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祿貞昨夜就在西山坡紮營,從黑夜等到清晨,等待今日的戰鬥。

當日軍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留下漫山屍體後打進了老營溝的時候,背水軍的頹勢已顯。

陳昭常搖頭:「等日軍打到背水軍的營地,背水軍就只能向後山撤走了。」

吳祿貞恨不得此時帶隊,從後面背刺日本人。

但是偏偏他又不能那麼做。

此時他更加痛恨慫逼清廷。

有意思的是,列強雖然打破了清廷的閉關鎖國,但也算延緩了清廷的滅亡。

吳祿貞一邊觀看戰場形勢,腦中嘩嘩轉過許多想法。

正在這時,忽然有警戒的北洋兵來報:「參議,西南方的小路上,出現一隊來路不明的人馬。」

吳祿貞還沒什麼反應,陳昭常卻跳腳:「是不是日本軍隊?」

站慈禧那邊的人,神經通常都敏感纖細,對列強的畏懼深入骨髓。

他生怕日軍留了後手,從後面包抄他們。

「陳大人,不是日軍,看裝束,倒像是……棒子。」

吳祿貞問:「有幾千人?」

「額,不足百人。不過武器精良,看上去也很彪悍。」

吳祿貞和陳昭常都迷糊了。

這時候,還一頭扎進戰場的、不足百人的棒子武裝,他們來幹嘛?

「再去探,令我軍警戒。」

難不成,他和齋藤季治郎唇槍舌劍,那番話一語成讖?

雙方都說要防止意外,看來意外真的來了。

不過不足百人,吳祿貞也沒放在心上。

不多時,那北洋兵再次回來,臉上帶著古怪的神色:「參議,來人是,是趙隊長。」

陳昭常猛地轉頭,看向北洋兵。

吳祿貞表情很精彩:「趙隊長?是那個趙隊長嗎?」

「對,就是關外趙傳薪。他說找你借點東西。」

吳祿貞掀開軍帽,將壓扁的頭髮整理一番,不明所以:「他找我借什麼?」

陳昭常敏感,立即緊張兮兮的道:「想借軍隊?那不可能!堂堂之師,如何能借給他一介草莽?」

吳祿貞皺皺眉,但沒說話。

陳昭常說的沒錯,借兵是不可能的。

這種事別說慈禧,就算徐世昌知道了,那也是不可原諒的。

「趙隊長只說要借東西,未曾說借什麼。」

「走,帶我過去一晤。」

陳昭常不放心:「同去同去。」

整個大清境內,最喜歡鬧么蛾子的人就是趙傳薪。

就像刺殺五大臣的張榕,那真的都不算啥,不是什麼大新聞。

趙傳薪興沖沖的來了。

為了隱蔽,他打算抄小路。

結果遇上了在西山坡上的北洋軍。

能來這裡的北洋軍,那肯定和吳祿貞不無關係。

「趙隊長,你可真是不消停。」吳祿貞老遠就抱拳苦笑,埋怨了一句。

吳祿貞雖然是「那方面」安插進清廷的臥底。

但他對徐世昌有著特殊的感情。

當初徐世昌發現日本人野心勃勃,深感身邊無人手可用。

他連吳祿貞的背景都沒調查,就將當時被孫公武派到北洋軍中當騎兵監督的吳祿貞,火速調來關外。

哪怕吳祿貞是臥底,也十分感激這份知遇之恩。

而且徐世昌有勇有謀,並不像其他清廷大臣那樣畏日如虎。

趙傳薪在韓國的所作所為,讓日本人有了藉口,這便是給慈禧出難題。

慈禧便為難徐世昌。

徐世昌給吳祿貞擔下了不少壓力。

趙傳薪哈哈一笑:「綬卿兄,許久未見,竟然還這般英武不凡,真是讓趙某好生想念啊。」

李相卨和寧安十分驚詫。

能被趙傳薪這般誇讚,眼前這人究竟是誰?

趙傳薪的嘴,那有多損,大家都是知道的。

吳祿貞有點不自在。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不等他開口,旁邊的陳昭常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趙傳薪,本官告訴你,想借兵那是不可能的。無論伱說再多好話,那也不可能。」

趙傳薪詫異的望了他一眼:「我又沒誇你,你激動啥?我只想念綬卿兄一人而已。對了,綬卿兄,這位老大人是誰呀?好像有些面熟。」

陳昭常:「……」

這兩天他嘴角已經起了燎泡,而此時鬍子被氣的顫抖。

目中無人!

