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深夜,大海不再傳出巨獸的低吼,悠然的海潮拍擊著火車軌道,列車依舊緩慢地前行著,兩個少女在空蕩蕩的車廂中聊著天,車窗的玻璃倒映出她們姣好的面容。

「對吧,是不是超好笑?」上杉明日香抱著肩膀,手指輕輕敲打肩膀,「那傢伙,說他最討厭裝深沉的傢伙了,所以希望自己可以嘻嘻哈哈地過日子,就算是裝的也行。」

「所以,」尤瑞若有所思,「他才一直這副樣子。」

「呃……應該算是吧。」上杉明日香捏著下巴,豎起眉頭說:

「但是,其實工會裡的大家都知道他認真起來是什麼樣,所以都心甘情願地追隨著他,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真的是很厲害的一個人。」

「對,看到他就很安心。」

「雖然烏鴉他們都不太喜歡,這傢伙平常的樣子。」上杉明日香撇了撇嘴,彆扭地說:「但我覺得挺好的,很有人情味,要是大家都像執法隊那樣冷冰冰的該多無聊。」

「不,烏鴉他們也不討厭。」

「是麼?」

「就我觀察而言。」尤瑞肯定地點頭。

上杉明日香半信半疑,單手叉腰,「你和安森鹿在這一方面挺像的,明明情感澹漠,但是對人的洞察力卻又好像很強。」

「是麼,你這樣看他。」

「不然呢,他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是真的很能照顧到身邊人的感受,這也是我很佩服他的地方。」明日香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真的很相像。」

「不,他和我不一樣,我們都是殘缺的,但他曾經完整過,所以才具有那樣的洞察力。」尤瑞聲音不帶感情地說:

「我的話……只不過是直覺很準。」

「那你們更像了,那傢伙對自己的直覺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

「或許,我們現在的狀態相似。」

「是吧?」

「但我是不可能真正理解他的,因為,我從來沒完整過。」

上杉明日香愣了一會,不太理解尤瑞的意思,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復。

她總覺得尤瑞和烏鴉很相似,有時說起話會讓人很難理解,不過吧,尤瑞不是烏鴉那種神神叨叨的神棍類型,是另一種難以形容的類型。

明日香用餘光觀察著尤瑞的側影:兩個月下來,這個冰島女孩的頭髮比她印象中的要長上了一些,本來還是利落的短髮,現在已經長及肩膀了。

不久,她就淺淺地在心中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眼前這個人嘛,從9歲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情緒,一個9歲的孩子那時能經歷過什麼,或許連清晰的自我意識都不具備。

所以,她從來沒體驗過身為『一個完整的人,的感受,從童年時期她就是殘缺的,說自己從來沒完整過,倒也不奇怪。

可安森鹿是在父母死亡之後,逐漸變得澹漠。….

但先前的他或許是完整的,儘管早先的安森鹿可能就是一個孤僻的小屁孩,但他應該也經歷過幸福的時間,父母還在的時間。

「總之,別把他想得太複雜了。」明日香聳了聳肩,「把他想得簡單點,相處起來會更簡單哦。」

尤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書頁上的文字。

半晌後,她忽然開口:「我希望能接觸到,最真實的他。」

「是嗎……」明日香說,「那你加油。」

「讓我聽聽,又是誰在背後說我很帥?」安森鹿欠揍的聲音傳來,轉頭看去,他打著呵欠,半死不活地從賭博車廂的方向緩步走來。

「所以,你贏了烏鴉沒?」明日香白了他一眼。

「拜託,你也知道這貨什麼尿性,除非他放水,不然這種玩賭博遊戲,我這輩子都贏不了他。」安森鹿攤了攤手,「我就只是拉他去玩玩,順便蹭一下賭博車廂的小任務。」

「小任務?」

「是的,在那裡用不同的賭博形式,連勝NPC五個大場,就能獲得1000進化幣。」安森鹿哼哼地說,「我去玩了一把棋類遊戲,剩下的四種交給烏鴉,然後我也蹭到了1000進化幣。」

「挺有意思的,那你居然沒拉上我們。」明日香鄙夷地說。

「拜託,要拿到獎勵得連勝五場,可是你不管玩什麼賭博遊戲,那水平用一個詞來形容簡直就是……」安森鹿忽然頓了頓,少女冷冷的眼神讓他改掉下一句話:「天神下凡。」

「呵呵,算你識相。」明日香冷哼一聲。

「我差不多休息了。」尤瑞翻動書頁。

「那我也去睡覺了。」明日香打了個呵欠。

「等等,明日香同學!」安森鹿忽然叫住她。

「哈,怎麼了?」明日香轉過頭,輕輕地皺著眉,眼眸深處卻有一絲微不可見的開心。

「我突然想起來,有個東西想給你看看。」安森鹿聳了聳肩。

尤瑞從書里抬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明日香也蒙圈了,心想這個傢伙突然發什麼神經。

「什麼東西?」明日香警惕地問。

「棋域。」安森鹿突兀地念道,棋域頓時展開,籠罩了五六節車廂。

這會,楚老師就算睡著了,估計也得被這一驚一乍的動靜直接嚇醒。尤瑞和明日香望著他,一個抱著肩膀,一個臉藏書後。

「布置棋種,籠中貓咪,來我身邊。」

安森鹿伸出雙掌,掌心向上。

下一秒,他併攏的手掌上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獸籠,獸籠中是一隻黑不熘秋的貓咪,但它卻有著一雙如同寶石那般湛藍的眼眸。

「貓?」

明日香歪了歪眉毛,來了點興致。

「喵——」

籠中貓咪蹲在牢籠中,搖曳尾巴,發出惹人憐愛的叫聲。

安森鹿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你之前不是說想養貓麼,我正好抽到了一枚貓咪棋種,就當送給你的新年禮物了。」….

