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朝忠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並沒有轉身離去——因為,還有最後一步沒有完成。

是的,川崎要死,但一定要死的合情合理,還要經得起檢驗——他可不想因為這件事,為自己和特務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從某種意義上講,川崎說的是對的,處座並不希望看到川崎死,至少不希望川崎死在特務處手下,另外,荔枝也交待過,不能讓川崎的死,影響到我黨的整個大局。

所以,川崎的死,必須是個意外,這個意外,不僅自己要有不在場證明,還要有完全經得起檢驗的目擊證人。

又等了大約三分鐘,耿朝忠突然縱身一躍,一頭扎進了湖水中。

月色下,冰冷的湖水幽深又透明——東湖並不是很深,尤其是距離岸邊不遠的地方,只有大約三四米的水深而已,耿朝忠像游魚一樣游到了轎車附近,明亮的月光下,他清晰的看到,川崎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而那個司機,也一直趴在前排座椅上,顯然沒有醒來的意思。

而後排的情況則要好一些,因為車身的重心集中在前面,加上慣性的作用,整個車身是向上翹起的,後排的竹內雖然也在昏睡,但至少還沒有完全陷入水中,耿朝忠游到車的後排,輕輕的拉開車門,來到了竹內的身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小瓶,扳開竹內的嘴巴,將裡面的東西喂到了竹內的口中。

竹內喝下這瓶藥水以後,似乎變得清醒了一點,他的手指開始微微的顫動,身體也有了活動的跡象,耿朝忠又仔細觀察了片刻,確定竹內可以醒來,這才轉過身,快速游到了岸邊。

幾分鐘後,沉車處突然傳來一聲驚恐之極的喊叫:

「救命!」

是竹內的聲音,他醒了!

耿朝忠濕漉漉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按照自己預想的進行,有目擊證人,有不在場證明,這是一場完美的謀殺!

不過,還有一個變數——就是,耿朝忠不知道竹內到底會不會游泳,如果竹內不會游泳,在這僅僅只有三四米深的地方淹死了,那自己的一切辛苦可就白費了!

耿朝忠隱藏在岸邊,緊緊的注視著湖裡的動靜——按照常理,這個竹內是日本人,又曾經在外國混跡多年,游泳對他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才對。

「救命啊!」

湖裡又傳來了竹內的求救聲,耿朝忠目光所及,只見竹內已經從車裡爬了出來,那嫻熟的動作,顯然,竹內是會游泳的。

耿朝忠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卻發現竹內突然停止了往岸邊游的動作,反而折回了沉車附近,緊接著,沉車處傳來了竹內的喊叫聲:

「川崎君,快醒醒!」

他要救人!

媽的,耿朝忠怒罵了一聲,又轉過身來——這竹內雖然玩世不恭,但特麼倒是個品德高尚的人!

但是,這個品德高尚的人,就要壞了耿朝忠的大事!

耿朝忠的臉色一片陰沉,如果竹內把川崎救出來,那不得已,自己只好痛下殺手,將這幾個人都溺死在附近了。

只是,這樣一來,醉酒溺斃就成了被謀殺,那自己可就免不了受到特高課的調查了!

耿朝忠看了看月色,他可不能等太久,他還要回去製造不在場證明呢!

不遠處,竹內已經潛到了轎車的前排,正在奮力的拉著車門,想要把川崎救出來,可此時汽車早已完全陷入了湖水之中,任憑竹內如何用力,都不能將車門拉開,竹內咬了咬牙,又回到了已經打開的後排車門前面,一頭鑽了進去。

冰冷的湖水中,川崎依然昏迷不醒的趴在方向盤上,旁邊是東倒西歪的司機柳川,竹內用力的拍打了川崎幾下,可是川崎根本毫無反應,只是他嘴裡的氣泡已經越來越少,看來已經撐不了太久。

竹內使勁的揪住了川崎,想要把他從前排拉到後排,可是川崎太重了,竹內根本拉不動他,而竹內口中的氧氣卻已經消耗殆盡,他又再次拉了川崎一把,終於放棄了希望,轉身游出了車門。

看到竹內的腦袋再次從湖水裡升起,耿朝忠終於鬆了口氣——已經過去了至少十幾分鐘,川崎必然無救!