吳祿貞苦笑:「別鬧,你身邊的這兩位是?」

趙傳薪指著李相卨說:「這可是韓國的重臣,李相卨,身負重任而來。這位小尼姑法號寧安,來自於古路基嶺的蓮花寺。」

寧安一聽急了:「趙先生,我不是尼姑,我也不是和尚,我只是居士……」

趙傳薪擺擺手:「都一樣,都一樣的。」

寧安:「……」

趙傳薪又為他們介紹吳祿貞:「我這位老哥可了不得,兒時便立志效仿岳飛,誓要精忠報國。在湖北武備學堂學習現代軍事,後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陸軍騎兵科深造,是大清第一批士官生。和蔡鍔、蔣百里並稱為士官三傑!現居徐世昌麾下任三省軍事參議,深得朝廷信重。名為吳祿貞,字綬卿,記住這個名字,因為必將青史留名。」

吳祿貞目瞪口呆。

原來趙傳薪這麼了解他麼?

夸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被戰神誇讚軍事才能,多少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趙傳薪又望向了陳昭常。

陳昭常還有些期待,不知道趙傳薪會如何誇他。

結果,

趙傳薪淡淡道:「至於這位老大人是誰,恕我記性差,不記得了。」

陳昭常跳腳。

真是豈有此理!

吳祿貞趕忙打圓場:「背水軍正和日軍打仗呢,我見背水軍似乎不敵日軍。咱們閒話少說,傳薪你究竟要借什麼?」

被一頓夸後,吳祿貞嘴裡,趙隊長變成了傳薪,顯然親近了許多。

趙傳薪看看那些武備整齊的北洋軍:「借點炮彈用用,有沒有75口徑的克虜伯野戰炮炮彈?有沒有馬克沁重機槍的子彈?」

吳祿貞和陳昭常都鬆口氣。

只要不是借兵就好。

吳祿貞皺眉道:「炮彈是有的,但是馬克沁的毛瑟彈我們沒有。」

不能說北洋軍不重視機槍,只能說太窮,用不起。

趙傳薪無所謂道:「快叫人去拿,多多益善。」

陳昭常此時開口:「憑什麼借給你?」

趙傳薪笑嘻嘻道:「趙某借東西,向來是有借有還的。等我弄死了這些小日本,他們的火炮,我送你們一尊,連本帶利的都還了。」

陳昭常瞪眼。

感情空手套白狼是吧?

吳祿貞心裡著急,擔心背水軍兵敗如山倒,趕忙說:「去,讓炮兵拿75克虜伯野炮炮彈過來。嗯,來二十個。」

他覺得,拿多了趙傳薪這些人也帶不動。

畢竟他們連一匹馬都沒有。

「20個?20個好乾啥,給我來50發!」趙傳薪趕忙道。

吳祿貞詫異:「你的火炮呢?難道你讓這些棒……這些兵捧著炮彈去炸日本人?」

趙傳薪的隊伍就這幾十人,步槍配的倒是齊整,但手裡根本沒有火炮。

「是啊,我在韓國發明了一招,叫作野蠻衝撞。就是拿著炮彈,人力撞擊引信,和日本人同歸於盡。我跟你們說,可痛快了。我自己就抱著炮彈,炸死了好多日本人。」

「……」

信你個鬼!

吳祿貞只得讓人去抬50枚炮彈。

陳昭常忽然問:「趙傳薪,你去韓國,取到地圖了嗎?」

趙傳薪拍拍腦袋:「好懸把這個忘了。」

吳祿貞以手扶額:「你去韓國的主要任務,就是取地圖,你要是忘記了這件事……」

訕笑兩聲,趙傳薪微微轉身,誰也沒看見他從哪取出了一大捆地圖。

將地圖一股腦的塞進吳祿貞的懷裡:「幸不辱命,給你把地圖帶回來了,有點多,你們回去慢慢欣賞。對了,既然有地圖,那這些炮彈就不算借了,算取地圖的經費好了。至於獎金,等我收拾完齋藤季治郎那癟犢子,回來再找你們算帳。」

