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如水,依舊不斷地和大殿的靈機交匯,映出沈煉和朝小雨各自鬼斧神工都不能造化的形神,同時他們都沒有影子。

狀若少年的帝釋天心裡很平靜,萬年下來,他不出大殿一步,別的神通不好說修煉到何等地步,可是定功已經登峰造極。面前的兩人聯手,他定然是擋不住的,故而帝釋天也沒什麼煩惱了,畢竟他既不會違背對佛陀的承諾,更不可能是兩人的對手,那麼久任其自然。

沈煉道:「打擾了。」

他牽著朝小雨的手,兩人悠然轉身,輕悄悄地出了大殿,沒有驚動一片月光,沒有帶起一縷清風。

帝釋天鬆了一口氣,念起了誦經聲,裊裊的經聲傳了出去,入了沈煉和朝小雨的道心中,字字留痕。

經文名字叫做《佛說阿彌陀經》,以「如是我聞」開頭,以「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等,聞佛所說,歡喜信受,作禮而去」結尾。

瞬息間沈煉和朝小雨都到了天風中,凜冽的罡風堪比神兵利器,如果沒有仙佛的造詣,降臨此處,那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等於凡人主動去受千刀萬剮的酷刑。

朝小雨柔聲道:「沈煉,你真的很不同,我以為你會動手的。」

沈煉道:「我起初是準備動手的,可是因陀羅跟我想像的不同,無論過去他怎麼樣,現在都是個純粹的修行人,並不準備同外界有干戈,我們本就不該來的。」

朝小雨道:「可他還是回報了你,這《佛說阿彌陀經》,豈非正包含了佛陀對極樂世界的闡釋。」

沈煉心頭流淌著經文,也在想著其他事,其實因陀羅這樣不問世事的苦修,絕不可能使他在最後的大劫中倖存,他自己也清楚這點,只不過相比去博得那虛無縹緲的最終之道,因陀羅選擇了平淡餘生。

如果適才沈煉動手了,因陀羅也當那是他餘生最後的時刻,心中安然的很。

沈煉正是洞悉了他的這種想法,方才決定離去,因為對方這種隨性安然,使他有些惺惺相惜。

甚至沈煉都沒有施展迦葉的摩訶般若刀,儘管這麼神通跟因陀羅本身就有天大的因果在裡面。對於沈煉來說此行最大的收穫不是聽到了《佛說阿彌陀經》,而是學會了放下,放下心中的屠刀。

這是一種釋然和解脫,讓沈煉受益匪淺。

漸漸地沈煉心中就沒有其他念頭了,身邊迅疾凜冽的罡風漸漸遲緩,仿佛成了柔柔的春風,輕輕地拂過他的衣袍。

有什麼東西會比宇宙更遼闊寬廣,沈煉此時最能得出答案,那就是內心。

靈台的無邊無際,比諸無垠宇宙有過之而無不及,旁人可以說這是虛妄,但沉浸在靈台中的本性,卻可以說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一盞燈火如豆,在靈台里飄起,那是本性的慧光,可以照亮諸天萬界,亦可以驅走心中一切迷障。

朝小雨剛說完話,就驚訝地瞧向沈煉。

此刻沈煉顯得更年輕了,清秀的眉目,淡然如雲的神態,讓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是她初見沈煉的時候。

那也是個星光燦然的夜,湖水將月光分散,參雜在滿湖星輝中,使她初識了沈煉,從此便是一生不斷的糾纏。

那時候的她第一眼就看出沈煉是個不會有羈絆的人,只是料不到他還有深情的一面。

沈煉悠然開口道:「現在的我,跟剛才是不是有不同了。」

朝小雨的眼睛眯著,像彎彎的月牙,儘是笑意。

她輕輕戳了一下沈煉的額頭,側身在他耳邊說道:「更傻了。」

沈煉笑了笑,兩人在天風上盤坐起來,看向天外星河。坐在這裡看天外的星河,尤其的美,仿佛只手就可觸碰到星辰。

…………

月夜下,兩道清泓互相追逐,眨眼間就越過千山萬水。不知飛了多遠,最後前面的清泓落下,在一處山頭顯現出一個風華絕代的仙子來,這自然是太陰仙子。

隨後一道清泓落在她不遠處,現出一個儒生,正是王師道。

太陰仙子道:「你老追著我~幹什麼。」

王師道作揖道:「仙子可來自廣寒仙界。」

廣寒仙界正是姮娥在無何有之鄉開闢的洞天,其實雖然廣寒仙界是洞天,但論規模之大,近乎當初的天庭了。這是因為姮娥的修行,著實到了一個世間修行的極點,不遜色於鎮元子之流,若是大羿猶在,她們夫婦聯手,縱然天帝在世都得避讓三分。

