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哪裡傷到了?」丁武有些焦急地問到。

「大腿——」史青嘶嘶地抽著冷氣。

一支長約七八寸的白木桿箭直透史青右腿而過,一直扎到了馬的右側肚腹之上。

「我,我這腿是不是要報廢掉了?」史青的臉色發白,身子輕輕地哆嗦著。

「沒事,小傷!」吳一虎一臉輕鬆地說道。

「咦,這箭怎麼會沒有箭翎?」李毅中突然湊到史青大腿眼前,問道。

趙權也貼過去看了一眼,史青腿上的那根箭矢果然沒有尾羽,只是在靠近尾端處有一小孔。

「這是風羽箭。回到再跟你們說。」吳一虎又對著李毅中說:「先把他送回營寨,找人處理下史青的傷口。」

說完吳一虎又嘀咕了一聲:「看來這堡寨里還是有好東西啊!」

天際邊,一片磅礴的陽光正在掙扎而出。風堆著烏雲不斷向天光升起之處擠壓,一如兩軍即將爆發的大戰。

大地在有節奏地顫抖,蹄聲愈重愈急,趙權感覺自己心跳的頻率隨著鐵蹄越來越快,幾欲從口腔中噴涌而出。

宋軍營寨內一聲重鼓敲響,間或傳出一聲聲將士的嘶喊聲。

真定軍騎兵高昂雜亂的呼喝聲也開始在戰場中瀰漫。

徹骨的風、令人驚心動魄的震顫、噴薄而出的朝陽,身子如處一股驚天洪流之前,趙權卻感覺不到戰場上一絲的真實感。靈魂在那一瞬間,似乎已經跳出這具弱小的身子,在風中的戰場上飄飄揚揚。

一股黑流似緩實急,呼嘯而過。趙權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數年之前淮水上的那場洪峰,那場幾乎吞噬掉自己性命的災難。

出現在眼前的真定重騎兵,一排五騎,全身甲冑在陽光的斜射下,閃著刺眼的黑光。

這些騎兵頭頂缽狀護面鐵胄,自上而下,護頸、披膊、胸甲、背甲、脛甲一應俱全,簡直是把身上每一個毛孔都保護到了。

每個騎兵跨下的戰馬也是一樣的從頭護到尾,面簾、雞頸、當胸、馬身、搭後,與騎兵一樣,只是露著兩隻眼睛。

這些騎卒有些持彎刀,有些舉錘棒,有人拿長槍,有人則拿著斧頭。嘴裡發出喝喝聲響,伴著如雷蹄聲,向宋軍軍陣撲擁而去。

「具裝騎兵!」

「重騎兵!」

「鐵浮屠!」

「鐵塔——兵!」

宋軍陣營里響起一陣陣驚呼與慘嚎,他們已經為抵擋真定軍的騎兵做了最大的防範,但絕沒想到面對的會是重騎兵。

忠義軍的防守陣形頓時出現鬆動,軍中將校們聲嘶力竭地放聲喝斥,試圖穩住慌亂的軍心。

天空掩起一波波的箭影,然而這些箭矢根本無法阻住已經提到最高速度的重騎兵,哪怕是片刻的延緩都做不到。

宋軍第一輪射出的箭矢還算齊整,第二輪便有些參差不齊,到了第三輪只剩下是稀稀拉拉的數根。

鼓聲再響,真定軍營寨門口,立起的十二支大鼓,十二個赤膊大漢,齊整地呼喝著節奏,擂動大鼓,其聲勢直逼雷鳴而震的鐵蹄聲。

如一團烏雲,又如一渠鐵流。真定軍騎兵們以最快的速度,絲毫未顧及攔在最前方的拒馬槍,一往直前,撞入忠義軍軍陣。

「撲」這是拒馬槍入肉的聲音。

「啊——」這是軍卒臨死前的慘叫。

「滋——吱——滋」這是大刀砍過鎧甲的刺拉聲。

天空中箭矢不再,閃出的是一陣陣刀光棒影。

第一排的五騎被卡在最前方的拒馬槍上,第二排騎兵從側邊繞後,帶著隨後的洪流從宋軍第一、二營的空隙中直插而入。騎兵隊伍隨即一分為二,小股向南卷回第一營。大股向北,第二營瞬間被擊潰,然後是第三營、第四營,一直到第五營。

忠義軍的崩潰似乎在意料之中,卻又以難以置信的速度不斷漫延。

戰場上空,四處迸發出宋軍持續不斷的慘叫。

在重騎之後,又一隊騎兵跟隨而至。這是五百蒙古人的輕騎兵,散成弧形包向已經被切開的宋軍第一軍陣。後有四五十的重騎兵,前有五百輕騎兵,兩面一夾,不足五百人的忠義軍第一營士卒轉瞬間被砍殺殆盡。即使有人叩頭求降,蒙古人也未停下手中的彎刀,如砍瓜切菜般收割著宋軍的首級。

戰場上的宋兵開始四處逃散,有人些試圖躲入堡寨,但寨門已經被輕騎封堵。

有些人退到了壕溝邊上向城牆守軍哭泣求助,但火把依燃的城牆上,沒有任何動靜,吊橋還是一動不動地高懸於城門之上。

橫亘在吊橋之前的真定軍車陣,不僅徹底葬送了忠義軍潰兵逃回壽春城的希望,也阻住了他們向北逃竄的道路。所有潰兵被迫往南擠壓。有些人被撞入壕溝,運氣好的,還能趴在真定軍挖了一半的溝壩上喘氣,運氣不好的,落入水中苦苦掙扎哀嚎。

大部士卒被裹挾著順壕溝往南潰散。只有一部分騎卒,擁著一個大將,倒擎將旗,穿過寨堡與壕溝之間,向南狂奔而去。

日上中天時,壽春城外的戰場上終於平靜下來。

半天的戰役,真定軍以陣亡十六,傷近五十的代價,擊潰了兩千多的忠義軍。堡寨之內不多的留守士卒被一清而空。戰場上四處散落著宋兵的屍首,大部分已經無頭,許多隻剩下了一截一段。

沖天的血腥味幻成一團團讓人心懼的紅雲,從天空中不斷向趙權擠壓而至。他終於無法壓住胸腔內的躁動,趴在馬上低頭狂吐。

在趙權之後的一生中,經歷了無數比這次更加殘酷的戰場,每一次,都會讓他想起在壽春的這場戰爭。勝利,沒讓他品嘗到一絲的喜悅,卻只有徹入心髓的噁心。

丁武靠近他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笑著安慰道:「沒事,習慣就好了!」

幾個小夥伴俱是面色蒼白,只有陳耀茫然而略帶好奇地看著趙權,嘴裡嘟囔著:「這麼——嚴重啊——?」

城牆邊壕溝的那一頭,原來布置鹿角與鐵蒺藜的士卒已全部撤回城去。城牆上一片安靜,似乎戰場上的殺戮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影響。

只是在城門樓之上,一個身影孑然而立,陽光下,趙權還能看得到他毫無血色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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