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趙青慕差點被剛倒入嘴裡的那口酒嗆死,好半天才憋紅著臉,指著安牧。

大權國啊,如今算是敵國的軍隊,自己竟然跟此人稱兄道弟?

真是,找死……

安牧依然笑呵呵地看著他,「昨日蒙趙兄折節而交,真的很榮幸!不過……」

等著趙青慕終於停下了咳嗽,安牧臉色轉而嚴肅。

「並非我有意隱瞞趙兄。

你們家請的那些護衛,是河東劉黑馬安插在你們家的人手。令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另一支部隊,是涼州駐軍。

劉黑馬指使你們家護衛,以你們家貨物為餌,試圖誘殺我們。」

趙青慕半哈著嘴,完全怔在了那裡。

他對於許立的行動,有所察覺,卻根本沒有想到,此人竟然會有如此來頭。尤其讓他感到驚疑的是,這件事自己的父親、自己的祖父,知道嗎?

「我不瞞你,本來我軍對你們家的這批貨,是有些想法的。如今河西走廊,除了薛氏車馬行的貨,其他的很難能順利運回中原。尤其是像你們這種,與中原軍方長期有生意往來的家族,更不會允許通行。

這也是京兆、四川宣撫使廉希憲廉大人,著手對付我們的主要原因。

你們家國主忽必烈,斷絕了漠南漠北的貿易、斷絕了與大權國的貿易,還斷絕了與宋國的貿易。如今,只剩下這條對外的通道了,再奪不回去。我看,你們中原的這些生意人,得改行啦……」

趙青慕臉色一片鐵青。

河東這一年來,所有商家生意都陷入困境,他還以為是家族之人經營不善的緣故。卻沒想到,這似乎是整個中原現在面臨的共同問題?

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棄文從商,面對的豈不又是一條絕路!

「如今,別說中原往海外的所有商路,無論是漠南漠北,還是河西西域,所有的商路都已經在大權國的控制之下。」

看著昂然而言的安牧,趙青慕心頭卻略鬆了一口氣。

他願意在自己面前如此顯擺,起碼自己的性命已經無憂了。

果然,安牧接著便問道:「如何,趙兄可有興趣與我合作?」

趙青慕沉吟片刻,問道:「如果趙某拒絕,是否會被殺人滅口?」

安牧哈哈一笑,說道:「趙兄可真會說笑。我等又不是真的盜匪或是馬賊,阻斷商路,只是為了對忽必烈開展一場經濟貿易之戰。安某與自家兄弟征戰無數,雙手卻從未沾染過一個平民百姓的鮮血!」

趙青慕臉上露出淡淡的質疑之色。

安牧擺了擺手,說道:「我說此話,並非想要取信於趙兄。而且我可以直接答應你,無論你願不願意合作,我都可以保你鬚髮俱全回到雲中。你們這批貨,我分毫不取。當然,你回到雲中之後,人與貨會被如何處置,是否會被貴國官府追究,這我就無從知曉了。」

趙青慕心裡微微一驚。若是自己此行,真的是被人故意陷害,回去之後勢必會引發不小風波。

想及於此,趙青慕語氣恭敬了許多,「請安兄指教!」

「只要你願意,我們會向你或是你家族,開放所有掌控的商路。」

「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安牧搖了搖頭,說道:「說實話,我們需要的東西,你現在根本付不起,也沒能力支付。不過,我需要你答應一個條件。」

「請趙兄明言。」

「願意合作,具體細節當然會再談。若是你不願意合作,我只希望你不會把咱倆今天所言,向他人透露。否則日後你我便不好相見。」

「這是自然!若是,若是日後趙某有能力,不知道可為安兄做些什麼?」

安牧眼中,閃出讚賞之色。

此人的確不錯,雖然有些書生子的呆氣,但是腦子還是比較清楚,而且好歹沒有沾染上商人的姦猾習性,屬於可以培養的對象。

「我希望,你能致力於創辦河東商會。當然,是對本國態度親近的一個商會。」

趙青慕眼中現出猶豫之色。

這是要公然造反嗎?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去做超出你能力之事,更不會讓你所為損害到你的家族。」

肉已燒好端來,安牧拿出一把小尖刀,剔下些肉遞給趙青慕。

「你應該知道,大權國有個商貿部吧?」

趙青慕嘴角扯著肉,點了點頭。

「士、農、工、商,商貿部在大權國中,其重要性確實不如農、工,卻也是部級機構,你知道這是為何。」

趙青慕停下咀嚼,皺著眉頭想了想。

自己之前似乎沒注意過這個問題,歷朝歷代,似乎就沒有這樣的一種部級機構。這是幹嘛的?經商還是管理商人?