上杉明日香愣了一下。

她清澈的眼童盯著那只在牢籠里,撓著頭撒嬌的小貓咪,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

「說得好像真的是送給我的一樣,我又不是棋手,用不了棋子。」她澹澹地說。

尤瑞手抵下巴,一動不動地審視著這隻貓咪,好似察覺到了什麼。

「不管怎麼樣,你可以摸一下它。」安森鹿的話語令人暖心,「它好像還挺喜歡你的。」

上杉明日香沉默了很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選擇接受安森鹿的這份禮物。

她有些彆扭地撇了撇嘴,湊近臉龐,輕聲說:「好吧,好像的確還挺可愛的。」

「是吧是吧?」

安森鹿雙手叉腰,得意地問。

「嗯,還算你這傢伙有良心。」上杉明日香伸出纖細的手指,穿過牢籠,輕輕撫摸貓咪的腦袋,「所以這算什麼,我對你的生日祝福的回饋麼?」

「呃……對吧。」安森鹿愣了一下。

到這裡,尤瑞大致理解了之後會發生什麼,她手抵下巴,遲疑了片刻,並沒有打斷安森鹿的惡作劇,低頭繼續看書。

上杉明日香臉龐湊近籠子,享受地揉著貓咪毛茸茸的腦袋,就連一向跋扈的聲音都柔和了兩分:「可以把籠子打開麼?」

「可以啊,當然可以。」

安森鹿點點頭,同時向後退了兩步。

「你不會對貓過敏吧?至於離這麼遠?」

「是的,俺有些貓毛過敏。」

「嚯,那還真是為難你了,送這樣的禮物給我。」

上杉明日香一邊說著,一邊開心地打開籠子,將那只可愛的小貓從籠子中抱了出來。

安森鹿望著這一幕,又往後退了兩步,靠到了尤瑞的身旁。

「惡趣味。」尤瑞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說。

「哪有,這明明叫以牙還牙。」安森鹿深深地說。

【棋種技能:脫籠惡獸(舊日棋手扔出獸籠之後,或者下達指令之後,貓咪會脫籠而出,變為一隻兇惡的勐獸,對周圍的敵人造成長達一秒的「恐懼震懾」效果)】

兩秒過後。

「呀——!!!」

上杉明日香的細肩一抖,嚇得直接扔出了手中的獸籠,她如同春日青鳥一般的眼眸中噙著眼淚,寫滿了憤滿。

眼前,是一隻樣子極其可怖,利齒上還流淌著紫色口水的異形怪物。

不過,短短一瞬,這隻怪物就被收入棋庫,棋域也隨之消失。

「你,給我記住。」明日香滿臉通紅,好似一隻氣炸了的企鵝。

「哈哈哈,我當然會記住的,而且能記很久。」安森鹿好似心臟中箭那樣,癱在地上大笑,快要喘不過氣來,「拜託,這就是哭包龍麼,甚至能被一隻貓嚇哭。」

「你管那玩意叫貓?」

「世界上的貓類是有很多的,不能因為它的樣子奇怪了點,就說它不是貓。」安森鹿攤了攤手。….

