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從言看來。

長生小道士為人熱心,富有正義感。但畢竟年幼,過於單純了些,僅憑他人的三言兩語,便將道觀鑰匙交了,不怕人心隔肚皮麼?

好在,他李某人並無歹念。只是幫忙曬曬書,順便找幾本感興趣的書看。

一連數日,李從言往返於道觀和趙府之間,撇去那些晦澀深奧、不知所云的道家經文,其餘諸如志怪、遊記、博物類型的典籍,他全讀了一遍。

若是書中記載可信,那麼他對自身的遭遇多少有了些了解。

世間有鬼,魑魅魍魎種類萬千。

有一類鬼怪名「魅」,喜食人心。據書中所述,魅鬼能力單一,除了變化貌美女子以se誘人外,並無其它害人手段,意志堅定者便可不懼。

只是,如他這般,被遙遙鎖定的遭遇,卻是從未聽說過。

李從言思量了一番,覺得問題可能出在那幅畫上。畫卷多半是書中記載的「法器」一類的奇物,那魅鬼寄生其中,便可藉助寶物施展不可思議之威能。

可他將畫卷反覆研究,卻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畫上的大槐樹屬陰木的一種。「槐」字分開便是「木」和「鬼」,因此槐樹又叫鬼木,有聚陰養鬼之能。

只可惜,直到把觀內藏書全部看完,也沒能找到破解畫中魅鬼之法。

除此之外,讓李從言感到遺憾的是,未能尋到「七十二地煞術」相關的信息。

自穿越後,那本李家祖傳的小冊,他已翻過無數次,除了被賦予「幽通」之術,並無其他收穫。觀其名,書中可能記載了七十二般神通,若能全部習得,哪裡還會怕這小小的魅鬼,施展「吐焰」一口三昧真火便可將妖魔鬼怪燒得乾乾淨淨。

只是,該如何修習,卻不得法。

……

短短五日,閱完全部書籍。

李從言收穫頗豐,尤其是一部名為《怪力亂神》的遊記,甚得他喜愛。

書中記載了一位天生陰陽眼的劍客,遊歷四方,一人一劍斬妖除魔的經歷。人是凡人,劍是凡劍,卻殺得四方妖鬼聞風喪膽,好不痛快。

「無論鬼怪亦或妖精,只是手段詭異些,並沒有想像中那般恐怖,凡人亦可殺之。老話不是講麼,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便有這個道理在裡面。」

想明白了這一點。

李從言便覺得,自己不必一味逃避,可以嘗試和魅鬼斗上一斗。

那劍客有陰陽眼,他有神通「幽通」,能力類似。

差得僅僅是一把劍和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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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長生小道士贈與了兩張符籙,李從言將鎮祟驅邪符貼在畫卷上,便暫時遠離了魅鬼的騷擾。

這一日,清晨。

他起床後,照例先檢查了一遍畫卷。

仔細瞧了瞧,只見鎮祟驅邪符比最初的時候短了二成有餘,邊緣處有明顯的焦痕,仿佛被火燒掉一般。

符籙正被鬼氣不斷侵蝕,怕是要不了多久,魅鬼又會捲土重來。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那魅鬼的能力必定不強,否則也不會被一張普通的辟邪符限制住。

……

「姑爺又要出門麼?」

趙府門口,小丫鬟追了上來,問道。

「出去轉轉。」

「能帶上小魚麼?」

「不太方便。」

「哦。」小丫鬟咬著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猶豫了一下,說道,「姑爺若是去怡香樓,最好喬裝打扮一番,不然被人認出來告知小姐,就不妙了。」

連著幾日早出晚歸去道觀,這丫頭還以為他逛青樓去了。

「別亂想了。」李從言笑了笑,「走了。」

說罷,便轉身出了門。

道觀的藏書已經看完,今日便不再去了。

沒多久。

李從言出現在了城外,手上提著一個酒罈,來到野外一間瓦房前。

說來也怪,房子周圍方圓十步,寸草不生,只餘光禿禿的黑土。踩在上面,腳底有一股黏連感,又濕又軟,還散發著惡臭。

這裡是義莊,平時給人暫放棺木的處所。因年久失修,牆壁上的石灰大塊大塊掉落,露出坑坑窪窪的紅磚,大門只剩半扇,另一半不翼而飛。

遠遠便能看到,二三十副棺材橫七豎八地置於地面。

「有人麼?」

門外,李從言喊了一聲。

等了片刻,見沒人回應,他便走了進去。

跨過門檻,視線一下子暗了下來,房頂明明破了幾個大洞,但光線似乎被無形的阻隔了,照不進來。外面艷陽高照,裡面陰森晦暗,透著濕冷的寒意,像極了恐怖電影里的鬼屋。

濃郁的屍臭嗆得人直想吐,他捂住口鼻,又問了一聲。

「有人沒?」

等了片刻,依舊沒人回應。

「看來這上好的竹葉青是沒人喝咯。」

李從言似在自語。

說罷,拎酒罈的手一松。

啪!

酒罈四分五裂,酒水流了一地,濃烈的酒香將屍臭味都沖淡了不少。

這時。

義莊內忽的冒起一陣異響。

「咔——咔——」

李從言循聲望去,只見牆角一副棺材的蓋子正緩緩翹起。

一雙乾枯黝黑的手掌,從縫隙中伸出。隨後,雙掌推開棺蓋,一個乾瘦蒼老的身影坐了起來,背對著李從言。

李從言靜靜瞧著,只見那人的腦袋慢慢轉過來,以一個近乎半周的角度,望向了他,乾癟的嘴唇張合,發出嘶啞的聲音。

「有事?」

「拜師。」

「滾。」

……

李從言提前打聽過了。

眼前這個身高不足一米六,頭髮花白,又干又瘦,還瘸了一條腿的小老頭,名叫賈無德。

年輕時如其名,仗著自己身懷絕技,凈幹些欺男霸女、恃強凌弱的事兒,屬實「無德」。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有一回遇上硬茬,被敲斷了一條腿。

打那以後,他便收了心,老實本分起來。又憑藉刀法驚人,去衙門當了一名劊子手。即便瘸了腿,他的刀依舊又狠又快,砍頭從不出第二刀。

砍頭是一門邪性的手藝,行業內流傳著幾句話:「殺人九十九,到時要收手。殺人過百,斷子絕孫。」可,賈無德藝高人膽大,不信這個邪,不聽他人勸阻,砍掉的腦袋足有兩三百顆。

待妻子暴斃、兒女夭折時,他才幡然醒悟、悔不當初,卻為時已晚。晚年的老賈整日買醉,借酒消愁,漸漸將積蓄揮霍一空,又賣了房產來買酒。

最終身無分文,又無處可住,便躲進了義莊,整日與屍體作伴。

可以說,下場十分淒涼。

……

小老頭兒一瘸一拐走到李從言跟前,撿起地上的碎酒罈,「吸溜吸溜」將殘留的酒液舔乾淨,乾巴巴的臉頰露出陶醉的微紅,嘴裡念叨著。

「臭小子糟踐美酒,活該被雷劈。」

李從言蹲下來,和老賈面對面,認真地說道:

「我想跟你學刀,一刀能把人砍死的那種。」

「滾蛋!」

「你教我,我每三天買一壇酒孝敬你。」

「你有錢麼?」

「我婆娘有,家財萬貫。」

「嘿,吃軟飯的。」

「教不教?」

「老頭子我要喝汾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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