吳祿貞和陳昭常:「……」

他們倆看著一大捆朝鮮各個時期的地圖有些發愣。

原本只有一個《大東輿地圖》,現在可倒好,有的沒的全帶回來了。

吳祿貞想了想說:「我會將你取地圖的事情,上報給徐總督,徐總督上報朝廷,說不定能讓朝廷撤銷對你的通緝。」

趙傳薪一副震驚的樣子:「啥?老子九死一生,在古路基嶺差點被小鬼子圍攻致死,被打的命懸一線。這麼慘,只是撤銷通緝?不得給予我一點嘉獎嗎?比如給我個總督噹噹?」

陳昭常瞠目結舌:「你還想要總督?」

趙傳薪理所當然:「總督算個屁,我還想弄個王爺噹噹呢。搞一批旗人,帶回去當奴才,多威風?」

「……」

頭一次聽有漢人說要帶旗人回去當奴才的。

怪新鮮的。

說話間,一箱箱炮彈被抬了過來。

趙傳薪其實也挺急。

他聽著槍炮聲越來越遠,顯然是日軍正在步步緊逼,背水軍則節節敗退。

希望劉單子那老小子能堅持住。

他揮揮手:「都後退,我要施法了!」

吳祿貞和陳昭常不知道他要搞什麼,只得聽話後撤。

趙傳薪圍著那一箱箱炮彈,揮了揮衣袖,地上便空空如也。

陳昭常和吳祿貞張大了嘴巴。

真有法術?

趙傳薪不給他們發出疑問的機會,上前拍拍吳祿貞肩膀:「記得啊,去給我邀功,勸勸慈禧那老不死的不要不識好歹,給個王爺噹噹。」

吳祿貞苦笑。

然後趙傳薪又把李相卨撂在這裡:「綬卿兄,你幫忙照看一二,把酒溫上,待我殺敵回來咱們痛飲一杯。」

陳昭常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見過這麼臭不要臉的。

趙傳薪吩咐道:「權尚秋,你帶人沿著西山坡這條小路一直往前走,前面的荒草甸子能擋住你們的身形,偷偷靠近日軍後面。聽我的炮聲,我一開炮,日軍必亂。日軍亂了,你們就在後面開槍。」

權尚秋是朝鮮安東權氏第33世孫,出身名門。他們這一族,後面出了個挺有名的明星。不過和權尚秋應該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

他之前參加過古路基嶺的戰鬥,是朴升烈派來帶隊的一個小頭目。

因為朴升烈知道趙傳薪的做派,打起來肯定會孤軍深入單打獨鬥。

權尚秋慎重點頭,又問:「趙先生,我們要死咬著不放,和他們死磕麼?」

趙傳薪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咱們這六十號人,你告訴我怎麼死磕?當然是打不過就跑。放心,有我出手,我估計日軍很快會亂起來,你們就在他們後方搗亂就行了。」

