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我已經是瘋子了。」林寶如此回應。

偌大的別墅,在冬季中顯得冰冷肅穆,兩人一起進了大門,看樣子是修整過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雲千嵐放下了行李箱,大致觀察了所有屋子的布局,打算提前記得清楚一些,問向林寶:「你沒有東西帶來嗎?」

「我是病人,又不出門,最多一套衣服就夠了。」

「好吧。」

她坐到沙發上,開始了盲人體驗之前的最後準備。

「在開始之前,我們要約定好幾個規則吧,誰都不能違背。」

「可以,需要我怎麼配合。」

「在我決定戴上眼罩之後,一直到這周末結束,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能摘下了,因為我不是真正的盲人,可能會下意識的想睜眼,你要時刻監督我。」雲千嵐強調著。

還有不能趁機戲耍她,破壞體驗,全程都不能拍攝,兩人身邊都有個鈴鐺,負責呼叫對方,等等細節和規則,林寶一一應允,他只是個陪玩的旁觀者。

於是,說完規則之後,雲千嵐換上了一身居家的睡衣,準備了兩張特殊的貼紙,要貼在眼睛上,好像是扮演盲人的專業道具。

「等等?我明天可能要換藥去,我叫人陪我去?」

她神色嚴肅道:「一切發生的隨機事情,都保持盲人狀態,隨機應變,這不是計劃,是一次體驗。」

「好吧……你把你的盲人道具都準備好吧。」

此時外面太陽開始落山,昏黃的夕陽透過落地窗,照進了客廳里,暗紅色的光影中,雲千嵐隨著白日的結束,平靜的貼上了眼貼,又戴上了眼罩,正式進入了黑暗中。

一個看不見的人,和一個假裝看不見的人,終究是有區別的,也許就像電影《鋼琴師》那樣吧。

但對於雲千嵐來說,的確是一次她想不到的獵奇體驗。

起初的幾分鐘,她沒有說話,一直在慢慢適應看不見的感覺,非常的沒有安全感,手腳都不敢動,每摸到一個陌生的東西,都會下意識的縮回手,再去摸一下,感受是什麼。

因為她不知道摸到的東西是什麼,干不幹凈,會不會擦傷自己,擁有正常人的視覺記憶,讓她畏手畏腳。

所以,有的探案小說講過,真正的盲人,手上的傷疤和擦碰痕跡是特別多的,因為看不見,手難免要刮碰擦傷。

就這樣,林寶一言不發的看著雲千嵐,從沙發和茶几之間,繞了半個多小時,沒離開範圍。

又可笑又可憐。

失去雙目之後,人的器官和動物比起來,適應性非常的差,完全就是待宰的獵物。

「你不是準備了盲人手杖嗎。」林寶終於忍不住提醒一句。

停在茶几邊緣的雲千嵐,無奈的說了一句:「我這半小時,就是在找手杖……找不到了。」

「額……」林寶呵呵的笑了,「我提醒你怎麼走,不算犯規吧,盲人身邊都會有人幫忙,尤其是你,才剛剛失明。」

「嗯,不算犯規。」

「後退一步,左轉,伸出手去摸,那根杖靠在了沙發旁邊。」

「我記得我放在沙發上了。」

「你動來動去,把手杖碰掉了,掛了在沙發外面。」

順著指引,找到手杖的雲千嵐,行動明顯大膽多了,手杖啪嗒啪嗒,脆生生的敲著地面,她一步一步,幾米的距離,走的很慢,才走到林寶身邊,拍了拍他:「廚房準備好了東西,你來做晚飯。」

「行。」

隨後滿屋子都是手杖的啪嗒聲,雲千嵐很有耐心的探索著未知的世界,她的性格明顯屬於異類,能不開口問林寶的,就不去問,全靠手去摸,去判斷是什麼。

應該說,是全情投入的體驗其中。

林寶乾脆就不打擾她了,自己坐在一旁玩手機,期間雲千嵐的個人探索,導致書掉了三本,水杯碎了一個,平地摔跟頭四次,一次撞頭,一個膝蓋,這才一個小時的功夫,她就快傷痕累累了。

