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麵泡在冷湯里,姿態恣意。

雖缺乏綠色點綴,卻有紅彤彤辣椒油浮於湯麵,有幾片滷牛肉色澤誘人。

當鮮于斌用筷子撈起冷麵,那種恣意形態立即消失,像懶散的人被整治一番,冷麵被整齊的拉長。

嚼頭剛剛好,使人有征服的快感。

一口下肚,酸甜咸在口中綻放。

鮮于斌眼睛一亮:「先生,這叫什麼面?」

趙傳薪稀里嘩啦的吃著:「冷麵,平襄那邊的美食,聽說是窮人吃的東西。」

材料不珍貴,湯汁製作工序也不複雜,可這東西就是能讓人上癮。

每年天熱的時候,趙傳薪不吃上幾碗,那都對不起夏天。

鮮于斌吃了一碗,意猶未盡,眼角餘光偷偷的瞄向了面盆。

趙傳薪撂下筷子:「剩下的都給你了。」

鮮于斌歡呼一聲,去撈剩下的面。

這小崽子人小肚子大,這一頓吃的比趙傳薪還多。

趙傳薪吃完了面,將椅子搬到小院裡,攤開曬著太陽。

矮牆外的金達萊探頭探腦,沒風的時候就嫣然嫻靜。

這讓趙傳薪想起了一首以金達萊為名的韓語歌。

雖然是女人唱的,但他曾一度認為那歌是某種戰歌,後來才發現正好相反……

這時候,大門被推開,朴升烈還是那樣風風火火。

「趙先生,不好了,伊藤博文帶人進宮了……」

趙傳薪眼睛一亮。

語氣卻異常氣憤:「這個伊藤博文,實在太不像話了。你趕緊去找你大哥朴升煥,讓他準備去武器庫拿槍,我們要造反了。」

還很激動的朴升烈一愣:「造反?」

趙傳薪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心急,說漏嘴了。

「算了,這樣吧,伱把武器庫的位置指給我。咱們分頭行動,你提醒你大哥,接下來伊藤博文就要解散大韓軍隊了。」

這麼多天以來,朴升烈終於從趙傳薪身上看到了積極的一面。

雖然這積極,似乎和他、和陛下預想的都不太一樣。

趙傳薪起身,穿上蓋在身上的衣服:「愣著幹什麼,走啊。」

鮮于斌跑出來:「先生,我也去。」

「你去街上,找你那些同伴,一起去皇宮附近刺探情報。好了,咱們出發!」

朴升烈覺得趙傳薪想要去武器庫,純屬痴心妄想。

因為日軍把守在武器庫大門,常人是難以進入的。

朴升烈將趙傳薪帶到武器庫附近,說:「趙先生,你不要衝動,日軍防守的太嚴密,硬闖是行不通的。」

「行,你先去通知你哥,這裡沒你的事了。」

趙傳薪像趕蒼蠅將朴升烈趕走。

武器庫大門處至少就有三十多個日本兵,院裡肯定也駐紮著日本兵。

趙傳薪遠遠地繞後,啟動蔚藍幽靈甲躍上牆頭。

等一隊日本兵巡邏離開後,他跳下牆頭。

武器庫連個窗戶都沒有,西式建築,地基高出地面一米,都是由岩石累建起來的。

趙傳薪看到岩石愣了愣。

他從秘境拿出泥抹子手套,嘗試性的對準岩石地基向外拉。

在這一方小天地里,歲月的肌理仿佛變快,時間仿佛拉長,岩石無風自化,散落成沙。

上面的紅磚,卻是無法撼動。

進一步證明泥抹子手套,只對特殊成分的岩石和砂石起作用。

趙傳薪看看手套,再看看變成沙礫的岩石:「有點意思。」

收起手套,他鑽進了一米見方的洞口。

大韓軍隊的武器,果然就像朴升烈說的那樣,各式武器都有,五花八門。

有毛子的莫辛納甘,有日本的三十式,有英國的李恩菲爾德……

他來者不拒,將武器架上的槍枝彈藥一掃而空。

外面崗哨森嚴,趙傳薪卻在裡面掃貨掃的仔細而篤定。

掃完貨,他彎腰從方洞鑽了出去,跳牆離開,馬不蹄停的趕往日軍大觀亭的軍火庫。

大觀亭訓練院。

教官梶原義久對一干軍官說:「讓士兵的武器暫時歸庫,稍事休息,接下來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大韓侍衛隊的軍官不疑有他,便吩咐訓練完的士兵歸隊。