「這不僅僅是因為大權國重視商貿,依重商業,而且是給了商人,一個入仕的機會。」

商人入仕?趙青慕怔怔地看著安牧。

「是的!只要是識書認字,通過相關考核,便可以在商貿部中任職!」

趙青慕耳中,如旱雷炸響。

商人可以當官!

自己苦讀詩書二十年,雖然家境無憂,談不上寒窗之苦。可是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卻發現科舉無望,自己二十年的努力幾乎變成一個笑話。

接手家裡的生意,是自己在極度無奈之下的選擇。

自己是翰林之才啊!卻只能去賣皮貨?

趙青慕倒是從來沒有看輕過商人,只是讓他拋下書卷,投身商路,整日與一些粗鄙腳夫夥計打交道,還得面對無處不在的盜匪馬賊。

這種委屈,實難與人細說。

可是,眼前的安牧,卻似乎給自己打開了一扇新的世界大門。而且門後,還有一條簡直是為自己在量身定做的道路!

十年,二十年之後,大權國商貿部尚書之職,會是自己的嗎?

趙青慕胸口起伏不定,終於無法摁住自己狂熱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安牧的嘴角。

「說實話,若你只是個單純的儒生,我不會感興趣。但你竟然準備接手家族的生意,那咱們便有了合作的空間與前景。

我們會提供一些協助與機會,助你掌控在家族裡的一些商業資源。但是,我們不會介入你們家族內部任何的爭權奪利,更不會助你爭奪族長之位。

在商言商,咱們之間,只談生意,起碼在最近幾年是如此。」

趙青慕頻頻點頭。

「建立河東商會,利用商會的資源,打造一個聯合體。並以此為模式,複製到河北、河南各地。未來,這個河東商會,也許會發展成為中原商會,甚至是天下第一商會……

當然,這是後話,咱們先不提。

你若能入主河東商會,大權國掌控的外圍商路,可以對你全部開放,你想買什麼賣什麼,想賣給誰,都沒有任何問題。唯一的要求,是銷往中原的商品價格,得我們來定。

嗯,當然是在保證你們贏利的前提。其實主要是擔心你們會做一些虧損的買賣。」

這條件如此越?而且還不允許自己虧損!

安牧嚼完最後一口條肉,在自己衣袍上蹭了蹭手指,站起身說道:「你先別急著答覆我,明日,我會帶幾個兄弟護送你們回河東。當然,若是你不需要也無妨,你先考慮一個晚上再說。」

趙青慕拱手作別,此夜輾轉難眠。

其實,趙青慕很清楚,自己的選擇會是什麼。

雲中趙氏,之所以能在河東商界占據一席之地,憑的是百年積累之下,遍布漠北各處的商業脈絡與資源。

可是,忽必烈稱汗之後,為了封鎖和林,強行斷絕了與漠北的所有生意往來。熬到忽必烈立國,漠北的生意卻又被大權國隔絕。

可是,如今河西往西域這條商路也基本在大權國控制之下。若不與其合作,趙氏一族,真的只能轉行了。

科舉路斷,商貿不通,又能轉去做什麼?

種地不成?

安牧帶著趙青慕,並沒有從涼州直接東去。而是選擇了從北繞過涼州,經野馬泉、再順黃河東行,過雲內而至雲中。

路程雖然遠了些,但一路平安,既無官兵盤檢,又無盜賊襲擾。而且每隔百里,每有一處簡易驛站,以供商旅休憩。

條件不算好,但是該有的基本都有。淡水、糧草、柴火,甚至還有煤爐提供。

而且,每個驛站附近,還有兵站守護。

一路走來,趙青慕既驚且喜。

這樣的商路,還需要自己冒著丟失生命的風險,去艱難開拓嗎?現成的,只要願意,隨時可用!