最後滿身是汗的坐在地上,自嘲的笑了起來,「做盲人還真是無聊呢。」

林寶饒有興趣的問道:「是不是會感到痛苦,看不見,失去了絕大部分的樂趣和安全感。」

「是一種痛苦。」她果斷回道,「因為失去,所以痛苦,明白了嗎。」

「失去?」

「盲人有先天性盲人,是後天性盲人,先天性的盲人,他們根本沒見識過這世界,沒得到,就沒有失去,何來的痛苦?他們就算嚮往,腦海中也沒有概念。但後天的盲人,是見識到花花世界後,殘忍的失去了,這才是一種痛苦。人生不就是如此嗎?」

竟然說出了點禪意。

雲醫生果然是在認真的體驗。

「有道理……」

雲千嵐順勢反問他:「你現在突然成了豪門的女婿,如果有一天失去了現在的富貴生活,你也會痛苦嗎。」

「我從來沒把現在的日子當做真實,一場夢幻泡影,虛幻之中,結束的那一天,只當是夢醒,也許不會那麼痛苦。」

「你倒是聰明,提前預設好了結局,不斷是給心理設防止損。」

「這算什麼聰明,人生無常,隨時會有突發的意外,讓你的所有防備化為烏有,像我這種人,俗稱沒魄力,一輩子也就窩窩囊囊做個市井小民,有的也是市井的小聰明而已。」

「把生活當做一場虛幻,能算作小聰明?」

「怎講?」

「李白說: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蘇軾說: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佛家有萬法皆空。道家有莊生夢蝶。文人和各家,哪一個不是在說人生的虛幻,怎能說是市井的小聰明。」

洋洋洒洒,語出驚人,引據經典,信手捏來。

林寶驚了,「雲醫生是個讀書人啊……」

「看過一些而已。」她淡淡的笑著,「林寶,在市井裡長大的人,是不會相信什麼人生如夢的,你何必總是把自己歸類其中。」

「那我該歸類在哪裡。」

「你自己清楚。」

她拿起手杖,循著聲音,敲打林寶,結果打在了他的頭和肩膀上,「幾點鐘了。」

「哦,盲人看不見白天黑夜,沒時間概念是吧。」

「我們約法三章了,你不能耍我,說,幾點了。」

「六點鐘。」

「做飯。」

一個坐輪椅的瘸子,要伺候一個盲人,天殘地缺?這什麼生活啊。

第一天的體驗,保持著好奇的心情,林寶主動去做飯了,雲千嵐性格冷淡,冷淡的和林寶一樣,對吃沒講究,別過分的難吃,吃什麼都無所謂。

林寶在輪椅上,做了最簡單的一頓,清湯素麵,也方便她一個「盲人」去吃,家常炒菜的話,她桌上的菜在哪,都沒法吃。

慢慢的生活細節滲入,他們倆才發現,盲人的生活是多麼的不方便,飲食上,永遠只能吃味道,不知道食材長什麼,估計也就饅頭和餅之類的東西,會方便一些吧。

做完了面,林寶搖鈴鐺喊她,發現雲千嵐竟然自己打開了大門,站在了門口,一身睡衣的吹著冬天的冷風,腳趾凍的發紅,依然無動於衷。

「你迷路了?」

「沒有,吹吹風而已,我的習慣。」

她笨拙的關上門,回到屋子裡,順著林寶的鈴聲,一步步進了餐廳,「冰箱的下層有冰塊,酒櫃里有一瓶酒,幫我倒一杯。」

林寶看了眼那瓶酒,烈酒白蘭地,和謝安琪相處久了,也懂了點粗淺的門道。

加上冰塊,雲千嵐毫不猶豫的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燃燒在腹中,和滿身的寒氣,形成了外冷內熱的劇烈衝撞。

林寶對這喝法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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