然而,等他們兩手空空的來到訓練院。

梶原義久說道:「宮裡來人,要宣布一項旨意。」

宮裡的來人,自然就是李完用。

內閣總理大臣李完用,背著手來到梶原義久身旁。梶原義久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於是,李完用便看向眼前這些丘八,慢條斯理的拿出了聖旨。

人群中就有朴升烈的哥哥——朴升煥。

朴升煥見周圍不知什麼時候,聚集了一些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加上李完用突然出現,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他想到了前幾天弟弟朴升烈來找自己說的那些話。

內心不由得平生幾分警惕。

只聽李完用說:「朕惟時值國事多艱,極力節略冗費,應用於利用厚生之業,此今日之急務也。竊惟我現在軍隊由傭兵組成,故未足為上下一致國家完全之防衛。朕圖從今刷新軍制,專力養成士官,他日發布徵兵法,具備鞏固之兵力,是以朕茲命有司,除選置皇室侍衛之必要者外,其他一律解隊。朕顧念汝等將卒宿積之勞,特隨其階級,頒與恩金,汝等將校下士卒,克體朕意,各就其業,期無愆焉。」

在場的人直接懵了。

啥意思?

這是除了皇帝的保鏢外,其餘部隊,包裹侍衛隊全部解散?

花費數年,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軍隊,說散就散?

只有朴升煥有所防備,但也是心裡一沉。

憤怒,不甘,窩火等等情緒上下起伏。

更別說其他人了。

不可置信,他們不相信這是皇帝發出的詔令。

除非李熙失心瘋了,要不然,肯定就是日本人逼迫下的決定。

所以,立即有人跳起來,指著李完用:「李完用,是不是你逼迫陛下?」

李完用有些心虛,後撤一步。

待看到周圍全是持槍的日本兵後,膽子大了些:「這是陛下做的決定,與我無關。令出如山,我看你們還是聽從陛下的為好。」

朴升煥悲愴道:「你便這麼急著,看我們大韓帝國消亡是嗎?如今軍隊一散,大韓還能指望什麼?陛下還有什麼可依靠?」

他大概知道局勢已經無法挽回。

於是他內心做出了個視死如歸的決定。

李完用背起手:「大韓不會消亡,我們大韓是日本的保護國。如有外敵,可以依靠日軍抵抗。」

旁邊的梶原義久深以為然:「嗯,是這樣的,我們大日本帝國,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現在,放心的散了吧,可以去領取你們的遣散費。」

「遣散個屁,老子不會遣散軍隊的。」

「對,除非陛下他親自來宣布這個詔令,否則恕難從命!」

梶原義久板起臉:「你們這是違抗上令,已經觸犯了軍法,難道要去坐牢嗎?」

說完,一擺手,周圍日本兵持槍逼近,虎視眈眈。

一群高層軍官這才明白,為何之前梶原義久讓他們放下武器。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時候,怕是普通的士兵也被繳械控制住了吧。