在趙青慕的熱情邀約之下,安牧陪著他一直來到了雲中。

雲中,遼稱大同府。始建於趙武靈王之時。秦始皇十三年,秦國在此設立雲中郡。

生活在雲中的居民,以漢族為主。但是雲中在很長的時間內,一直在北方牧族的管治之下。這使得雲中,成為漠北漠南交界之處,商業最為發達的城池,也是中原馬匹與皮貨最大的交易中心。

到了雲中之後的第五天,趙氏族長在自己在家裡設宴招待安牧。

除了趙氏族長趙益民,作陪的還有趙青慕的父親以及三位族叔。

以半個主人身份,介紹完自家長輩,趙青慕有些奇怪地看著安牧身牧的一個男子。

這男子,麵皮鬆軟,似胖實瘦。一雙小眼之中,總是會閃出令人驚詫莫明的精光。身上衣袍並不華麗,而且邊幅不修,看著似乎是安牧的跟幫,安牧卻偏偏站於他側後,一副恭敬模樣。

看到菜已上齊,僕從全部退出了花廳,安牧這才拱手說道:「鄙人,薛氏車馬行掌柜安牧。」而後,又虛指身前男子,「此位為我們大老闆,陳耀。」

安牧真實的身份,趙家諸人都已經清楚。能被他稱為大老闆的,自然應當是權國高層。

陳耀?

趙氏族長看著他,既驚且疑。

大權國商貿部部長,兼緝偵局局長來訪?

可是,聽說此人是個胖子,怎麼長成這番模樣?

陳耀呵呵一笑,率先於客位入座。而後說道:「別在意我是誰,我今日只是被安牧這傢伙死活給拉過來湊數的,我負責旁聽,你們聊你們的。當然,有需要我解決的問題,在所不辭!」

趙益民輕捋白須,微微頜首,招呼眾人入座。

酒過三巡。

安牧率先開口:「此次敝車行在河東的行動,給貴少東家帶來一些驚擾,安某在此,先表歉意!」

此次西域之行,雖然遭遇一場驚嚇,但是人財俱全,對於趙家來說可謂萬幸。

趙青慕結識安牧,難免落入他人眼中,此後必然會有一些麻煩,但畢竟是趙青慕主動在先。而且終究是趙家內部出的問題,去怪罪安牧,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此事,在這些天家族內部的商討中,已基本確定了統一的意見。因而無論是趙族長或是趙青慕的四個父叔輩,都對安牧表示了真誠的謝意。

「來雲中之前,安某便與趙兄說過,我們在商言商。目前來說,不會也不希望你們介入大權國與元國之間有矛盾與爭端。當然,若是你們因此遭到忽必烈的責難或是清算,我們也不會立刻出手,更別指望大權國為了諸位,會發起對元國的戰爭。

除非……」

趙家三代人臉上的苦笑同時僵住,各自帶著期盼的眼神看著安牧。

「除非諸位正式加入大權國,成為大權國的國民。當然,這不太現實……」

「只要成為大權國國民,就能入仕嗎?」趙青慕突然急急地問道。

席間,趙氏族長有些愕然地看著自己的長孫,趙青慕父親眉頭深皺而起,三個族叔則神色各異。

加入大權國,成為大權國國民,意味著投靠敵國,這在他們眼裡倒不算什麼。近百年的經營,國家的概念對於雲中所有的商人來說,都淡薄如水。

可是,這是否意味著,趙青慕要放棄繼承家業的權力?

「這事,咱們稍後再議……」安牧嘴角往陳耀那稍稍一歪。

趙青慕恍然,熱切的眼神轉而看向陳耀。

陳耀提箸開吃,似乎這些人跟自己沒啥關係似的。

安牧拿出一張單子,遞給趙族長,說道:「這是我們現在所掌控的商路,以及可以對外經營的貨品,老爺子不妨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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