耿朝忠低下頭,貓著腰,轉身快步的離開了湖邊。

雖然有些波折,但結果總歸是圓滿的,不是嗎?

快步行走了一里多地,耿朝忠來到一處隱蔽的樹林邊,那裡,正停著一輛早已準備好的汽車,耿朝忠鑽入汽車,換上一身乾燥的衣服,馬達發動聲中,汽車尾部冒著黑煙,迅速揚長而去

回到伊爾樂沙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鐘,耿朝忠從暗道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看到王劍秋依然坐在那裡一本正經的假唱,這才鬆了口氣。

「六哥,您終於回來了!」

王劍秋看著耿朝忠頭髮濕漉漉的回來,臉上終於露出輕鬆的表情,他看了耿朝忠一眼,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個人,死了?」

「死了,」耿朝忠輕鬆的點了點頭,看了看四周,「沒有人進來過吧?」

「沒有,我一直在唱歌,沒人敢來打擾,」王劍秋指了指還在播放著歌曲的留聲機,「不過,」王劍秋皺起了眉頭,「六哥,我都唱了一個多小時了,難道外面的人不會懷疑?」

「不會,我喝醉了,情緒亢奮,他們怎麼會懷疑?」

說完,耿朝忠又從旁邊拿出一瓶酒,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這」王劍秋目瞪口呆。

「媽的,不夠,」耿朝忠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的神志依然清醒,頭腦依然清明,「酒量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這裡還有。」王劍秋又從旁邊遞了幾瓶酒過來。

「嗯,」耿朝忠接過酒瓶,一邊喝酒,一邊交待道:「明天如果有人來調查,你就說我和川崎一直在喝酒,外面那個保鏢也喝了不少,他們喝多了,就自己回去了,我就在裡面唱歌,明白嗎?」

「明白。」王劍秋點點頭,他早已想清楚了六哥的計劃。

「還有,你從暗道下去,外面有輛車,你把車開走,把裡面的濕衣服找個地方燒掉。」

「好。」王劍秋答應道。

「去吧,」耿朝忠揮了揮手,關掉了留聲機,對著喇叭大聲道:「各位嘉賓,各位朋友,今天是個愉快的夜晚,我很開心能和大家共度良宵,現在,我還有一個超級巨大的驚喜獻給大家!」

外面的人對耿朝忠的歌聲早已是不勝其煩,聽到喇叭里說還有巨大的驚喜,一個個都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二樓辦公室的門打開了,耿朝忠手裡提著一個酒瓶,從辦公室里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他站在欄杆上,俯視著下面狂歡的人群,如同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高喊道:

「各位,現在是狂歡時間,上帝,佛祖,諸天神佛,為大家下錢了!」

話音剛落,耿朝忠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疊花花綠綠的紙幣,緊接著,他的手一抖,那些紙幣就像雪片一樣漫天飛舞的飄落下來。

「天女散花嘍!」

「老天爺下錢嘍!人人都有份,快搶啊!」

伴隨著周老闆癲狂的聲音,整個舞場沸騰了——任何人都看得出,周老闆喝醉了,竟然把花花綠綠的美鈔扔下了會場!

整個舞場一片混亂,氣氛瞬間達到了高潮,所有人都瘋狂的唱著,跳著,撕搶著那些從天而降的鈔票,今夜——無人入眠!

半夜三點鐘,耿朝忠辦公室的門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踹開了,領頭的正是川崎的副官白目。

「周老闆,你有沒有見過我們川崎課長?」

白目臉色鐵青的看著睡眼惺忪的耿朝忠。

「川崎課長早就回去了啊!」

耿朝忠滿臉的驚訝——白目的身後,跟著一群荷槍實彈的憲兵,他們每個人的臉色都像罩了灰一樣的陰沉。

「什麼時候回去的?」白目的眼睛有點發紅,顯然,他也是宿醉未消。

「我想想,」耿朝忠摸著腦袋,「回去的很早,大約十點鐘吧,可能還不到十點鐘。」

白目狠狠的瞪著耿朝忠,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耿朝忠的臉一片迷茫,根本看不出什麼不妥。