雖悲憤交加,卻無可奈何。

李完用冷著臉說:「都散了吧。」

有人想到如今的大韓,搞不好已經被日軍全面掌控。

一時間心灰意冷,默然轉頭離開訓練院。

有帶頭的,其餘人也是各懷心事的散去。

很快,便傳出了一個消息:侍衛隊第一聯第一大隊隊長朴升煥開槍自殺了。

這個火上澆油的消息,立刻點燃了大韓帝國軍的反抗情緒。

這其中,最憤怒的是朴升烈。

聽到哥哥飲彈自殺,他怒髮衝冠。想起了趙傳薪讓他要有所準備的那些話,起初並不是特別在意。

他今天沒去找朴升煥,而是去了皇宮外面蹲守,因為放心不下李熙。

他覺得反正很多天之前,已經提醒過朴升煥了,不必再次囉嗦。

但現在哥哥自殺的消息,才讓他徹底認清現實。

聽聞大隊長死了,侍衛隊軍人自發聚集起來。

「升烈,你是大隊長的弟弟,我們準備去搶大觀亭日軍武器庫,殺日本人,你要不要一起去?」

朴升烈含著淚,咬牙切齒道:「同去!」

一共五六百人,拿著目前能搜刮到的各種武器,沖向大觀亭武器庫。

梶原義久也擔心大韓士兵會作亂,但沒有武器的他們就同失去爪牙的野獸,梶原義久只需要防守好武器庫即可。

侍衛隊武器庫有重兵把手,但大觀亭武器庫槍械較少,所以這裡的守衛也不算多。

等朴升烈他們到了大觀亭武器庫外面的時候,梶原義久厲聲道:「難道你們想要作亂不成?你們如今已經是平民了,還不速速退去?」

有人喊:「沖武器庫,為大隊長報仇,趕走日本人!」

烏泱泱數百人,仗著人數優勢,以及個別人手裡的私人武器,沖向了武器庫。

梶原義久見狀,直接命令日軍開槍。

砰砰砰……

守衛在這裡的日軍不多,大概只有三四十人。

但各個持槍,背靠武庫彈藥充足,最主要的是還有機關炮這種大殺器。

登時,將侍衛隊的大韓士兵殺的人仰馬翻。

朴升烈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他手裡拿著一把鏡面匣子,一邊沖一邊開槍。

但距離太遠,沒有效殺傷。

他看見,那操持機關炮的日軍,已經將機關炮的炮口對準了他。

他咬咬牙,並不準備後撤。

大不了一死。

就在這時,忽然在日軍的背後想起了機槍聲。

塔塔塔塔……

幾十個日軍本來在掩體後躲的好好地,只需要開槍收割人命即可。

突如其來的「背刺」,讓他們措手不及。

頓時血流成河。

衝擊武庫的侍衛隊大韓軍人也懵了。

什麼情況?

日本人自己幹起來了?

可朴升烈卻靈機一動,臉上出現狂喜之色:「是戰神,一定是戰神!」

同袍懵逼:「什麼戰神?」

朴升烈拿著鏡面匣子,斜指著天空,振奮道:「是戰神趙傳薪,屋頂戰神趙無敵!」

同袍精神一振,

他比朴升烈反應還誇張,朝周圍吼道:「那是戰神趙傳薪,大清的戰神趙傳薪啊!」

這句話比瘟疫蔓延的還快,瞬間傳遍全場。

日軍的機關炮先被打掉,在他們調轉槍口之前,已經死傷大半。

朴升烈等人再不畏死,一股腦的衝鋒上去,和趙傳薪給日本人來個前後夾擊。

若單單應對侍衛隊,日軍人數雖少,壓力卻並不大。

但被趙傳薪在後面突擊,形勢急轉直下,日軍被打的顧頭不顧尾。

趙傳薪右臂單手持麥德森,左手揮動,牆壁上岩石化為沙粒,形同龍捲風打著旋在前面形成一堵石牆。

石牆中央有個口子,他將麥德森機槍槍管架在上面,左手操控石牆向前移動,抵擋子彈,直接橫推了過去。

日本大尉梶原義久情急下,吼道:「跳掩體外,那些侍衛隊的槍少,先抵擋後面這人。」

掩體只能擋一面,那些失去武器的侍衛隊士兵,火力還沒有用機槍的趙傳薪一個人猛烈。

多虧他應對及時,否則這點人手都要折在趙傳薪手裡。

有日本兵喊道:「那人身前的是什麼?他在推著一堵牆走?」

「子彈打不穿!」

「糟糕,他推過來了。」

「那些侍衛隊也衝過來了。」

梶原義久咬了咬牙:「跟著我,撤!」

此時,就算他們拚死一搏,也改變不了全軍覆沒的下場。

唯有離開,暫時保全生命,才是最佳選擇。

梶原義久貼著圍牆打頭陣,其餘人尾隨其後,最後的人則斷後。

不得不說,日本人的軍事素養很是過硬,臨危不亂,逃都逃的井井有條。

趙傳薪見就剩一個日本兵拿著步槍跟他嘚瑟。

調轉槍口,將大門的門框打的稀巴爛。

那個日本兵也飛濺的磚石傷了眼睛,哀嚎一聲,槍都扔了。

這時候,侍衛隊也衝到了近前,朴升烈首當其衝,躍起一個飛踹。

這一腳含恨而發,精準踢中日本兵的腦袋,迫使日本兵後腦勺撞擊在圍牆上,一聲不吭的倒地,身體抽搐了幾下停止了呼吸。

眾人望向武庫院內。

只見趙傳薪揚了揚手,面前的石牆轟然倒塌,化為沙子散落一地。

這一手,將所有人都鎮住了。

咋做到的?