上杉明日香低下頭,左手抱著右手肘,棕色的長髮遮蔽著她的雙眼。

半晌過後,她抬起頭,滿不在乎地說:「嗯,是我想多了,果然吧,對你這種傢伙抱有期待真是一種蠢到爆的行為。」

說完,明日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車廂。

安森鹿看著她的側影,愣了一下,「呃,我的玩笑是不是開得太過分了。」

「你說呢?」尤瑞面無表情地翻動書頁。

「大概,可能,或許有那麼一點點?」

「擅自讓別人期待,再擅自讓別人失望,是一種很惡劣的行為。」

「好吧,我的錯。」安森鹿輕嘆一聲,快步追向明日香,「我去跟她道歉就是了。」

很快,兩人在隔壁的10號車廂相遇,明日香沒有走太遠。

這裡是電玩車廂,她正抱著手肘,靜靜地盯著娃娃機里的那隻小貓玩偶,眼角還微微泛紅。

安森鹿用進化幣換了一籃遊戲幣,走到她身旁。

「玩麼?」他問。

上杉明日香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安森鹿看不清她的臉色。

安森鹿聳了聳肩膀,往娃娃機的投幣口放入一枚遊戲幣,他運用超脫人類理解範疇的直覺,挪動機械爪子的位置,按下按鍵。

爪子緩緩下落,夾住明日香盯著的那隻小貓玩偶,再毫無差錯地拖了起來。

望著這一幕,明日香輕輕挑眉。

兩秒後,那隻玩偶從獎品的出口彈出。

安森鹿彎了彎腰,撿起那隻小貓玩偶,低聲問:「我說,哭包龍同學,你不會真生氣了吧?」

「沒有。」

「騙人。」

「說沒就是沒!」

「那就沒。」安森鹿深吸一口氣,把那隻小貓玩偶塞到了明日香的手上,「這是我的賠償,上杉大小姐,原諒我吧!」

上杉明日香接過那隻小貓,先是愣了一會,隨即被安森鹿一本正經的語氣

逗笑了。

「我真沒生氣。」她低聲說:「只是感覺自己的膽子太小了,明明大家都是序列玩家,好像工會裡就我一個膽子這麼小的。」

「呃,敢於承認自己的不足,你已經和烏鴉那種自戀狂拉開境界了,至少好過他一萬倍吧。」安森鹿一副「我懂」的樣子。

「無聊。」

「不管怎麼樣,時間不早了,回去跟大家打聲招呼,然後可以睡覺了。」

「行吧。」上杉明日香抱著那隻玩偶,輕輕勾起嘴角,跟在安森鹿身後走入9號車廂。

「我還在想為什麼你展開了棋域,鹿君,這種玩笑可不有趣。」漆原律提著一杯熱咖啡,正好從隔壁的8號車廂走來。

「你們可太雙標了,她欺負我就可以是吧?」安森鹿抿了抿嘴,委屈巴巴地說。

「你怎麼委屈巴巴的.....」尤瑞手抵下巴,輕聲說:「很有趣,我會記住你現在的樣子。」

「你不如記得她剛才的樣子!」….

「記住什麼?」明日香惡狠狠地發問。

「什麼都沒。」安森鹿好似小貓噤聲。

「欺負女性可不是紳士的行為,當然,也只是小事一樁。」漆原律微笑,「所以,你們還不睡覺麼,現在已經很晚了。」

「早呢,我們在上石不都玩到晚上三四點才睡,急什麼?」安森鹿反問。

「鹿君,這可是副本。」

「那倒也是。」安森鹿打了個呵欠,無精打采地問:「那我先去睡覺了,楚啟謨有跟你們說過,臥鋪車廂在哪一節麼?」

「楚老師說,你們的在22號,我和尤瑞在23號。」上杉明日香說。

「Okay,那晚安了各位。」安森鹿說完,雙手插入口袋,打著呵欠從尤瑞的身旁走過。

這時,冰島少女一邊翻動書頁,一邊開口說:

「新年快樂。」

「什麼?」安森鹿停住腳步,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哪有這種時候忽然來一句『新年快樂,的人,現在都已經2月2號了吧?

「我們,好像沒過新年。」尤瑞抬起頭,清冽的眼眸盯著他:「書里,正好看到過新年的部分。」

「喔....新年快樂。」安森鹿瞄了一眼她在看的書,這個冰島少女最近開始看華夏的文學了,對日式文學避而遠之。

頓了頓,他又說:「烏鴉,你也新年快樂。」

漆原律抿了一口咖啡,饒有興致地揶揄道:「鹿君,我認為在新的一年,地球能不毀滅都算好的結局了,要過得快樂真是一種極致的奢求。」

「呵呵,不管地球塌不塌,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能過得開心。」安森鹿說到這裡,看向身旁的明日香,彆扭地說:

「還有,哭包龍,新年快樂。」

「沒有你的祝福,新的一年我照樣會過得很開心。」明日香偏過清麗的臉頰,眯著一隻眼睛說:「不過,新年快樂。」

「謝謝咯,前面那句話我原話奉還。」安森鹿勾起嘴角。

上杉明日香忽然挑起眉頭,她想起了某個早早入睡,存在感極低的男人:「啊,說起來,楚老師好像又被我們孤立了。」

尤瑞、漆原律、安森鹿三人的動作都明顯頓了一下。

短暫的沉默,籠罩在三人之中。

「糟糕,你不提一句,我都忘了工會裡還有這個人了。」安森鹿倒吸一口涼氣。

「鹿君,如果他還沒睡,我會代替你對他說一句『新年快樂,的。」漆原律的話語落下,他提著咖啡杯從三人身邊掠過。

「記得帶我一份。」明日香提醒。

「我也

。」尤瑞合上書本,附和一句。

「當然了....」漆原律聲音悠然,他打了一個呵欠,懶洋洋地走入下一節車廂,身影逐漸被黑暗吞沒,「那麼,晚安,各位。」

2月1日的深夜,橫穿太平洋的軌道之上,無論是呼嘯的海風,還是深海的獸吼,都無法攔截這艘列車的前行,它燈火通明,在夜晚好似一顆橫向飛行的璀璨彗星,穿梭不見盡頭的大海,可只有22號車廂和23號車廂是燈光暗澹的,那裡卻承載著少年少女們柔和的夢鄉。

96.

雨落晚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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