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雞鵝巷,處座辦公室。

「處座,剛剛收到北平來的明碼電報,發報地點是北平東亞日報社!」一名收報員快步走進辦公室,向處座彙報情況。

「東亞日報社?就是那個鼓吹王道樂土乃是亞洲美好未來的東亞日報社?滾一邊去!」

處座正伏案疾書,忙的不可開交——最近中日兩國在華北議和,看似劍拔弩張的氣氛好像有所緩減,但實際上,香港和南洋那邊,兩國的情報機構是早已斗的如火如荼,處座一個頭兩個大,哪有空去管什麼親日報紙的狗屁言論!

「處座,電報很短,只有八個字:北平暴雨,屋毀人亡。」發報員沒走,依然執著的說出了電報內容。

「什麼!」

處座一下子跳了起來,執筆的手一個揚起,只聽「桄榔」一聲,桌上的茶缸被打翻在地,茶水順著桌沿汩汩躺下,處座卻根本不管不顧,一個箭步衝到了發報員的面前,一把揪住發報員的領口,顫聲開口道:「你再說一遍!」

「北平暴雨,屋毀人亡!」發報員雖然被處座的舉動嚇得瑟瑟發抖,但依然說出了這八個字。

「天木啊!」

處座不由得仰天長嘆,一步步的後退,直到身子靠在桌沿上,才頹唐的停了下來,茶水浸透了處座的褲子,他卻依然絲毫無所覺

旁邊的秘書唐縱趕緊扶住處座,低聲安慰道:「處座節哀,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您不必著急。」

處座搖了搖頭——這八個字意味著什麼,他心裡很清楚,屋毀人亡,意思是說北平站已經全軍覆沒,這個暗語,是所有情報站的最後一道暗語,也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八個字。

可是現在

處座雙掌撐著桌面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開口道:「回電,二類暗號,啟動秋蟬計劃!」

那發報員答應了一聲,快步跑了出去。

秋蟬計劃,是讓殘留人員就地潛伏的備用計劃,只是,北平站還能有幾個人剩下來?還有,剛剛趕去北平的耿朝忠呢?他在哪裡?

處座靠在辦公桌上,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他的內心,卻像是被齧齒呲咬一樣痛苦。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北平站雖然重要,但他現在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王天木的安危!

王天木,是他一生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兩人早在浙江警備廳的時候就相識,相交莫逆,那時的王天木,還是他的上級,但王天木卻絲毫不以上級自居,處處照拂自己,還力薦自己加入了黃埔軍校,這才有了如今聲名鵲起的代江山!

如果他出了什麼意外,不啻是斷了自己一條臂膀!

只是,這份明碼電報是從日本人控制的東亞日報社發出,這是不是意味著,王天木已經落到了日本人手裡?

正沉思間,門外又有腳步聲傳來,那個發報員又跑了回來,臉上還露出萬分古怪的神情,戴雨農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沉聲問道:「還有什麼事,說!」

「對方又回電了:請聽東亞日報社廣播。」發報員回答。

處座表情一呆,但還是走到櫥櫃前面,擰開了收音機,片刻後,收音機里傳來了標準的國語男聲:

「東亞日報社訊,近日,日本人狼子野心,先占熱河,後圖平津,屯兵古北口喜峰口,宣揚什麼大東亞XX,意圖逼迫我簽訂城下之盟,對此,我們東亞日報社極為憤慨,熱河乃中國人之熱河,平津乃中國人之平津,日方此舉,置國際公約和國聯調停於不顧,以強凌弱,肆無忌憚,我東亞日報社全體同仁,對此表示完全之反對,並且呼籲報界同仁,嚴厲譴責日軍之暴行,並嚴正聲明:即日起,東亞日報社不歡迎任何親日言論,即日起閉館三天,以示抗議!」

說到這裡,男聲停頓了一下,再次廣播道:

「武藤,我日你先人。」

這句話說的四平八穩,語調極為平緩,絲毫沒有罵人的語氣和態度,但正因為如此,卻顯得更加詭異,處座的表情一滯,噗的一聲,一口唾沫嗆到了喉嚨里,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兩下,旁邊的唐縱趕緊扶住,低聲道:

「這廣播,太意外了」

能不意外嗎?一個一向以親日著稱的報紙,竟然發表如此言論,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處座咳嗽了幾聲,臉上的表情卻緩和了不少,只是在唐縱看來,卻頗有點似哭似笑的味道,他輕輕拍了拍處座的脊背,低聲問道:「處座,這廣播應該不是日本人所為,看樣子,應該是我們的人控制了東亞日報社的廣播電訊室。」

「是,」處座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我已經知道,發報的人是誰了」

北平東亞日報社電訊室里,耿朝忠的手槍還指在廣播員的腦袋上,他得意的看著面如死灰的廣播員,勉勵道:

「念的不錯,只是最後那句話,少了點感情色彩,現在你聽著,從頭到尾,給我再念一遍,這回要是念的沒有激情,我要你腦袋!」

那廣播員的身子篩糠一樣的顫抖,他不是不知道,這廣播發出去,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可槍頂在頭上,哪由得他挑三檢四?

他張開口,再次朗讀了起來,耿朝忠笑了笑,將頂在他頭上的槍放下,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人——那個中年領頭男子早已被他敲昏在地,剩下的幾個人也都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

其實,剛才他只是想發個示警電報而已,但後來才發現,此時的大型報館電訊室,不僅負責收發電報,還兼著廣播通訊,所以他才突發奇想,炮製了東亞日報社的這篇反日言論。

耿朝忠眯著眼,嘿嘿直樂,這廣播一發,東亞日報社的那個漢奸社長的位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不過,這電報和廣播一發,恐怕這屋子也是不能呆了。

門外,已經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耿朝忠推開窗戶,看了看樓下,清晨的院子一如平常,顯然,絕大部分人還沒意識到電訊室發生了什麼,耿朝忠一笑,抓住早已捆綁好的窗簾,輕輕向下一躍,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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