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時間不確定,」耿朝忠搖著頭,「不過老闆說了,你是我最後的避風港,只要我沒有離開日本,隨時都會來找你。」

「嗯,放心,我在日本三年多了,之前在東北也給日本人做事,關係還是有一些的。」劉洪波面色嚴肅的點了點頭。

「那以後說不定就得麻煩劉站長了,」耿朝忠面帶感激之色的點點頭,微微沉吟了一下,才又開口道:「劉站長,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只要不違反紀律,隨便問。」劉洪波很是爽快。

「不違反,只是想討教幾句,」耿朝忠呵呵一笑,「我能問下,您是怎麼混入日本國內的嗎?」

「這個」劉洪波的表情變得有點凝重。

「不方便就算了,我也是想取取經,畢竟以後說不定還有人過來,能像您這麼潛伏的天衣無縫可不太容易。」耿朝忠連忙擺手。

「我養父是日本人,」劉洪波卻再猶豫,很快就開了口,「他是日本滿洲墾荒團的日本僑民,來中國的時候,妻兒都在船上生病死了,到了中國,就收養了我,我那時才十二歲,家裡窮,看養父有錢,就把我賣給了他。」

耿朝忠微微一愣,他沒想到,這個劉洪波竟然是日本人扶養長大,怪不得談吐氣質根本和日本人無異,一凝神間,耿朝忠馬上又想到了什麼,開口道:

「日俄戰爭時候的事?」

「對,」劉洪波點了點頭,「明治三十六年時候的事。」

「原來如此」

耿朝忠點著頭——明治三十六年是1904年,那時候民國還沒建立,日本人戰勝俄國後,曾經派了第一批墾荒團到東北,看來,劉洪波的日本養父就是那時候來的東北。

「我養父去東北的時候,沒把妻兒已死的事情泄露,當時第一批墾荒團組織也很鬆散,他收養我以後,就把我的身份報成了他的兒子言木太郎,從此以後,我就成了日本人」劉洪波的雙眼望著窗外,顯然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耿朝忠不好打斷他,只好靜靜的等待。

「後來,我就在養父的關照下念書,可他不知道,我私底下還和生父生母有來往,不對,」劉洪波突然搖了搖頭,「也許他知道,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我那時才十三四歲,又怎麼能瞞得過他這麼精明的人?」

「看樣子,您的養父是個好人。」耿朝忠適時的插了句口。

「是的,他是個好人,」劉洪波看著耿朝忠,感激的點了點頭,「他供我讀書,把我養大,等我十八歲的時候,又花錢找關係把我安排去了滿鐵當扳道工,慢慢的,我也不再當自己是中國人,我從身體和心靈上,已經是一個日本人了。」

「那?」耿朝忠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按道理,這種被日本人養大的孩子,很難再變回中國人,甚至有些人,比日本人還像日本人,比日本人還要瞧不起中國人,而劉洪波顯然不是如此。

「你很好奇啊?」劉洪波突然收回瞭望向遠方的目光,奇怪的打量了耿朝忠一眼。

「不好意思,我失禮了。」耿朝忠連忙致歉。

其實從劉洪波說出他的養父是日本人開始,自己就不應該再問了,畢竟,這種冒充日本人的機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絕無可能在特務處大規模複製,而刺探別人的隱私,實在是一件不夠禮貌的事情。

「沒什麼,」那邊劉洪波卻又開口了,「我一個人在日本居住了三年多,平時跟人也沒什麼來往,你能來聽我的故事,我真的很高興。」

說罷,他嚴肅古板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這個笑容,與剛才那種日式假笑截然不同,看得出,他真的是很高興,頓了頓,他的臉又變得嚴肅起來,恢復了那種沉湎的表情,開口道:

「大正三年的時候,又一件事發生了。我的生父死了。」

「哦?」耿朝忠一愣,心中換算著公元紀年——大正三年,是1914年,那年,發生了什麼?

「那年,日本人占領了青島,」劉洪波說出了答案,「而那時,我的生父已經舉家遷回了青島,他本就是闖關東而來,回家也只是落葉歸根而已。只是他沒想到,躲來躲去,還是躲不過日本人。」

「您的父母也是死於日本人之手?」耿朝忠無語道。

剛才聽劉洪波說他的妻小死於日本人之手,沒想到,他的父母也是死於日本人之手,而他本人卻被日本人扶養長大,這可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是啊,我的父親那時才四十多歲,在碼頭做點小買賣,沒想到,一發炮彈過來,他就死了。」劉洪波苦笑了一聲,「其實,那時我與父親已經多年未見,感情也淡漠了很多,父親的死訊,還是我養父告訴我的。」

「也許,你父親一家去青島,也是你養父的安排。」耿朝忠突然開口道。

「也許吧,」劉洪波滿臉苦澀的搖了搖頭,「至於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再說,我也相信我的養父是出於好心。」

「是的,這不是誰的錯。」耿朝忠點頭。

「總之,我父親死了之後,我又想起了小時候他對我的好,有段時間,我又換上了中國人的衣服,又開始學習漢語,也就是那時候,我認識了我的妻子,她是奉天女校的學生,人很漂亮,說話也很大方,我好喜歡她,我熱烈的追求她,直到她成了我的妻子,我們還有了一個孩子,我教他讀書認字,日子過得可真是」

說到這裡,劉洪波的臉上突然煥發出了一種奪目的神采,整個人也變得精神很多,但緊接著,他的眉頭又糾纏起來,整個臉也變得特別猙獰可怖,雙手更是握緊了拳頭,那種擇人而噬的樣子,實在令人生畏——耿朝忠見狀,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

「劉兄,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

「呼」

劉洪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臉色終於恢復了平靜,他伸出左手,拍了拍耿朝忠的手,看著耿朝忠的眼睛,低聲道:

「昭和的事情,不說也罷。」

「是的,昭和是個不太好的年號。至少,昭和天皇所做的事情,和他的年號完全牛頭不對馬嘴。」耿朝忠附和道。

「呵呵,」劉洪波被耿朝忠逗笑了,大聲道:「何止是牛頭不對馬嘴,簡直是狗屁不通!X他媽的昭和!」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