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真軍在距咸州城五里之地紮下營寨,營寨還沒建好,李勇誠便帶著幾個遊騎兵回來了,滿臉怪異之色。
原來,東真軍游騎剛剛在城外出現,城中的守軍呼啦一聲,便全跑了個精光!
「跑了?給我們留了個空城?」不戰而勝,這讓趙權有些詫異,但又是他最喜歡的一種結果。這樣便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東真兵的傷亡。
「也不算……我覺得,權總管還是得自己去看看為好!」李勇誠猶豫著說道。
與趙權在北高麗見過的數座城池一樣,這座勉勉強強稱為「城」的建築,既小且破。
牆高不過丈,全為黃土壘成,起伏不平、厚薄不均。城牆之上,甚至連一面完整的旗幟都沒有。
趙權在心裡暗暗地點了點頭:這樣的破城,也難怪守軍根本就沒有任何作戰的勇氣與信心。
臨近城門,還未下馬,趙權便聽到城內傳來一陣陣的哭喊聲,似乎全是婦人。
趙權皺著眉頭看著李勇誠。
李勇誠兩手一攤,說道:「你放心,你的手下絕不會有人敢做出欺負婦孺之事!」
入城之後,趙權放眼望去,不由地抽了口冷氣。
數百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如一群殭屍般,從城內各個破敗的茅草屋中湧現而出。
大部人身上衣不蔽體,最多只是在身下遮幾條破布,上身晃出兩顆乾癟的器官。
有些小孩子被抱著,有些被拖著,有些則叼在女人胸前,拉出一滴滴的黑血。
趙權的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這些婦孺看到入城的東真兵,不但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一個個努力地向他們靠近。
有些已經跪在地上瘋狂地叩頭,有些一邊蠕動著一邊向他們伸出瘦長的胳膊,有幾個略有力氣的,已經死死地抱著幾個東真兵的大腿,無論他們怎麼扯都不願鬆手。
「太慘了!」赤梅蝶喃喃地說道。
「叭!」一聲鞭響,隨後是一聲嘶啞的慘嚎。
張赫正揚著手上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一個試圖抱住他腿腳的女人。隨後又抬腳一掃,那女人便如一條裹著灰土的麵糰一樣滾開。
「張縣長!」李勇誠見趙權又皺起眉頭,便揚聲喊道。
張赫轉過頭,立時過來,倒提鞭子,對著趙權抱拳而立。
「這些人,是咸州城守軍的家眷嗎?」
張赫搖了搖頭,說:「咸州早已經沒有高麗守軍了,跑走的那些人,應該是占據此城的山匪。這些人,有一部分可能是他們的家眷,只是稱家眷可能有些不妥……」
張赫看著露出好奇神色的赤梅蝶,猶豫著沒有往下說。
趙權瞪了赤梅蝶一眼,赤梅蝶只好嘟著嘴掩上耳朵。
張赫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有一部分人,應該是他們共用的家眷……」
「其他的呢?」
「卑職懷疑,是他們的備用糧。」
「什麼?」趙權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如果找得到糧食,就用不著這些婦孺。如果找不著的話……」
胃裡一陣洶湧的翻動,讓趙權差點就當場吐了出來。
他已經把高麗人的生活估計到最慘了,卻絕沒想到竟然慘到成為同胞的備用糧地步。
趙權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立即大吼道:
「所有人,立即撤出咸州城!」
「吩咐營寨,建立隔離區!」
「燒開水,凡有進城者,包括我在內,全部熱水全身消毒!」
「凡有接觸高麗人的,全部隔離,消毒!」
「生石灰準備!」
命令一聲聲傳下去,城內的東真兵,立刻甩脫糾纏著的高麗婦孺,轉瞬間就全部撤出城外。
「封住城門!」
叮叮咚咚的響聲之後,兩扇城門便被封死。
「怎麼了?」驚疑不定的李勇誠與張赫齊齊地看著趙權。
趙權吐出一口濁氣,說道:「我擔心,那城裡有瘟疫!」
張赫臉色一白,如果真是自己所預料的那樣,整座城池裡面,不知還有多少備用糧殘渣,在這種天氣里,引發瘟疫那是可能性非常高的事情!
張赫不由地輕輕跺了跺腳,心下委實後悔,剛才真不該踢那個破女人一腳的。
「那,那些可憐的人,怎麼辦?」赤梅蝶揪心地問道。
趙權搖了搖頭,說:「回營寨,先把我們自己處理清楚再說!」
「那要派人守著這城嗎?」李勇誠問道。
「留下一支百人隊,城外看守,不得讓城裡人出來!不得靠近城門半步!其他的,回去守好營寨。」
大夏天泡熱水,其實是件很不舒服的事。為了以身作則,趙權還是第三次把自己扔進浴桶之中,感覺自己已經快被煮熟了,這才從窄小的木桶之中努力地爬出來。
這桶其實是打水用的,拿來泡澡,真的太對不起自己了……
一腳已經跨出木桶,趙權正小心地準備把另一隻腳挪出來,以免撂翻木桶。
帳簾突然被掀開,一聲似乎來自地獄的銀鈴般笑聲響起:「權大哥……你洗好了沒……啊!……你,還沒洗好啊……哈哈……你……哈……」
趙權趴在地上,一腳拖著木桶,一手捂著自己光滑的臀部,怒吼道:「滾出去——」
古人說得對,行軍,真的是不能帶著女人的!
趙權只好又洗了一次澡。
一整個晚上,赤梅蝶的歡笑聲就沒有停過。雖然趙權知道她真的不是在笑話自己,但還是覺得滿身不舒服。
李勇誠湊過來,悄悄地問道:「那妮子,剛問你說摔斷了沒,是什麼東西摔斷了?」
趙權仰天長嘆,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帶一個女人行軍了,否則……否則……
一聲嗚嗚的號角聲突然響起,敵襲?
趙權來不及收拾好自己滿地的惆悵,快速地爬上望樓,向咸州城看去。
封揚也隨著爬上來,將值守的軍士擠開,站在趙權身邊護衛。
黑暗之中,咸州城隱隱地冒出火光。但是,營寨周邊倒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火光越來越大,轉瞬之間便成沖天之焰。
趙權皺著眉頭,今日在咸州城裡,只是匆匆駐留片刻。裡面似乎全是茅草屋,想來是這些草屋已經被全部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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