用他們利用誰?」黑骨仁心中鄙視,傑克弟看似與時俱進,實際腦袋裡裝的都是屎,什麼都不了解,就敢打人家名頭。

看書喇他勸說道:「我幫你打聽了。北佬講究綠林,綠林名氣最大的北佬叫趙傳薪,趙傳薪是鹿崗鎮話事人。玄天宗的掌門,也是趙傳薪。」傑克弟驚奇道:「玄天宗掌門不是那個叫李光宗的嗎?」

「他只是副掌門,相當於咱們的白紙扇。」傑克弟冷笑:「那正好一箭雙鵰,利用他們賺錢,也算報復了玄天宗,誰讓他們那麼囂張。」

「哎。」黑骨仁嘆息:「趁著事情沒鬧大,我勸你見好就收。我們堂口間可以講數,人家未必肯跟你講數。」

「只要賺了錢,有了人馬,我會怕他們?」

「你……」見傑克弟油鹽不進,黑骨仁有些惱火。他有些羨慕玄天宗,據說宗門給各堂口充值,他們如今只需要低頭賣力,工人也不會打打殺殺,有事裁決團會上。

而掌門副掌門更是說一不二,根本無人敢頂嘴。玄天宗已經有了些氣象,在華人和英國佬間的影響力很大。

他們副掌門李光宗,經常出入上一任總督彌墩的府邸,華人中僅此一號。

這才叫威風。反觀他們,活脫脫像生活在藏污納垢角落裡的地老鼠。看似威風,可像馮華川這種商賈,都能隨意拿捏他們。

正在這時,有個小弟慌慌張張的進來:「大佬,我看見了玄天宗裁決團的肥強了。」李之桃五兄弟,蛤蟆仔留在鹿崗鎮慈善會做事,現在是正八經的文職工作人員,變得文質彬彬。

其餘的,都被李之桃收進了裁決團。

「肥強就肥強,你慌慌張張做什麼?」黑骨仁不悅。連裁決團的一個小馬仔,都要來和他彙報,那他這個坐館成什麼了?

「不是,大佬,我看肥強不懷好意,他騎著馬來的,手裡有傢伙。」黑骨仁猛地直起腰背:「有多少人?」

「額,我目前只看到了他一人。但是我看他像是來踩點的,目的肯定不純。」傑克弟嗤笑道:「仁哥,這位小兄弟膽子不大呀。裁決團的一個人,就把他嚇成這樣?」黑骨仁處事穩重、謹慎,他起身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去召集人手,以防萬一。」傑克弟滿臉不屑。

黑骨仁看了他一眼:「傑克弟,你也去叫上人馬。」無論如何,現在黑骨仁是和字頭的坐館大爺。

他說話,還是要聽的。傑克弟懶洋洋的起身:「仁哥,你太大驚小怪了。裁決團里的人,也不是和尚,他們也會出入各種骨場和馬欄的。」

「快去。」黑骨仁懶得和他廢話,爛泥扶不上牆。傑克弟拂起寬大西服後擺,拄著後腰,走路一搖三晃。

他蓄起的長髮一甩一甩的,生怕旁人覺得他是好人。不多時,又有幾個堂口聽到了風聲。

玄天宗坐大,他們抱著唇亡齒寒的心態,也都趕過來撐場子。

「坐館,玄天宗打過來了嗎?」

「干他媽的玄天宗!」

「玄天宗算個屁,想當年老子……」沒多久,鴉片館外面聚集了八九十號人,烏泱泱的一片。

人多嘴雜,胡言亂語,熙攘叫罵,甚至彼此間有矛盾的你推我搡,就差當場干一架。

黑骨仁自然沒出去,坐館大爺要有坐館大爺的架子。

「承蒙諸位兄弟厚愛,今日來幫襯撐場。」黑骨仁朝一眾堂主抱拳拱手。

「坐館這就生分了。」

「對,咱們和字頭可不是好欺負的。」黑骨仁有種武林盟主的感覺,臉上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意。

他想,以後要多召眾兄弟喝茶,就像玄天宗每個月都會開一次宗門小會,逢年過節還會開宗門大會,給員工發放福利和獎金什麼的。

雖然和字頭沒那個財力,但和一些首腦堂主喝喝茶,黑骨仁還是出得起這個錢的。

正在腦海中描繪美好的前景,一個小弟匆匆而入,打破了他的幻想。

「坐館,不好了,裁決團來了。」

「什麼?」黑骨仁原先只是處于謹慎,才召集眾堂口。但心底並不認為玄天宗會來挑場子,畢竟雙方沒有不可協調的矛盾。

一群堂主也變了臉色。別看他們牛逼吹的響亮,可實際上也心虛的緊。

裁決團自成立以來,打過大大小小七八次仗,還從來沒輸過呢。但是看看左右,今天聚集了這麼多的堂口,只要齊心協力,也未必就怕了他玄天宗。

於是鼓譟:「怕什麼?他玄天宗來一個,老子斬一個。」

「就是,裁決團只有不到五十人,咱們今天有百來號人馬,只要想,再叫幾百人也不在話下。」黑骨仁穩定心神:「走,出去看看。」如果對上別的勢力,他屁股挪一下算他輸。

可港島只有兩種華人團體,一種叫其他人,一種叫玄天宗。一群人走出了鴉片館。

黑骨仁見遠方塵土飛揚。四山旗似晴霞卷,萬馬蹄如驟雨來。步兵面對騎兵,心理要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好在,鴉片館設在巷子裡,這麼多馬匹,他們進不來。果然,這些人老遠的就駐馬,翻身下地。

黑骨仁見這些人也不多言,下馬後,靜立候命,精密嚴謹的好像機器。

而自己身後的人,還兀自鼓譟不休。他們沒全部進來,最多只有半數人鑽進巷子,為首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

那人嘴裡叼著一根雪茄,上身穿著好像洋人工人穿著的那種夾克,大熱天的卻扣的緊實。

手裡還拎著一根燒火棍。

「誰是勇義堂的坐館?」趙傳薪來到這群人面前,用救贖權杖敲打掌心問。

黑骨仁猶豫少許,上前一步:「在下黑骨仁,不知閣下是?」

「我叫趙傳薪。」嘶……黑骨仁瞳孔劇烈收縮。怕什麼來什麼。傑克弟看看包括趙傳薪在內,對面所有人都穿著洋人的苦力才穿的那種工服,再看看自己的一身象徵貴族的西服,優越感頓生。

此時不在眾堂主面前露臉,更待何時?他不甘寂寞,邁步向前:「你他媽就是趙傳薪?」趙傳薪一愣。

連彌墩和盧押都不敢跟他這樣說話的。他二話不說,套上骷髏面罩,徑直朝傑克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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