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至,釣魚城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可是喊殺聲卻依然沒有停歇。

怒吼聲、嘶叫聲、呼號聲,夾雜著或激昂或尖銳的金鼓之聲,從釣魚山上,飄向四周的河流,又盪向天空。

而後,便是充溢於天地之中的悲鳴。

耶律鑄呆立良久,直到眼前只剩下了點點星火,才長嘆一聲,回到帳中,納頭而臥。

然而,未及閉眼,耶律鑄突然一蹦而起。

「誰?」

黑暗之中,軍帳角落處傳來一聲悠悠地嘆息,「耶律先生,憂國憂民,讓某好等。」

「你到底是誰?」耶律鑄努力地睜大著雙眼。

一點火星亮起,火摺子在一張臉之前一閃而滅。

耶律鑄輕輕地吁了口氣,此人他認識,是忽必烈的一個漢人親衛齊祿,曾隨忽必烈南征大理,立功之後被收為忽必烈親衛,深得其信任。

這兩年來,自己與忽必烈的往來交往,基本都是通過此人傳遞。

「你怎麼進來的?」耶律鑄疑惑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的埋怨。

「軍心已亂,別說是摸到你這裡,就算摸到大汗帳中,我看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耶律鑄重重地哼了一聲。

「王爺讓我帶話,問下耶律先生把計劃安排得如何,要不然他那邊,得開戰了!」

耶律鑄沒有答話。

「怎麼了,有些難受?」

耶律鑄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你也知道,這場戰,沒啥勝算。非要讓王爺在這種情況繼續跟宋軍作戰,不僅危險,而且會讓實力白白受創,那樣的話,日後,不好辦吶——」

耶律鑄嗤的一聲笑,「若不是想著把兀良哈台那一萬多兵力接收到手,你們早就撤回去了吧!」

「嘿嘿,這是主子們的想法,可不是你我能非議的。」

耶律鑄又陷入沉默。

「還是王爺說得對啊,你們這些讀書人,最大的優勢就是想法比較多。但是最大的問題,也是想法太多。做什麼事,都要思前顧後,衡量利弊。

沒勁!

讓人想相信你,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相信。」

耶律鑄臉色一變,還好,帳內漆黑一片,齊祿似乎根本沒有發現,依然自顧自地說道:

「事情都做到這份上了,還在猶豫,也不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到底在計較什麼?

你可知道,王爺聽說班禿死在戰場上,有多麼高興……」

「那,那跟我沒關係!」耶律鑄終於出聲了。

「沒關係?這麼一份大功你竟然說跟你沒關係?我倒是希望跟我有關係,那我下半輩子,可以翹著腿享福了!

不過,你還有一個更大的功勞在等著,也是,這種小功勞不在意,是對的。」

「不行的……」耶律鑄輕聲地說道,有些掙扎。

「行不行,你說了算!反正啊,你是君子,負責動口,我們只是小人,負責動手!」

軍帳之內,一時寂靜。

遠處,隱隱傳來的,依然是並未停息的喊殺聲。

良久,耶律鑄終於吐出了一個字「藥——」

「藥?給他下藥?會不會太明顯了?」

「不!

軍中疫病不斷,隨軍巫醫束手無措,已經有不少軍士死於非命。他也身染重疾,如果現在能北撤回和林,不,只要回到涼州回到六盤山,一定就可以康復。

可是,他不願意……」

「你到底要怎麼做?」齊祿有些不耐煩了。

這些讀書人,既想當那個,又想立那個的。聽著就煩!

「想辦法,經他換藥。不要毒藥,他所有喝的藥,都會有人先試毒性的,毒藥沒用。

換成沒有任何效果的藥,就行了。」

「那,會不會太慢了?」

「很快的……」

「行,那就聽你的吧!」

果然。

很快!

十天之後,八月初九日,蒙古國大汗,拖雷長子蒙哥,暴斃於釣魚城下。

八月十一,消息傳至旅順。

幾方勢力中,旅順雖然離釣魚城最遠,卻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方。

得到消息的幾個人,一番面面相覷之後,倒能迅速地壓下心中的驚悚。

還好,事情已經在預料之中,唯一沒想到的是,竟然會這麼快!

整個東北,包括多泉子、捕魚兒海、巴掌城、北高麗、耽羅島、對馬島、石見國,乃至琉球,全都動了起來。

一切只為了,備戰!

征糧、徵兵、練兵、武器鍛造、火炮裝備、墩台修築、海東青……

整個南京府,如上了發條的一座巨大機器,開始快速地轉動起來。

趙權在碼頭邊,叫住了正準備上船的陳耀。

「中原那邊,情況如何?」

「趙貴,做得很好!

河南、河北、山東緝偵局已經全面鋪開,河東、京兆府會弱一些。燕京也算是基本在掌控之中,雖然未必能製造出什麼動盪之勢,但第一時間的情報收集與傳送,已經完全沒有問題。

太行山中,已經完成了三個基地的設置,暗中控制了太行八陘的一半。

往青海的聯絡,已經開拓了兩條通道,一是北線經涼州、寧邊、大同、柔遠、開平至高州、錦州;另一條南線,經臨兆、京兆、懷孟、邢台、真定,北上燕京至榆關。

這兩條通道,基本涵蓋的忽必烈如今的勢力範圍所在。」

「開平城那邊,如何?」

陳耀嘿嘿一笑,「早在劉秉忠建城之前,咱們的人就已經過去了。整座開平城,大概是除了東北之外,緝偵局勢力最強的地方了。想怎麼搞,一句話的事!」

趙權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陳耀有些委屈,四處瞅了瞅,還好,邊上沒其他人。

「小舅,我現在好歹也是當爹的人了,別動不動就拳打腳踢的,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趙權怔了怔,看著陳耀訕訕而笑。

是啊,現在已經不止是長大了,馬上就三十了,都已經開始向老化的狀態發展。

趙權輕輕拍了拍陳耀的肩膀,安慰道:「好,我知道了,以後會儘可能多揍你的,要不然,老了就揍不動了!」

陳耀翻了個白眼,無語而視。

「開平城、燕京,這兩個地方,都得注意。我估計忽必烈如果稱汗,應該會選擇其中一個地方作為新的都城。」

「不是和林嗎?」陳耀驚訝地問道。

「和林,數年之內,不可能是忽必烈的。」

「行,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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