而趙傳薪扶了扶眼鏡,朝他們揮手:「阿西吧不拉多……」

眾人:「……」

朴升烈快步上前,眼圈發紅:「趙先生。」

趙傳薪將麥德森機槍彈夾後方不發燙的地方扛在肩上,樂呵呵道:「咋樣,你告訴你哥了嗎?」

這句話讓朴升烈瞬間破防。

他哽咽道:「我之前提過一嘴,可早些時候我擔心陛下安危一直在慶運宮,我哥他,他,他悲憤下自殺了。」

趙傳薪笑容戛然而止。

非常自然的轉換為悲愴、憤怒:「朴隊長死的偉大,他為了喚醒我們大韓同胞,犧牲了自己。咱們,不能讓朴隊長白白死去!」

說著,趙傳薪來到一干目光灼灼的侍衛隊面前。

這些人裡面,有聽過他的名聲的,也有沒聽過的。

沒聽過的,看著那一雙雙崇拜的目光,也知道眼前這人必然不凡。

所以,他們全都盯著趙傳薪看。

趙傳薪來到大觀亭前。

他的手,指過去,整個漢城在指頭下挪移縮放。

他的目光掠過一張張憤怒、茫然、恐懼的臉。

他的聲音響徹大觀亭:「今日,趙某要帶你們,用槍炮犁遍每一塊漢城土地,但凡有日本人在的地方,我將讓那裡寸草不生!」

趙傳薪的聲音十分有感染力。

眾人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

趙傳薪又指了指自己:「我叫趙傳薪,有認識我的麼?」

「有,你是戰神!」

一個侍衛隊士兵吼道。

「哈哈,沒錯,我就是戰神。趙某問你們,敢和戰神並肩作戰嗎?」

「敢!」

趙傳薪神色一肅:「那好,現在去武器庫取裝備,給你們五分鐘時間出來集合,過時不候。」

朴升烈一馬當先,朝武器庫跑去。

那些崇拜趙傳薪的人,業已被熱血沖昏頭腦,跟著跑去。

其餘不了解趙傳薪的人,只能隨大流。

等他們離開,趙傳薪伸出拳頭:「歐耶!」

兜兜轉轉,又是造謠又是挑撥,還不是為了現在這一幕?

他的時機,拿捏的剛剛好。

這些人,如果沒人帶領,就是一盤散沙。

很快,就會淹沒在日軍的槍炮之中。

帶著他們去死,趙傳薪沒有任何負罪感。

當眾人拿了武器,重新聚集。

朴升烈熱切的看著趙傳薪:「趙先生,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接下來,我先帶你們打兩場勝仗。然後,我們去尋找其它侍衛隊。我們要整合所有軍隊,和日本人一決雌雄。」

這些人本來就是要來造日本人的反,哪還有猶豫?

於是,春風吹,戰歌起。

趙傳薪手一揮:「阿西吧小日本,滅了他們!」

梶原義久帶著殘兵,緊跑慢跑,終於碰見了一隊聽見槍聲趕來的日本兵。

梶原義久憤怒道:「大韓侍衛隊反了,帶上人,跟我殺回去!」

「哈衣。」

他是大韓軍隊的教官,當老師的被學生給揍了,能不生氣嗎?

現在好了,自己的軍隊來了。

於是,喪家之犬搖身一變,又成了出閘猛虎。

此時,日本駐韓有一個師團的兵力,約麼將近2萬人。

戰鬥序列,有四個步兵團。

但是兵力並不集中。

梶原義久遇到的,只是一個中隊,人數在200人左右。

而且,這是他的中隊。

別看人少,但武器精良,戰鬥素質頗高。

梶原義久有把握靠著這些人和那些侍衛隊掰掰手腕。

他帶著中隊,才剛往回走一里,就遭遇上了同樣往這邊趕來的侍衛隊。

雙方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直接駁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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