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眼睛一亮。

一個劉整不是夠不夠的問題,而是即便和談使答應了,但依然會有無數的藉口用以拖延其歸宋的時間。若是同時搭上其他宋國降將,哪怕只有一個人被送回,也勢必會給元軍帶來極大的震盪,從而人人自危。

「貴國還可以要求元國歸還川北被蒙哥侵占的土地,歸還李璮降宋時答應的益都之地……」

賈似道頻頻點頭。

「在雙方開設榷場方面,如果實在無法禁絕,可以要求在榷場之內,所有的交易只能使用宋國的楮幣,一律禁止中統鈔。畢竟這些年,中統鈔的發行,已經完全肆無忌憚。貴國真要接受中統鈔,估計整個貨幣體系,轉瞬之間,便會崩潰。」

「權相公可知,中統鈔如今發行量有多少?」

「誰都無法知道,甚至連忽必烈大概也不是很清楚。權某估計,現在北地市面上的中統鈔,沒有十億,也有五六億貫了。」

「這麼多?」

宋國自發行楮幣以來,已歷十八屆,每次發行以都以新會子取代舊會子,到現在為止也不過六億四千萬貫的總量。

可是中統鈔才發行幾年,數量竟然已經超過楮幣了?

「所以,你明白為什麼元國要推動中統鈔與楮幣的交換使用了?」

賈似道緩緩地點了點頭,神色肅然。

讓楮幣通行於北地,對於朝堂一些人來說,這是大振國威之事。但是若真的讓如此巨量的中統鈔流入宋國,這比長江決口對宋國帶來的危害還要可怕!

「還有,貴國可以要求元國開放西北榷場,以此打通青海到川北的通道;

必須允許大理國脫離蒙古國的管轄,復國自治;

可以邀請北地儒士南行,進行充分的學術交流;

還有,允許北地學子參加宋國科舉考試,並可以擔任宋國官職。」

賈似道目瞪口呆地看著趙權,這傢伙,實在太壞了!

尤其是最後一條,簡直是誅心之舉!

為什麼之前就沒人想過要對北地學子開放科考?早如此的話,恐怕忽必烈現在就沒人可用了吧!

這傢伙,心思太壞!日後交往,還是得小心為上。

趙權卻沒想到,自己為賈似道出主意的同時,卻被他給忌憚上了。

他想出的這些主意,有些確實為動搖元國的基礎,有些卻純粹只是為了噁心忽必烈。既然不是自己出力,所有可能的後患就不用考慮那麼多了。

哪怕破壞不了宋元之間的結盟,也得讓宋國更多人明白忽必烈的狼子野心,明白他鯨吞天下的企圖。

至於效果如何,這便不是趙權所能控制得了的。

看賈似道模樣,他如今正處於困境之中,這不會作假。

宋理宗重病纏身,很可能差不多了。但是皇子已經被一群理學人士所包圍,賈似道在這方面似乎失了先手。關鍵是,他把下一任皇帝的親爹得罪得太慘,遭到報復是必然的。

起碼在一段時間內日子過得會很不愉快。

但這事,趙權幫不了他。而且,賈似道應該也不需要他的幫忙,否決不會有日後成為奸臣的那一天。

只是趙權也不知道,這一天會是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什麼樣的機會讓賈似道重新執掌朝政大權。

但是,這些對於趙權來說,都不重要。

宋國朝堂,正處於瘋狂的內卷之中,竟然沒有人去關心忽必烈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麼。

與北方勢力近百年的戰爭,無論是女真人還是蒙古人,宋國終究守住了江淮防線。如今面對忽必烈,大概所有的宋國人都以為,擅長野戰的北地軍隊,絕無可能攻破這個天險。

包括賈似道,亦是如此。

他最擔心的,是因為趙昀的即將離世而令自己失勢於朝堂,更擔心葉夢鼎之流利用元國和談的機會,讓自己徹底失去反擊的機會。

這對於一個已經處於權力巔峰的人來說,這可能比殺了他還更令其痛苦。

這個國家,還有人真正為了他的將來而憂慮嗎?

那個被稱為「宋瑞」的文天祥?

可惜,哪怕是這樣的人,終究也救不了宋國。更何況,現在的他,還只是依附於賈似道羽翼之下,一個無足輕重之人。

趙權心裡掠過一絲苦笑,自己總是在擔憂宋國,圖個甚?

完全沒必要!

宋元兩國,眉來眼去,讓趙權這些年的辛苦布置,轉眼間便可能出現一個巨大的漏洞。

宋國不僅指望不上,竟然還成為忽必烈的一個助力。這是趙權之前,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過的事。

結交宋國,忽必烈到底意欲何為,趙權始終有些想不透。

但是,不管如何,大權國對於元國所有的策略,必須進行重新的調整了。

而且,還得快!

北風呼呼,哪怕在船艙之中,趙權也感覺到了一陣陣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肩膀。

邊上遞來一件袍子,趙權接過順手披在自己身上裹緊,眼睛依然緊緊地盯著桌子上的兩幅地圖。

一幅是囊括漠南、漠北、東北、中原以及宋國的大地圖,另一幅則是包括渤海、萁國、日本、東海、琉球與台灣的海圖。

趙權一邊看著地圖,一邊抓著手邊的杯子,送至嘴邊。

杯子是空的。

「茶來!」趙權頭也不抬,把茶杯往桌上頓了頓,吩咐道。

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半晌之後,才有一壺熱茶往杯子注入。水濺出杯子,在地圖邊緣留下一灘水漬。

「怎麼回事!」趙權一聲喝斥,伸過手便欲去擦拭水漬。

「哦,哦……」一隻又黑又粗的爪子探過來,搶先把水漬蹭掉。

趙權一怔,抬起頭,邊上是一個瘦剛剛的男子,一頭短髮,顴骨高聳。上身只披件馬褂,光著腳丫,活脫脫就是一個中年漁夫。

「誰啊,怎麼跑進艙里來了?」

男子一臉幽怨地看著趙權,抿嘴不言。

趙權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讓出船艙內的光線,這才看清這男人的面目。

「李勇誠?怎麼回事,幾年不見,長殘了?」

李勇誠狠狠地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地說道:「我就知道,你們所有人,又把我忘了!當年我就不該跟你南下,我就不該在宋國呆著,現在,竟然問我說是誰!」

「哦……真是勇誠啊——」趙權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逝,隨即上前親熱地摟著他的肩膀。

李勇誠聳了聳,沒能掙脫。

「你啥時來的,怎麼沒人跟我說一聲?」

「我在你面前,蹲了三天三夜了,你就沒正眼瞧過我!」

「哈哈,別胡扯!走走,先去喝兩杯!」

與賈似道分手後,離開桃花島南下,趙權本來就準備順便去趟嘉禾嶼,與李勇誠見一面。倒沒想到,得知消息的李勇誠,自己跑來迎接自己了。

細細一算,趙權自己都嚇了一跳。

上一次離開泉州北上直今,竟然已經有十年沒見到過李勇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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