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朝忠回去以後也一直在嘀咕。

事出反常必為妖。

這趙可楨跟自己見面的對話著實有點奇怪——就算他知道趙爾笙與自己過從甚密,甚至對兩人的關係也樂見其成,但作為一個父親,該有的矜持總該有的吧?

難道自己就那麼優秀,優秀到趙可楨迫不及待,情不自禁,不由自主的要把女兒上趕著嫁給自己?

不過也不對啊!趙可楨自己都說了,他堂堂北平教育公署家的千金,只要一放出話,登門求婚的估計得從西交民巷排到東直門,難道還怕女兒嫁不出去?

不對,不對,有鬼,有鬼。

耿朝忠皺了皺眉頭,再次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有鬼是肯定的,但具體是什麼鬼不清楚,不過像趙可楨這種老奸巨猾的資深情報人員,他的行為必然有著他自己的邏輯,如果自己覺得奇怪,那一定是沒有找到其中的關鍵。

關鍵是什麼?

利益,情感,還是政治因素?

任何一個人的任何動機都逃不過以上三點,這是耿朝忠所完全明了的。

利益方面,是因為自己殺死了武藤?

有一定可能性,趙可楨在北平的威脅有兩個,一個是日本人,一個是復興社特務處,武藤一死,威脅就只剩下了自己,那他的意思是想幹掉自己?

不對,耿朝忠很快否認了這個判斷,武藤死了還有川崎,自己死了還有王天木,殺死自己並沒有什麼利益上的必要性。

那就是情感了?也許因為趙可楨不滿自己勾搭他女兒,索性來個將計就計,幹掉自己這個會毀掉女兒一生的復興社狗特務?

有可能!

耿朝忠的脊背一陣發涼,沒錯了,肯定是情殺!

等等——耿朝忠突然想到,自己在跟趙可楨談話的時候,提到過「察哈爾抗日同盟軍」的事情,當時趙可楨的表情好像有一點細微的變化——耿朝忠不能確定,因為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務在跟人談話的時候,任憑腦袋裡翻江倒海,面部表情都幾乎不會有任何變化——但耿朝忠就是覺得,當時趙可楨的表情似乎有點異常。

「唔」

耿朝忠沉吟了一下,如果是政治因素的話,那可能就是出於大局考慮或者上司指示了——這種行為是最難判斷的,很多情況下也是無法預測的——因為廟堂之上任何風吹草動,折射到底層,卻都不啻軒然大波,而底層因為信息受限,很多情況下並不能預測到危機來臨。

比如,一個精明強幹的特工,可以洞悉人心,精妙設計行動,但卻並不代表他可以洞悉政治局勢和台面人物的想法,這也是很多特工折戟沉沙的原因之一,因為這種特工只是戰術特工,並不是戰略特工。

但這不包括自己。

自己知道未來會怎樣發展——雖然個人的命運在世間洪流中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塵沙,但無論如何,知道大勢所趨的人必定是具有優勢的。

耿朝忠閉上了眼睛,南京,蘇區,東北,熱河,察哈爾,北平——全國各地正在發生或者將要發生的事情都在他腦海中運轉,各種大邏輯背後隱藏的小邏輯在逐步的組合,推演

耿朝忠長出了一口氣——第五次反圍剿,是蘇區面臨的最嚴重,最兇險的一次圍剿,說是危急存亡之秋也並不為過,在這種嚴峻的局勢下,身在蘇區的人會怎麼想,怎麼做?

當然是利用全國任何可能的棋子來延緩南京的進攻,無論能起到多大效果,甚至是否有效,都會試一試,只要能保存蘇區的火種,那對整個大局來說,就都是值得的。

是啊,耿朝忠突然笑了。

道理其實很簡單——為了儘可能的吸引南京布置在北平附近的兵力,不讓他們有機會進入蘇區參與圍剿,那麼在北平搞一件大事出來就是必要的,進一步說,就算消滅掉自己也同樣是必要的。

趙可楨要幹掉自己?

這個推理出來的想法讓耿朝忠的心瞬間警惕起來。

會嗎?

也許很快就會有答案

「周館長,有輛轎車停在我們門口了!」

翌日一大早,就有一個學生助理提醒耿朝忠。

無需提醒,耿朝忠早已看到一輛車牌號為「35279」的小轎車停在了圖書館門口,正是趙可楨教育公署的座駕。

「周老弟,好久不見,恭喜榮升!」

說話間,趙可楨已經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對著耿朝忠抱拳恭賀。

「趙署長光臨本館,鄙人正是受寵若驚,請進請進!」耿朝忠也熟練的客套著,將趙可楨迎了進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是找幾本關於介紹教育體制改革的書,以作北平教育改革參考之用,周館長,叨擾了!」趙可楨微笑著說明來意。

「原來如此,」耿朝忠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趙署長裡面請,鄙人一孔之見,我國進行教育改革,最重要的還是要參考德國17世紀以來之教育改革,德皇可以說乃是全世界第一個採用義務制學校教育的國家,這也是德國從18世紀開始一躍而成歐陸強國的最重要因素,我這有幾本書,請您跟我來!」

一邊說話,耿朝忠一邊將趙可楨帶上了圖書館二樓,趙可楨聽著耿朝忠的介紹,面上不由露出幾分敬佩之色——自己只是隨意找個藉口,沒想到這方站長竟然真的對教育制度如此了解,這絕對已經超脫了一般特務的範疇,說是學者型特務也不為過了!

在耿朝忠指引下,趙可楨挑選了幾本譯著,兩人一邊探討,一邊走進了耿朝忠的辦公室。

「趙署長,今天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找書這件小事吧?」剛一進門,耿朝忠就雙目直視趙可楨問道。

「還真是這件事,日本人要求的,說要參考德國日本的教育制度對北平進行改革,雖說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不過多少也有幾分道理。」趙可楨說道。

「哦,德式教育和日式教育確實值得借鑑,」耿朝忠點點頭,「對了趙先生,最近政府集合百萬之眾圍剿匪區,未知趙先生看勝負如何?」

耿朝忠這一先聲奪人,倒讓趙可楨表情一愣,心中準備好的話頓時不知從何說起,他頓了頓道:「同室操戈,吾不忍言。」

「不忍言也得言啊,現實如此,我今天想聽聽趙先生的高見。」耿朝忠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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