「這個人,你認識嗎?」白目又從一堆憲兵的身後拉過一個人。

「竹內君,您怎麼也來了?您是沒走還是剛來?」耿朝忠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人。

竹內的臉色無比蒼白,渾身上下既濕漉又皺巴,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他看著耿朝忠,嘴唇微微顫抖著說道:

「老周,川崎君,他,死了!」

「死了?!」

耿朝忠一下子跳了起來,絲毫不顧睡衣掉落胸襟大開,他用充滿疑惑而又驚恐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幾個人,語無倫次的說道:

「不會,不會,怎麼可能會死?剛剛川崎君還和我喝酒來著,我們言談甚歡,已經達成了合作意向,他怎麼可能會死,是誰害了他?」

「少廢話,」白目的臉已經青的有點發紫,「跟我們走一趟吧,我有事要問你。」

「好好好,等我穿上衣服,」耿朝忠趕緊拿起旁邊的衣服,嘴裡還在嘀咕著,「怎麼會呢,這怎麼可能?」

「剛才和川崎課長喝酒的,還有誰?你指一下,都跟我走!」白目的語氣十分嚴厲。

「還有,還有川崎課長的司機,名字我忘了。」耿朝忠一邊穿衣服一邊回答。

「柳川,他也死了!」白目陰沉著臉。

「什麼,他也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這」耿朝忠的臉一片煞白。

白目無暇看耿朝忠的表情,他已經命令手下的憲兵,將伊爾樂的工作人員全都抓了起來,耿朝忠看到了王劍秋的身影,兩人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在一幫憲兵的簇擁下,快步走到了院子外面。

外面,還停著一輛軍用卡車,看樣子,這是要將伊爾樂的所有人都押到憲兵隊駐地。

「白目君,對川崎君的死,我也很遺憾,但我們是正當生意人,無憑無據的,您這麼做不妥吧?要知道,我周某人還是有幾個朋友的!」耿朝忠看著眼前的場景,色厲內荏的申訴道。

「去了駐地就清楚了!」

白目根本不願意和耿朝忠多說一句話,他命令憲兵,將所有工作人員押上了軍用卡車,而自己則和耿朝忠坐在了一輛轎車的後排。

「白目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旁邊的耿朝忠小心翼翼的問道。

白目沒有回答。

白目的心裡很亂。

很亂很亂。

只是區區的一次會面,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川崎課長竟然和他的司機,死在了荒郊野外的東湖裡面!

而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兩人明顯是醉酒駕車溺斃的,更不用說,旁邊還有一個目擊證人竹內了!

雖然看上去和這個周老闆沒什麼關係,並且從初步調查來看,今晚沙龍里喝醉的人不在少數,就連這個周老闆,看上去也喝了不少。

但自己必須將這些人抓起來,哪怕找個替罪羊也好。

因為,歸根結底,這件事裡,自己的責任十分重大!

是的,課長是自己帶到這裡來的,並且,自己還喝醉了——都怪那個竹內,他只是喝了那麼一點酒,怎麼就醉了?!

白目的心裡有疑惑,但不方便說,還有的是,課長曾跟自己說過,這個周老闆有問題,但到底是什麼問題,課長的死,到底和這個周立人有沒有關係?

想到這裡,白目側過頭,看了這個周老闆一眼。

周老闆的眼神里有迷惑,有不安,也有幾分恐懼——這都是一個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情的正常表現,白目實在看不出什麼異常。

頓了頓,白目終於開口了:

「周先生,我們課長一向不喝酒,他怎麼會和您一起,喝的酩酊大醉?還有,他的司機是怎么喝醉的?」

「白目君,我也不知道啊!」耿朝忠的臉一片茫然,「今天我和川崎課長也是第一次見面,見面的時候,他和竹內君正在喝酒,我以為川崎課長也能喝,所以我們在辦公室里喝了不少,他也並沒有說自己不喝酒啊?」

白目陰沉著臉,看了旁邊的竹內一眼。

竹內的臉色很忐忑,今天的事情,似乎都跟自己有關,可自己怎麼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過不管如何,經過這件事,自己的仕途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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