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天空中,泛著些許的黃色,如一片沒有洗滌乾淨的白布。

洪福源抬頭看著天空,耳邊響起的卻是寨外不住的哀嚎與痛哭之聲。直到大半個時辰之後,哭叫聲、斫肉聲與喊殺聲才漸漸停息。

洪福源看著營寨之內,臉色蒼白的將士,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懊惱,問道:「營寨之內,還有多少兵力?」

「一千援助前軍的騎兵,已全部撤回營內。輔兵還余近兩萬,有些在營外,來不及撤回。」

洪福源點了點頭,一戰之下,兵力損失愈兩成,這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在死命地淌著血。

「後路的一千騎兵,有沒有消息?」

「沒有……」

「派人,出去聯絡下。」

「可是……我們被東真軍圍困住了。」

「什麼!」洪福源一怒而起。

兩萬多的軍隊,竟然被五千多人給包圍了?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東真軍,守住營寨的出入口,圍而不攻……」親衛低聲說道。

「將軍,我願領兵出擊,殺退東真狗賊!」說話的是另一個親衛。

「你有把握?」洪福源問道。

「拚死一戰,我就不信東真軍捨得把命留在這裡!」

拚死一戰?洪福源看著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親衛,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洪福源不知道東真軍舍不捨得把命留在這裡,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捨不得!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還沒開始拆除的營寨依然牢固。憑此堅寨,洪福源就不信擋不住東真軍的進攻。

果然,這一守便是三天,東真軍騎兵只是在營寨外邊不停巡視,根本沒有發動任何的進攻。

無比堅固的營寨,卻如一座寬闊的牢房,將洪福源困在其中。

雖然在這座牢房之內,一切還是洪福源說了算,但是卻不能走出營寨一步。

此次出征,隨軍攜帶了半個月的糧草,最多還能再支撐四五天。四五天之後,該怎麼辦?

這事,洪福源已經想了三天三夜,卻沒有任何的頭緒。

第一天,還覺得自己把辛邦傑部拖在崗後,讓開元府軍可能會撿個大便宜而憤憤不平,還一直琢磨著到時得跟帖木迭兒多要點好處。

第二天,有些奇怪,難道說帖木迭兒還沒攻下南京府?

第三天,開始明白,看來帖木迭兒也吃了個大敗仗,否則辛邦傑不會這樣,一兵未撤,依然在寨外跟自己僵持。

洪福源開始有些後悔了,如果那天不惜兵力,跟東真軍打一場硬仗,只要不惜兵力,起碼回兵五老山城,還是能做的到。如今卻被堵在營寨之內,進退不得。

此時再想突擊出去,即使有更多的人命填進去,但早已衰弱的士氣,已經讓洪福源更加下不了這個決心。

而且洪福源很清楚的知道手下這些輔兵的戰力,打順風戰時,以人多的優勢沒有問題。一旦碰到強敵,能支撐得下去的,只有數量不多的戰兵。中文網首發

可是,如果把戰兵消耗光了,自己又該靠什麼來控制那些輔兵呢?

「無必救之軍,則無必守之城。」這道理洪福源明白,可是即便現在能把信使派出去,又上哪給自己尋找援軍?

洪福源嘆著氣,癱在溫暖的軍帳之中,一邊揉著身下的貂皮裘毯,一邊盯著帳頂發愁。

「將軍,五老山城信使回來了!」帳外突然響起親兵的稟報聲。

五老山城?

洪福源一驚跳起,衝出去掀開帳簾,門外候立的確實是他前些天派往五老山城的信使。

「你怎麼進來的?五老山城還好嗎?派去的一千援軍,現在哪?」洪福源嘴裡忙不迭地問道,看著這個全身上下,幾乎一塵不染的信使,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這些天,他派出無數信使。可是無論白天黑夜,無論翻牆還是挖洞,所有的信使全被截殺後扔在營牆之外。顯然東真軍已經完全切斷了自己與外界的聯繫,這個信使能進得來,要麼是東真軍的允許,要麼就是細作!

「報將軍!」那個信使心裡也是忐忑得很,單膝直接跪下,朝左右看了看,張著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洪福源眼神一揚,一個親衛便跑進帳篷,給他端了個墊著貂皮的椅子過來,另一個親衛給他端出一杯茶水。兩個親衛一左一右站在那個信使身後,其他人退出三十步之外。

「說吧!」洪福源啜了口茶水,讓自己儘量不顯得那麼焦慮,而後開口說道。

「是!」那信使見洪福源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只好繼續半跪著說道。中文網更新最快手機端:://

「將軍派往後路的一千援軍,在路上被人伏擊後,剩餘近半人馬撤至五老山城。」

洪福源手背青筋一鼓,卻強忍著沒有開口。

「五老山城還在我軍手中,只是前後道路都被切斷,與橫崗之間也失去了聯繫。」

洪福源抓著茶杯的手稍微鬆了松。

「我從五老山城出來……被東真軍……所……俘……」信使猶猶豫豫地看著洪福源。

「說吧,他們要幹什麼?」洪福源語氣平靜,眼神卻更加陰鷙。

「他們,要求……要求將軍,談判。」

談判?

這有點出乎洪福源的意料。

更出乎洪福源意料的是,當他派了三批親衛去檢查了設於營寨之外一里處的談判地點,又懷著極為猶豫的心情親臨談判現場時,發現他的談判對手竟然會是侍其軸。

不過想想也對,南京府現在能拿的出手的,似乎也只有侍其軸這個人了。

既然是侍其軸,洪福源便放下了懸著的心,不管怎麼樣,這人起碼不會殺了自己。

談判之處,只有一個四面通透的遮頂小帳,內置一桌兩椅。

陽光依然溫暖。

一里地之外,辛邦傑領著十來個人,騎在馬上,木然地看著這邊。

看到侍其軸隻身一人,洪福源也很大方地把跟著的親衛趕走,讓他們退回營寨之前。

侍其軸沒有理會洪福源對他的拱手之禮,面無表情地指著桌上的一疊紙。

洪福源低頭一看,這是一疊已經裝訂成冊的文本。封面上寫著四個大字:「南京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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