王師道更清楚昔年天帝甚至有同姮娥雙修的打算,只是被拒絕了。那時候天帝的威勢,橫壓諸天,姮娥亦不能抗衡,只能開闢廣寒仙界,閉門不出。

正因如此,後來天帝遭劫,據說也有姮娥的干係。

太陰仙子道:「你想做什麼。」

王師道道:「晚輩王師道,想向太陰仙子討教姮娥前輩的太陰之道。」

太陰仙子冷笑道:「我憑什麼要讓你討教。」

王師道輕聲道:「晚輩身上有諸多秘法以及諸子的心念,願意獻給仙子。」

太陰仙子目光一凝,說道:「諸子的心念?你是什麼人。」

王師道說道:「晚輩王師道,家師陸九淵。」

太陰仙子目光閃爍不定,最後道:「就是死在誅仙劍下的陸九淵麼。」

王師道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說道:「正是。」

太陰仙子道:「你要討教太陰之道,是想從其中悟出時光之道麼,你以為你是沈天君麼。」

王師道聽到「沈天君」三個字,心頭生出諸般複雜,說道:「我自然比不得那人,可是既然那人能從一部明月典中推出時光奧秘,晚輩縱然沒有他冠絕古今的才情,可是用一千年,一萬年,總能悟出一點東西來。」

太陰仙子道:「你話說的不錯,要想我答應你也行,我不要你諸子百家的心念,你帶我去見陸九淵的殘靈。」

王師道沉吟道:「仙子要見家師的殘靈做什麼。」

太陰仙子道:「誅仙劍,好大的名頭,我當然想看看這誅仙劍的威力,究竟有多大。陸九淵既然殘靈猶在,以我的眼力,自然能看到一絲誅仙劍留下的痕跡。」

王師道嘆了口氣道:「我答應你。」

太陰仙子淡淡道:「那我們走。」她對誅仙劍絕不止好奇那麼簡單,更想從中揣摩出先天殺劍之道,將自己一門神通——太陰絕刀,臻至登峰造極的地步。

王師道便引著太陰仙子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知止齋。瞧見知止齋三個字,太陰仙子倒是多看了一眼,她並非不學無術,自然知道「知止」出自太上所言的「知止不殆」。

而這知止齋三個字的靈機流轉,正是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

阿提莫正守著陸飛。

他自己其實已經算是有慧根了,可是比起陸飛,阿提莫感覺自己才是小孩子,因為他嘗試問陸飛一些道理,結果陸飛隨口道來,竟然無比精闢。漸漸他問的深了,陸飛亦能輕鬆對答,仿佛這些道理,陸飛是生而知之。

以往阿提莫對那些生而知之的聖賢還有些將信將疑,現在卻不得不承認有這麼一回事。

他不禁問陸飛為何不開始修行。

因為他現在已經發現陸飛身上是一點法力都沒有。

陸飛只是平淡地回道他不能修煉。

阿提莫很是遺憾,因為他知道以陸飛的天資悟性,哪怕根骨再差,都能取得驚世駭俗的成就,可惜他根本就沒法吸納天地元氣。阿提莫知道王師道的厲害,故而更好奇陸飛身體有什麼問題,居然王師道都沒辦法解決。

一大一小兩人就在夜色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討教學問,眼看天色將曉,王師道還沒回來,阿提莫還是有些憂心,只是他謹記王師道的吩咐,如果他沒回來,兩人就不要離開這裡。

好在阿提莫沒有擔憂多久,就看到王師道回來了,在沾染露水的小道上,王師道身邊還有一個容貌極美的女子,這女子眼睛很冷,讓阿提莫不敢多看一眼。

他好奇的分出一縷神念,結果神念立即凍結。

阿提莫整個人都僵直在原地,像是被萬古不化的玄冰給包裹住。

王師道走近前,有些哭笑不得,卻沒有幫阿提莫驅除他中的寒意,畢竟免得太陰仙子生氣,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太陰仙子懶的瞧這無禮的晚輩,直接走到陸飛面前,她好奇道:「這便是你師父?」

陸飛好奇地看了太陰仙子一眼,說道:「小姐姐,你是從月亮上來的?」

太陰仙子道:「好敏銳的靈覺。」

她又對王師道說道:「我有些好奇,當初陸九淵怎麼活下來的。」

王師道嘆道:「當初陳北斗持誅仙劍殺上我玄天派的山門,我們自是沒人可以擋住他,那時候人間劇變,師尊雖然窺見了天道本源,可實際上對人間的影響已經小了很多,差點就從天地同體的境界剝離出來,於是師尊用了紅蓮斷滅大~法。」

太陰仙子道:「這不是太乙道主的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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