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因為沒有眼前這個大金主的幫助,他以及這艘船上的四五十個夥計,早就已經撐不下去了。

只是合作了多年,他只知道此人名為伍及,到底是哪國人,有什麼身份背景卻一無所知。

而且奇怪的是,他合作的條件是每年這個時候,必須來遼東一趟。

走一趟的結果,就是將他一年賺的錢在此虧掉一半。

通過渤海道往遼東婆娑路,這在十多年前是利潤極高的一條商道。但如今幾乎無人問津,因為渤海道已經幾乎被高麗水軍控制。所有的商船過來,首先得跟他們交易,價格自然是由他們說了算。能賺取的利潤,只是比被搶劫稍微好了些。

關鍵是,高麗水軍不允許他們靠近遼東任何一個港口,這樣就收不到回程的貨源。空船而回,只有傻子才會幹這種事!

因為這事,賴大已經成為登州船老大之間的一個笑話。

伍及沒有理會賴大的抱怨,看著遙遠的海面,問道:「你不是說,會有遼東的漁民載貨到這個島上來交易嗎?」

賴大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那時柴薪島上還有柴呢,你看現在被那些高麗人弄成這麼一個光禿禿的不毛之地……比我腦袋上的毛還少!」

「那些高麗水軍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鬼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冒出來!他們的烏龜船,別的不行,速度比我們這種船快得多了,被追上,貨被搶也就算了,屍體都拉不回去!」

伍及看著賴大已經寫滿了怒氣的臉,微微一笑說道:「好了,賴老闆,咱們現在暫時也走不了,你抱怨那麼多作甚?」

賴大嘆了口氣,說道:「伍老闆,我其實並不在意虧損多少錢,而是跑這條海道,風險實在太高了。我一條賤命扔這就算了,可是船上大大小小還是四五十個夥計啊……」

伍及斜了他一眼,「每年讓你賺的那麼錢,還不夠他們養家嗎?」

「不是這個意思……是……」賴大的胖臉上,憋出了一道道暗紅色的肉暈。

「而且,往南走,風險只會比這渤海道更高,怎麼就從來沒見你抱怨過?」

見賴大抓耳撓腮的還想分辯,伍及擺了擺手,說道:「好了,我答應你,明年再跑一趟,就不跑了。」

「還要再跑一趟啊……」賴大的臉頓時皺成了一團苦瓜。

「努力了這麼多年,沒有任何收穫,總是讓我有些不甘心啊!」伍及望天嘆了口氣,而後又盯著賴大說道:「你要是能弄得到馬,又何必讓你我在此受罪?」

一聽伍及提到馬,賴大頓時泄去了全部的脾氣。

山東倒是有馬,可是一旦被蒙古人知道,自己偷偷往南邊販馬,那可就不是死一個二個人就能解決得了的問題。

可是,這種守株待兔的經商方式,哪裡會有個盼頭?

賴大嘆了口氣,探出手摸了摸炙熱的陽光,低聲嘀咕道:「再十天,北風一起,咱們就必須走了。」

伍及默不吭聲地點了點頭,眼睛依然掃視著藍汪汪的海面。

「看!有船!」已經昏昏欲睡的賴大被伍及一聲大吼驚得立時跳了起來,腦袋四處亂晃。

「哪裡?哪裡?是不是高麗人來了?我們貨都賣給他們了,他們還來幹嘛?」

「不是高麗人的,是一隻漁船。」伍及已經起身往碼頭而去。

賴大放眼望去,終於在海上看到一艘搖櫓船,不由的鬆了一口氣,這種船的確不可能是高麗人的,只會是在近海打魚的漁民。

「一隻小破船,至於那麼激動嗎?把老子嚇得魂都沒了!」賴大一邊嘀咕著一邊也跟著往碼頭挪去。

小船上有三人,搖櫓的是個又黑又皺的老者,船未停穩,他便一臉乞求地看著另外二人,說道:「兩位爺,小人已經給你們送到了,可否,讓小人先行回去?」

「你這老哥,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別擔心,我哥倆定能保得你安全!而且,你這一跑,我們怎麼回去啊,游回去?」說話的是一個年約二十的小伙子,腰直背挺,身負劍、弩。臉上稜角分明,只是神情有些萎頓,雙手緊緊抓著船舷,努力地穩著自己的身子。

在他邊上的另一個小伙子,年紀略小,面色白皙,他對著漁夫拱手說道:「老丈莫慌,我們兄弟在此逗留片刻便回,定當重謝!」

說話轉過身對著賴大兩人說道:「在下於松,不知哪位是此船綱首?」

伍及眼睛一眯,能用「綱首」來稱呼船老大的,顯然是個讀書人。

賴大一怔,看了伍及一眼,而後說道:「這船,是,是俺滴!你幾個癮,誰啊?」

於松微微一笑,順著賴大的口音說道:「俺遼南滴,祖籍登州。」

「老鄉啊……」賴大立時露出欣喜之意。

「dei!」於松露齒一笑,問道:「老鄉貴姓?」

「俺姓賴。」

「這位是李勇誠。」

賴大看著李勇誠身上的兵器,小心地給他作了個揖,把兩人引上碼頭。

腳步有些發虛的李勇誠,回過頭跟那個搖櫓的又是一頓交代:「老哥,你一定要等著我們啊,放心,錢少不了你的!要不然我們游回岸,可是要找你算帳的!」

那老者看著李勇誠不由分說地把纜繩系在碼頭上,無奈地看著四周空蕩蕩的海面,臉上皺紋愈盛。

「老鄉,這船可是要回山東?」

「嗯——」賴大應了一聲,轉過頭看了下伍及。

「能否搭幾個人,同去山東?」

「這——」賴大又看了下伍及。

於松見狀,站起身來,對著伍及抱拳一禮,說道:「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他……他,只是我船上,一個夥計。」賴大有些不利索地說道。

伍及輕輕地嘆了口氣,要不是在登州實在找不到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用賴大這麼個憨貨的。

「不敢稱先生,在下伍及,祖籍魯南。可否冒昧相問,不知是何人要搭船前往山東?」

「是家主!」於松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伍及心中一動,這兩位看著就不像一般人,文的卓越不群,武的身懷利器,顯然他們的主人,必定是一方豪強。

也許自己尋找了數年的機會,終於來到了?

「貴主人是遼東人氏嗎?不知前往山東,是經商還是訪友?」

「經商!想看看能否重新開出一條山東往遼東的商路。」

「這——這,你們不知道,那個,高麗水軍……」賴大緊張地說道。

伍及抬手制止住賴大,對著於松說道:「實不相瞞,在下這艘空船正好要回山東,不知能否向貴主人購買一些特產?」

「噢?好啊!不知先生想要何物?」

「馬!」伍及咬著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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