權尚秋訕笑:「知道了。」

趙傳薪又看看寧安:「你他媽激靈點,別死在這裡。」

寧安一陣感動,趙先生雖然口無遮攔,但還是在乎他擔心他的。

「放心趙先生,我一定不會死在這裡。」

趙傳薪不再理會他們,轉身朝山下跑去。

到了山下,他先將剛毅甲套上。

然後找了個日本兵的屍體,將軍服扒了下來。

可往身上一穿,瘦小的軍服套在他龐大的身軀上,讓他看上去像是個智障。

尤其是裡面還套了剛毅甲,這衣服更顯小。

「草!」

趙傳薪脫下軍服,又去撿屍,找了兩件衣服。

拿出精靈刻刀,將肩縫挑開,裁減另一部軍服上的布料,拿出針線,手指頭飛快的縫製。

那日軍軍服縫的好像破布偶,橫七豎八的全是疤痕,好在能看出同一顏色。

勉強套在身上,看上去有那麼點意思了。

至於褲子,他沒換。

又戴上日本兵的軍帽。

此時日軍的軍服是模仿法國的,軍帽是法式平頂小帽,十分的猥瑣。

日本人是誰強就模仿誰,跟誰學習。

以前法國強,所以他們就像法國學習。

可是普法戰爭後,法國的表現差強人意,他們一看,還是德國強,於是軍事方面就開始和德國學習。

但是換軍服需要靡費大量的錢財,所以暫時軍服還是法式軍服。

趙傳薪戴上帽子後,感覺有些怪怪的。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猥瑣。

他又自秘境中拿出一把三十式步槍,這樣一看,除了身材過於高大外,有了那麼幾分意思。

他想了想,又拿出剪刀,剪下一縷頭髮。

然後拿出在提燈屋掃貨掃來的澱粉膠,隨便在唇上抹了抹,將頭髮粘上。讓唇上的鬍子看起來更加的濃重。

拿鏡子照了照,又覺得絡腮鬍過重,於是小心的用精靈刻刀,在臉面刮過。

臉上乾淨了許多,只有唇上鬍子濃重。

「完美!」趙傳薪直起腰,對著鏡子:「八嘎呀路,馬鹿野郎,あほう……」

很滿意。

他端著三十式,向前小跑而去。

……

劉永和已經退到了第三道防線。

前面兩道,都已經被日軍占領。

他沒料到小鬼子竟然這般頑強,這一路上不知撂下多少屍體,可無論怎麼死人,就是死戰不退。

葛雲鵬在塹壕內躬身來到劉永和面前:「營長,咱們的彈藥不足了。第四道防線存有彈藥,還退麼?」

劉永和怒道:「退個幾把,小鬼子也沒多少彈藥了。頂住,頂到他們誤以為我們要和他們拼刺刀的時候,我們再退,到時候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葛雲鵬眼睛一亮,這主意損啊。

早在背水軍建立之前,鹿崗鎮就派大量工人,秘密趕到這裡修築軍用工事。

日軍這麼頑強的進攻下,背水軍還能一再堅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知道背後彈豐糧足。

不行就退了,就算耗也要耗死小鬼子。

一發炮彈在塹壕附近炸響。

葛雲鵬趕忙低頭,有飛濺的泥土落在他的衣領中,他扯著後襟將泥土抖落。

這一發炮彈讓他有點懵:「團長,他們咋還有炮彈呢?」

「小鬼子看似魯莽,實際他們對後勤工作很重視。頂住,告訴弟兄們一定要頂住,我估計他們彈藥不會剩太多。」

想的很好,可惜日軍就好像迴光返照一樣,火力突然猛烈起來。

反而是背水軍,因為心裡有依仗,彈藥可勁兒的揮霍,導致第三道陣線上的彈藥告罄,愈發的捉襟見肘。

可劉永和下令頂住,這他媽怎麼頂?

葛雲鵬又跑了回來,灰頭土臉道:「團長,兄弟們頂不住啦,必須撤了。」

劉永和不為所動:「頂不住也得頂,小鬼子已經接近了,我估摸著他們馬上就要上刺刀了。」

葛雲鵬張張嘴,只能沮喪的退了回去。

……

在日軍後方。

一個日本兵正在拿塊方解石正磨刺刀。

刺刀鋒利沒鋒利不知道,倒是石頭直掉沫子。

他似有所覺的回頭,見一個異常高大的士兵正低頭往這邊走。

那士兵的衣服古怪極了,比最差的外科醫生縫合的傷口還難看的縫補著。

比例極不協調。

他面露狐疑,開口問:「喂,你是個哪個小隊的人?」

趙傳薪:「馬鹿野郎!」

那日本兵愣神,別看小鬼子經常罵八嘎呀路和馬鹿野郎,但通產不會用在自己人身上。

這話罵人不算狠,但侮辱性極強。

聞言,日本兵大怒,將三十式放在一旁,拎著刺刀霍然起身:「你說什麼?」

趙傳薪肚子裡的所有日語,都是跟日本女人學的。兩個純種日本女人——高野真梨子、鍋島伊都子。一個半拉日本女人——澤娜·基思。

他回答說:「もう一度!」

這句話翻譯過來,大概是「再來一次」的意思。

到底他認識的日本女人,在什麼場合才會說這種話呢?

日本兵一聽,這驢唇不對馬嘴,說的都是什麼幾把玩意兒。

他剛想說什麼,趙傳薪忽然竄上前來,手腕急抖在他的額頭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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